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白衣女子
不待二人開口,癱倒在地的馬熊妖卻是先出聲了。 「內(nèi)個,這位……」?fàn)濐澋貒肃?,一心想求饒,卻是不知該如何稱呼那名白衣女子。 這人怎么渾身這么濃的妖氣,不對,這妖怎的一身這么重的人味?馬熊妖自詡靈敏的嗅覺似乎失靈了,牠有些紊亂地甩了甩頭。 白衣女子看上去面色有些冷峻,她沉聲道:「下次別再這樣了,再怎么餓也別吃人?!?/br> 馬熊妖望向她,心中雖有疑惑,仍乖巧地道:「好、好的?!?/br> 「快走吧。」終于得到這一句逐客令,馬熊妖如釋重負,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溜進樹叢中。 辛玖立在百年榕之上靜靜看著這一切,她知道白衣女子是路見不平才拔樹枝相助,故而早已將手中藤曼松開,她踩著榕枝,一個俐落的翻身便穩(wěn)穩(wěn)落至地上。 若是依部落的傳統(tǒng)來看,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許的,再不濟就是用些貴重的信物來致謝,像是玉石、雕琢飾品、匕首之類。然而她現(xiàn)下一窮二白,連下一餐和夜宿在哪也沒著落,更別說要拿出什么信物了。 那女子身穿素白短織,外面套著一席無袖的絲邊月白棉袍,墨黑色的半短褲裝看來很是輕盈,若不去看她手上拿的短獵刀與山雞,此番華貴的打扮勝似誤闖林中的哪家閨女。 辛玖看看自身的麻布粗衣,兩手一攤,她全身上下除了衣褲便再無他物,只得拱手作揖道:「感謝姑娘救命之恩,但我現(xiàn)在……無以為報?!?/br> 白衣女子望著對面人分明端著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舉手投足間卻又帶著一絲窘迫,頓覺有些好笑,她提了提手中那只奄奄一息的山雞:「會燒火做飯嗎?」 話題有些跳躍,辛玖心中不明所以,但她想到此刻已過午時了,自己折騰一早上也是沒怎么進食,便頷首道:「會的。」 簡單烤個雞她還是會的。 午后的艷陽于最是毒辣,萊藏山林雖有枝葉遮擋,日光仍透著縫隙鉆入地面,讓人不免有些燥熱,特別是在旺盛的柴火邊。 辛玖將火堆上的山雞翻了個面,她此番用了馬告樹的漿果作為調(diào)料,混著野紅柿泥刷在生雞rou表面上,置于火上一烤,隨著那rou色光澤越來越深,胡椒與鹽香便逐漸肆無忌憚地逸散出來。 她一面攪動著柴火,一面偷偷用余光觀察對面正閉目養(yǎng)神的白衣女子,對面人自打她開始烤雞后,便將那身月白色外袍脫了,整整齊齊迭在一旁,再無動靜。 也不知她喜不喜這味道。 辛玖想起方才在準(zhǔn)備食材那時,心說自己好像有些時日沒吃蔬菜了,便在林里采了好幾株野芹和紅椒,也好讓烤山雞增些甘味與色澤。 她在溪邊將野芹和紅椒洗凈之后,只輕輕一折,斷口處瞬間滲出些許甜汁落在草地上。辛玖將野芹一根根放進山雞腹中,空隙中再塞滿紅椒,準(zhǔn)備工作便大功告成了。 只不過在她做這些步驟時,辛玖不經(jīng)意瞥到白衣女子望向自己的神情,那眼神有些古怪。 大概是富人家沒吃過這種山野料理罷,她自顧想著。 柴火的一側(cè)是專心顧看烤雞的辛玖,另一側(cè)則是正襟危坐的白衣女子,從旁來看,那一席白袖安于膝上,睫羽輕攏,墨發(fā)井然有致的束起,腰桿挺直的坐姿很是平穩(wěn)。 白衣女子什么也不必做,端坐在那便是一幅淡然清冷的雅畫。 無人知曉她其實坐如針氈。 