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要我說,這情形其實有點詭異。謝盟雖然長得不錯,但畢竟奔四的人,又是一副落拓潦倒,看盡人間起伏跌宕因而啥都不在乎的浪子模樣,這種人設騙騙十幾二十歲文藝細胞上頭的小姑娘小伙子還行,可李夢川這都在社會上混了多少年了?項目組長一路披荊斬棘混成部門leader,斷沒有理由文藝病入腦的理由。 “他倆肯定關系不一般。”趙非凡對此萬般篤定。那是有次我陪他在酒吧外抽煙時,他說的。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謝盟的態度。他似乎一直沒拒絕李夢川的好感與關懷,但提到兩人關系時,他卻態度曖昧。 我跟趙非凡在門外站著,謝盟出來跟趙非凡討煙。隔著玻璃門,我們一齊望著坐在吧臺高腳凳上,專注地敲著電腦的李夢川。趙非凡調侃了幾句,而謝盟只是深深吸了口煙,騰云駕霧中淡淡道:“別瞎說,小川是個好孩子,別讓你說的,耽誤了前程。” 因了他的態度,我一直以為李夢川發乎情,謝盟止乎禮,因此今晚聽了這尋人投稿,便急沖沖地趕來找他,卻忘了這故事中,或許還有一個不速之客。 6. 李夢川走近了,見是我,便點頭打招呼:“蘇老師來了?” 袖子卷到胳膊肘,絲毫不介意價格不菲的襯衫上濺了臟水。那態度熟稔的,活像是這酒吧的二老板。 謝盟丟了抹布,沒骨頭似的趴在吧臺上追問:“咋了蘇老師?你要跟我說啥?” “……”我看著李夢川攥著拖把的手,小臂因用力而微微浮起一道道青筋,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李夢川以前在武校練過,本來是打算去當橫漂,當武替啥的。 不是那種花架子,他是真挺能打的…… 我工作后唯一一次買醉,就是在謝盟這里。 倒也不是故意,只是也不知道是那天恰巧氛圍到了,還是因為謝盟那張破嘴,什么葷素不忌的話題都能讓他給整惆悵了。那天一開始我只是微醺,趴吧臺上聽他天南海北地瞎扯,也忘了聊起什么話題,我脫口而出:“我有一個朋友,如果有機會介紹你認識,你一定會喜歡,他也很喜歡聽音樂,什么都聽,手機里日常五百首起步,換手機第一件事就是下載音樂app?!?/br> 謝盟從來抓不住談話重點。他挑挑眉,意味深長地重復:“朋友。” 我本來說的高興,突然被這么一噎,頓時張口結舌起來。下一秒覺得沒甚意思,于是低頭喝酒,不再言語。雞尾酒的妙處在于,沒喝進嘴里之前,你不會知道調酒師給你兌的都是什么度數高低各不同的酒,很快,酒杯在我眼中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趙非凡跟我說過,千萬別跟謝盟這個老狐貍說掏心窩子話,否則一準被他帶溝里去。但那會兒,我的嘴已經不受大腦控制,我問,“二哥,你覺得愛情是一種執念嗎?” 謝盟的面目在朦朧中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他說,“你聽說過正定街地鐵站的傳說嗎?” “……” “說正定街地鐵站的洗手間隔板上,齊腰高的地方,有個窟窿。你懂干什么的吧?”他推過來一杯白開水,“蘇老師,人素太久了就容易想東想西的,你需要的是這個。執念就是一張臉,你放不下這張面孔,就會覺得這是愛情。實際上,解決了沖動和欲望,你就會發現臉不重要。當然啦,我們洗手間也鼓勵艷遇,就是別糟蹋東西?!?/br> “……”他滿嘴跑火車,我懶得理他,仰頭喝下最后一口酒。那夜的音樂和今夜一模一樣,反反復復地念叨著“此刻我在異鄉的夜里”,咒罵著“愛情就是生活的屁”。 過了一會兒,我有點想放水,于是搖搖晃晃地朝洗手間走去。背后依稀是謝盟不知在跟誰說話,說“過去看看嘿,別真讓狼給叼走了”。 酒吧的洗手間是套間。洗手臺在洗手間門內,另一頭是隔間。那天也是邪了門,我剛推開門,就被人堵在了洗手臺前。 那人長什么樣我忘了,反正聲音蠻好聽。他說,嗨,我在這兒見過你好幾次了,你常來嗎? 我驀然轉身,直接撞進一個懷里。那人扶了我一把我才站穩。他高我一頭,俯身擋住洗手間頂燈時,身上有淡淡的古龍水味和龍舌蘭酒的味道。鬼使神差地,我回答說,嗯。 他說,你喝了好多酒,還好嗎? 我說,謝謝,還好。 他說,你想出去吃點宵夜嗎? 你信不信,在某些時候,古龍水是種奇怪的催化劑,你信不信沖動和欲望會來自于莫名的幻滅與疲倦,或者說不上緣由的委屈。殘存的理智讓我勉強想起幾分鐘前,謝盟跟我胡言亂語那些話,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有些發熱。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撐在洗手臺上的手臂在發抖,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流淚,我也,清楚地知道破罐子破摔的欲念正在一步一步地碾壓著我的理智,而我的理智在這一刻潰不成軍。 我在想,人如果沒有愛情的話,就不能稍稍放縱一下嗎?一天中我有23小時在緊繃,在隱忍,在夾著尾巴做人,難道就不能有一個小時用來一晌貪歡,不管不顧嗎? 男人的氣息又近了一分,他的手覆在我臉頰上,他說,你想接吻嗎? 下一秒門又被推開,沒等我看清怎么回事,砰的一聲,那男人仰面倒在地上。李夢川的手像鐵鉗,不由分說架著我往外拖。他說,蘇老師,你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