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我局促地垂眼。歌聲和客人的歡笑遙遠地傳過來,我想這時候我沒必要說,我來過“這種地方”,很多次,不過是請別人聊天喝酒的。我的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得了。 在我看來,“那些活兒”并不簡單——開臺、點酒、要記得哪桌點了什么隨時送到,要端沉甸甸的果盤和酒盤。還要有眼色,要分辨有哪些人是來提供服務的,有哪些是來“打獵”的——老板說遇到這兩種人不要多管閑事;還有哪些是和我一樣的女服務生被強迫灌酒,被調戲——這種要在不惹惱客人的情況下,叫保安或者領班來處理。 生活向我展示了它的粗糲而辛辣的一面,毫不夸張地說,我真正的人生,是從大三開始的。那年春和教會我很多,怎么跟人砍價,怎么拼團購,怎么在學長學姐那兒花最少的錢甚至不花錢,搞來能用的二手資料和物品,怎么做最省日用品,怎么在兼職結束的深夜,在這城市里找到便宜又大份的宵夜。 春和后來還幫我找了一份小學生托班老師的兼職,平時周一到周四,傍晚我就去盯小學生寫作業,周五周六周日就去酒吧兼職。酒吧的工作通常要到凌晨,春和下班后會找個附近的kfc等我。用他的話說,“小少爺頭一次兼職就上了難度,這不得保駕護航幾天。” 但是有個周六,我們照例搭伴去市區兼職,地鐵上春和突然說:“景明,今晚我不能等你了。你一個人行嗎?” 我一愣,下意識問為什么。春和臉上洋溢著羞赧又溫柔的笑意,他說,今天米蘭過生日,下班后我倆要去約會,她說今晚要是太晚我倆就不回學校了…… 我大窘,忙說沒事你忙你的,代我祝米蘭生日快樂,我自己回得去。車到站,春和說,那,我走了?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說,好的。車門關閉,我頭一次發現,原來坐地鐵也是會暈車的,密閉的車廂氣味令人難以忍受,車身輕晃,我握著扶欄,忍不住就蹲了下去。 那晚下班后我沒回學校,而是去了夫子廟。 書本上講“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但我來南京只在景區外看過一眼,因為我向來不愛去擁擠的人造經典。但春和很喜歡那里,那是他和米蘭第一次約會的地方。進夫子廟學生票很便宜,在河邊散步,看槳聲燈影也不花錢。他說他和米蘭就牽著手隨著人群走啊走,每次到人群擁擠的地方,兩個人都下意識地會把對方攥得更緊一點,生怕被人群沖散。 那晚我走啊走,好像走過很多座橋。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是這樣走過的,我想象不出來。最后我坐在冰冷的臺階上,狼狽地把頭埋在膝蓋上,想哭又哭不出來。我早就知道,我終將失去春和,毫無轉圜余地,可是真到了這一刻,我還是覺得無比難過。 第99章 99章 15. 讀書那會兒,春和的手機一直不怎么好,即便是后來換成了智能機,也是那種內存很小的山寨機。但他又愛聽音樂,為了實現聽歌自由,他曲線救國,去學校廣播站當播音員,就每到晚飯時分放歌、讀學生來信那種。 那會兒我就覺得他很適合去電臺當主播,還攛掇他去電臺實習。春和成績很好,我覺得如果有老師推薦的話,他去什么電視臺、電臺實習,完全有可能留下。但春和拒絕了,他覺得在成人培訓機構挺好的,而且機構老板很賞識他,已經明示他,只要他畢業愿意來,立馬安排他帶中級班,課時費也會提高。 那是培訓行業勢頭正猛的時代,大三那個寒假,春和作為兼職教師,已經可以和正式員工一起去參加年會了。回來后晚上臥談會,他的語氣中滿是羨慕——“蘋果手機一摞一摞的,256g起步,這還只是二等獎。”他說,“如果我入職的話,就算抽不到二等獎,績效評比也夠得一個了,那得能下載多少歌啊。” 挺好的。我在心里默默想。春和和米蘭的老家一南一北,都是小城市。那會兒我們沒有“逃離北上廣”這種說法,留在大城市幾乎是每個人卯足了勁兒要實現的愿望,無論怎么看,他和米蘭在南京落腳,都是上上策。 但事情的變化發生在大四上半學期。剛開學那會兒,學校組織了一次招聘會。為了配合春和,米蘭也就全找的本地公司投簡歷,沒想到面試回來之后態度異常堅決,說什么都不愿再投其他公司,說什么都不肯畢業后就在南京發展。 “一下地鐵我就懵了。高架橋左右各一個施工大坑。步行二十分鐘才走出施工區,再步行十五分鐘,總算碰見一個賣烤紅薯的攤子。我還以為我走錯了,一打聽才知道沒錯,就是這地方。”米蘭描述道。 那會兒南京也在熱火朝天的城市建設中,的確很多地方都在施工。所謂的園區,也沒有像后來的互聯網產業園區一樣設施完備,咖啡餐廳健身房一應俱全。米蘭按著導航轉了快一個小時才找到面試公司的地址,hr倒是很熱情,說歡迎她大四結課就來實習,一直到畢業,然后就可以入職,一周上六天班,做得好一年一調薪。 在我們還會被老板的雞血而激勵時,米蘭早早就識破了大餅。她問,“這地方挺偏的,咱們公司有食堂嗎?” hr說沒有。 米蘭問那附近有吃飯的地方嗎?公司有餐補嗎? hr說,附近暫時還沒有吃飯的地方,既然沒有工作餐的地方,自然也沒有餐補,公司鼓勵員工自己帶飯,辦公室有微波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