她前一日才剛獲得人身,此時仍不大適應(yīng),旁人看她行步規(guī)矩,是因不知該如何放松,一身坐姿雅正,是因她十七年來作為狼的那份隨性無處安放。 與辛玖的相處讓她有些緊繃,白狼時時刻刻都在注意自己的言行。她怕做了些不合人類行為的事情,讓辛玖生疑。 說到底是以人身相見了,但她不敢以真身相認,不想將眼前膽小的人類女孩嚇跑。 然而上述那些并非要事,真正令她坐立難安的緣由是──身旁這人時時刻刻在周身散出來的情動氣味。 比起尋求歡好的信號,辛玖那一身更像是動物發(fā)情過后尚未散去的余韻,雖無心誘惑,卻仍被動地表明自己──還留有再次潮起的余地。 不似昨夜那般濃烈勾魂,但眼下這隱約而起的躁動也不容輕視,白狼平時自豪的靈敏嗅覺,此時反而起了反作用。 真是……絲毫不知收斂。白狼在心里輕輕嘆息。 罷了,這并非她本意,不能怪她。 許是察覺到白衣女子投過來的直白視線,辛玖?xí)?,她用樹枝將烤雞輕輕戳了小洞,雞皮還有些韌性,鮮嫩的rou汁慢了幾秒才淌出來,方滴在柴火邊上,頓時散出香味逼人的蒸氣。 辛玖道:「再等一會,快好了?!?/br> 她說罷一側(cè)頭,瞥見白衣女子喜怒不顯的面上竟出現(xiàn)淡淡的欣喜,卻是轉(zhuǎn)瞬即逝,仿佛方才微揚的嘴角只是錯覺。 白衣女子很快地裁好兩片芋葉,切口整齊方正,一片擺在自己身前,另一片則是越過篝火,放到了辛玖腳邊。 辛玖見這人面上一副神情清冷,似乎毫不在乎的模樣,對于吃食卻是比她還要心急,她忍著笑道:「謝謝你?!?/br> 她將串著烤雞的樹杈小心翼翼地取下,正準(zhǔn)備要分食時,卻聽見白衣女子先道:「我來吧?!?/br> 一雙纖白皓腕愣是將烤雞接了過去,她坐到辛玖身側(cè),用那短獵刀輕輕沿著烤雞身側(cè)割了兩刀,一只完整的雞腿應(yīng)聲落至芋葉上,金黃色的rou汁混著野茄汁汨汨流下。白衣女子卻是未注意到,切口處的汁液將要滴至她的袖口。 「哎,小心?!剐辆裂奂彩挚斓啬昧擞笕~去接,一滴油汁瞬而落入芋葉中,她松了口氣,幸而沒沾到這人的衣袍,否則那身貴重料子怕是要廢了。 然而辛玖這動作卻是倏然拉近兩人的距離,她倆本是各執(zhí)一側(cè)盤腿坐在地,如今卻像是挨在一塊,衣袖相接,雙肘堪堪要碰到。 辛玖呆呆望著身旁人的側(cè)顏,一雙柳眉星眼,俊挺的鼻翼之下是唇紅齒白,乍看來有些雌雄莫辨,比部落那些風(fēng)姿綽約的織衣女還清朗,但又比那些粗獷的丁男還婉約多了。 兩人距離太近,連對方身上的淡香也在辛玖腦中無限放大,她登時有些愣神,竟忘了退開。 那香她無比熟悉,初聞時清冷似雪,淡雅舒心,末尾卻如冰窖果釀般凜冽,但比起酒香,更像是某種醉人的花香。 可辛玖卻一時想不起來花名,下意識還想再細細辨別。 她正這般想著,轉(zhuǎn)頭卻對上白衣女子靜靜望向她的視線,一雙黑眸看著有些溫順無辜,辛玖頓時有種做壞事被抓包的心虛感,繃著一張故作鎮(zhèn)靜的臉緩緩縮回去。 「沒、沒事,我就是怕你的衣袖沾到油汁。」辛玖報以微笑,趕緊將身子往旁邊挪,兩人瞬間拉遠了距離。 白狼面上平靜,心中卻是打鼓不停,方才她在辛玖靠近時有些慌神,竟忘了閉氣,女孩身上那股勾人攝魄的氣味頓時盈滿鼻腔,卷起一陣燥熱。 就好似心尖無端被輕撓了下,那罪魁禍?zhǔn)讌s又狀若無事地退開,惹的她心癢難耐。 她竭力控制自己的嗓音別發(fā)顫:「恩,謝謝你。」 兩人各懷心思,一時無話,林中只剩烤雞被獵刀撕開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