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從未在程牧或者旁人面前露出過盲人的狼狽一面，吃飯時一舉一動看起來都和正常人沒太大差別。

    云木錦等程牧走了，才叫來女兒，用手指一點點去觸摸感知剛才那一下有沒有讓她額頭紅腫。

    云棉原本都忘記了，現(xiàn)在被mama輕輕一碰，就忍不住疼得往后仰。

    “等下和奶奶去旁邊藥店買支膏藥來擦。”云木錦摸摸女兒的臉頰，溫聲教她：“下次不管是真的玩鬧還是打架，棉棉都要記得一定保護好自己的頭部，也不要去傷害別人的頭部，你們小孩子的腦袋是很脆弱的，一不小心就會受到很嚴重的傷害，知道嗎？”

    云棉慢慢點頭，邊點邊消化mama的話。

    “等下藥膏用過了，棉棉明天就帶去給小牧，不管他用不用得上，這是你的心意，他這段時間很照顧你，棉棉不用討好他什么，但是要把他這份照顧記下來，以后有機會了再還回去。”

    云棉捂著自己隱隱作痛的額頭，有點聽不懂mama的話，但還是乖乖點頭把mama說的每一個字都認真記住。

    “乖，棉棉去找奶奶吧，讓她帶你去買藥膏擦一下，不然明天會更腫，那就要變成頭上長角的小朋友了。”云木錦捧著女兒的臉朝她撞疼的地方吹了吹，這才讓女兒離開。

    云棉一步三回頭的去找奶奶。

    她覺得剛剛的mama有點怪。

    但又實在說不上來到底哪里怪。

    一轉(zhuǎn)身撞上奶奶，云棉仰著頭把自己撞疼的地方展示給奶奶看，說了mama剛才的叮囑，而后被奶奶牽著小手去旁邊的藥店買藥。

    “陳阿姨，又來買藥啊？”店員先招呼了一聲，緊跟著才看到被柜臺擋住大半視線的云棉。

    看著小朋友額頭上的紅腫，她了然地彎腰去拿藥膏，然后笑著遞給陳芳華：“這支藥膏是我們店里最便宜的了，小孩子就是容易有些磕磕碰碰，涂上不要沾水，棉棉這頭上只是撞了一下，不嚴重，睡前再涂一次就差不多了。”

    陳芳華笑著付了錢，來到外面就先蹲下給云棉額頭上抹上藥膏，清清涼涼的藥膏讓小朋友瑟縮了一下，揪著奶奶的袖子不敢動。

    “下次可別這么皮了，明兒把這藥膏也給小牧送去，讓他涂一下，不然后腦勺腫個包多不好看。”

    云棉聽著奶奶說了和mama一樣的話。

    可這樣卻顯得mama剛才的情緒似乎更奇怪了點。

    云棉正想和系統(tǒng)叔叔說自己發(fā)現(xiàn)的奇怪點，一抬頭卻先驚覺自己頭頂空蕩蕩的，系統(tǒng)叔叔根本沒有跟著自己一起出來。

    云棉頭頂?shù)膯柼柲兊酶嗔恕?/br>
    她跟奶奶回到家，在爺爺奶奶的屋子角落里找到了一顆渾身發(fā)著黑光的光球。

    “叔叔？你怎么發(fā)黑色的光啦？剛才你說幫我聞一下，你有聞到嗎？”云棉好奇地戳了一下它。

    系統(tǒng)跟著動了動，卻始終沉默寡言。

    不是它生性不愛說話，而是……它一時之間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和棉棉開口。

    它看著自己系統(tǒng)面板里那一長串復雜的化學公式，還有被自己掃描出來的，在棚屋后面那個洗手池下面用紙箱藏著的東西，在宿主好奇的詢問中始終保持沉默。

    第330章

    云棉問不出來東西，只能猜測是不是系統(tǒng)叔叔因為自己把它一只球丟在家里所以不開心了。

    小朋友捧著小光球乖乖道歉，然后才跑去蹲在爺爺身邊和他一起洗碗玩水。

    邊用手指把水面上的洗潔精泡泡戳破，邊小聲問：“爺爺，奶奶偷偷生病了嗎？”

    云遠哲疑惑：“什么偷偷生病？”

    云棉繼續(xù)用手指去戳泡泡，軟聲說：“剛剛?cè)ニ幍甑臅r候，那個店員小jiejie跟奶奶說，陳阿姨又來買藥了？”

