第58章
洪果追上他,望著丁溪那一瞬間破碎的表情,于心不忍,回道:“就這個月吧,我聽我爸說,他這次回來要接手周伯伯的產業,自立門戶了,而且英杰哥高考落榜以后,周伯伯命令他跟著哥哥學經商,這兄弟倆要一起干。” “那挺好的。”丁溪眨了下眼,轉過臉,情緒看似已經穩定下來,繼續踱著步子沿著路牙慢慢走。 “丁溪哥.....”洪果擔心地喚他一聲。 丁溪笑得有些勉強,故作鎮定道:“他回來挺好的,在國外這么多年,周伯伯夫妻倆早就想兒子了,至于周英杰——” 他頓了頓,念到“周英杰”這個名字時,腦海過閃過無數不堪的回憶。 “這么多年,他就惦記著他哥,這次兄弟倆能團聚了,正好。” 洪果抿了抿唇,猶豫著開口:“哥,你知不知道這次周英朗接手的是他們家產業室內家裝這部分的分公司,而家裝家具的主要市場就是臺東。” 丁溪猛地回過頭,一張臉上寫滿不可思議,從剛才開始緊緊崩住的情緒終于趨近崩潰。 “換言之。”洪果深吸一口氣,“接下來的幾年里,你,英朗哥,英杰哥,你們都在臺東。” 臺東好像突然就入了秋。 開學兩個月以來,已經逐漸適應這永遠悶熱燥動氣候的丁溪忽地覺得一陣寒涼,秋風將他從頭到腳的裹了個完全,從內到外透著寒。 “所以你的意思是——”丁溪一字一頓,“我一個人離開燕京,篡改志愿跑來臺東念書,付出被我爸趕出家門的代價,還是沒能躲開周英杰,還是沒能逃過過去的人和事?” 洪果聽著他的話,愣住了。 丁溪說不上自己是什么情緒,他只知道在洪果帶來消息的今天,之前兩個月,在簡彧一顆愛心下為他搭建的理想國烏托邦轟然倒塌;從前他天真的以為,只要離開了高中,離開了燕京,離開了那個永遠只有紀律和嚴苛的部隊大院,他可以擁有自己嶄新的人生。 但今天才發現,一切都是一場空,周英杰這個名字,與他如影隨形,無論何時都揮之不去,無時無刻將他帶回高中三年只有嘲弄和欺辱的時光。 “丁溪哥。”洪果垂著腦袋,眼中壓抑著沮喪和絕望,她拉過丁溪的衣袖,半是哀求,半是命令般,執著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讓你們都變成今天的樣子?” 又是一陣風,拂過道路兩邊的柳條,離他們最近的這盞路燈死命閃了幾下,終于走到油盡燈枯的時候,啪得滅了。 盤旋在燈上空的小飛蟲盡數消散。 丁溪沒說話。 洪果哽咽著說:“我還記得小時候,你、我還有周英杰,咱們三個小豆包跟在英朗哥屁股后面,滿大院的跑跳玩鬧,咱們三家的父親們也都是老戰友、好兄弟,三家親密得像一家人一樣,那時候我特別幸福,不管誰問起來,我都說我有三個哥哥保護著我,我們是永遠的朋友,永遠的竹馬青梅。” “可直到三年前,一切都變了。”洪果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臉頰的淚,“那天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記得我們四個人像往常一樣躺在周伯伯家的閣樓上玩游戲,大人們都在樓下打麻將,我被我媽叫去端飲料,等到再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你們幾家吵起來,你蹲在閣樓的木地板上,被丁伯伯一個耳光扇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來。” 人的大腦有個特殊的功能,會選擇性的遺忘創傷記憶。 跟三年前噩夢般的那一天所有相關記憶都被丁溪封存在最深處,他刻意地不去想,身邊的人也沒有再提,現在再次被洪果惟妙惟肖的在他面前展現出來,所有的畫面一幀一幀逐漸清晰,像是把他已經結痂的傷疤再次撕開,血淋淋地鋪開來。 時隔三年,父親的那一巴掌還在他的右臉上隱隱作痛,連帶著右耳和腦袋,疼得鉆心。 “這些年我問過我媽無數次,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她都不回答,還總要告誡我不要打聽。”洪果抬起眼,心痛的情緒并沒有比丁溪減少分毫,“我只知道,從那天以后,我們幾家再也沒有聚會過,你突然就住了院,英朗哥很快便出國讀大學,而我也緊跟著被家里送出國,我們這四個‘火箭軍小隊’再也沒聯系過,直到今天。” 丁溪始終沉默著,他仿佛隨著洪果的話語陷入過去的回憶,眸光一分一分暗淡下來,最后歸于死寂。 “這次回國以后,在我堅持打聽下,我媽才吞吞吐吐告訴我一些過去的事,但她怎么也說不明白,就說是你和英朗哥鬧了矛盾,才造成今天的局面,可我怎么都不相信,你我最了解,從小那是被搶了玩具都不臉紅的好脾氣,至于英朗哥,他比我們大三歲,這么多年哪一次不是慣著我們,寵著我們,你們倆怎么可能鬧矛盾,甚至嚴重到絕交的地步?” 洪果打開話匣子,多年的委屈、困惑和不解傾瀉而出。 她停下咄咄的話,嘆氣道:“我還知道,這高中三年,你因為英杰哥受了不少欺負,高考結束以后幾乎是逃一樣的離開燕京,跑到最遠的臺東念書。” 她凝望著丁溪的背影,可能因為家庭氛圍的緣故,丁溪從小到大都不是一個習慣釋放情緒的人,天大的委屈都自己憋在心里,總是比同齡人多了許多成熟和內斂。 所以,即使現在他的情緒看起來仍然一切如故,但事實上,心底又不知道憋著多少委屈酸澀無人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