    云棉說著，沒注意到爺爺驟然僵硬的動作，懵懵地問：“爺爺，奶奶是不是感冒了呀？她現(xiàn)在好些了嗎？”

    云棉沒有去問奶奶，因為奶奶都偷偷買藥了，肯定是不想讓她擔心的，就像她以前在醫(yī)院很疼很疼，怕mama擔心所以躲在被窩里偷偷哭一樣。

    云棉是個細致貼心的小朋友，所以她選擇問爺爺，爺爺一定會知道奶奶的病好了沒有。

    系統(tǒng)沉默地蹲在宿主頭頂，看著云遠哲同樣僵硬沉默的表情，無奈的悄悄嘆了一次又一次氣。

    崽啊，你有時候就是太細致了……所以搞得大家全都猝不及防，連撒謊都不能在第一時間打好草稿。

    云遠哲同樣無奈地揉揉孫女的頭頂，嘆息道：“棉棉乖，奶奶只是有點小感冒，吃了藥已經(jīng)好了。”

    “真的好了嗎？”云棉仰起小臉，憂心道：“我可以給奶奶兌感冒沖劑喝~”

    “真的好了。”云遠哲移開手，笑著轉(zhuǎn)移話題：“快把你的手洗干凈，手上沾的全是泡沫。”

    “喔~”云棉低頭看看自己裹滿泡泡的手，乖乖起身去水龍頭底下沖洗干凈。

    等她又開開心心去陪mama說話，老人偏過頭，渾濁的雙眼中映照著她小小的滿是雀躍的身影，半晌，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落下。

    -

    之后的幾天里，除了系統(tǒng)叔叔越來越神神秘秘，云棉并沒有在mama身上發(fā)現(xiàn)更多的異樣。

    學校的生活逐漸歸于平淡，在云棉從不服輸?shù)亩泛菹拢切┲邪啻蟀嗟男∨笥岩捕疾桓以匐S意欺負她。

    時間一天天過去，云棉逐漸將那天mama身上奇怪的疑惑淡忘了。

    早上早早跟著程牧屁股后面，看他幫自己拎著書包送自己去上學。

    快要走過街角的時候，云棉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似有所感地回頭看了一眼。

    不遠處的棚屋外，爺爺奶奶扶著mama一起站在門口朝她的背影張望著，此時見她回頭，奶奶還朝她招招手，揚聲讓她記得好好聽程牧的話，不要打架給他惹麻煩。

    “知道啦~”云棉大聲回答著，下一秒就被程牧揪著領(lǐng)子像拎雞仔一樣拎走了。

    系統(tǒng)停在云木錦的肩膀上，它看著宿主在街角消失，又轉(zhuǎn)身看向這一家老弱的三口。

    在棉棉的身影消失后一瞬間，陳芳華臉上慈祥的笑容消失。

    她低頭拍拍女兒的手，勉強笑著說：“小錦，我們也出去看看今天有沒有什么收獲，你一個人在家，除了棉棉回來，別人敲門可千萬別開……”

    云木錦垂頭聽著mama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叮囑了很多很多東西。

    小到每天要多曬曬太陽，不要吹風感冒，大到等棉棉長大以后要如何如何。

    大概母親自己一開始也沒想過她會控制不住說這么多叮囑吧。

    云木錦反手握住那只布滿老繭的粗糙干枯的手，微微偏頭，[看]向一旁的父親，輕聲道：“爸，媽，你們放在洗碗池下面的東西，我都知道。”

    感知到mama的手猛然一僵，云木錦用力握緊，鎮(zhèn)靜道：“你們已經(jīng)找到唐塵在哪里了，對嗎？”

    “媽，別去。”她緩緩搖頭，低聲說：“棉棉馬上就要過6歲的生日了，你們?nèi)チ耍院笤趺崔k？”

    大概是在聽到她說知道的那一瞬間，就已經(jīng)預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勸說，陳芳華和云遠哲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出幾分決絕。

    陳芳華用另一只手，用力將女兒握住自己的手一寸寸推開。

    她微微仰起頭，顫著手輕輕摸了摸女兒殘缺的眼眶和臉頰，蒼老的聲音顫抖卻溫柔：“小錦，mama只有你一個女兒，爸媽留著一口氣活這么久，就是為了替你找那個畜生報仇，我們老了，早就不中用了，這是爸媽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云木錦低下頭，嗅著母親身上隱約的老人味，胸腔起伏了一瞬，而后伸手緊緊攥住她的手臂：“媽，你和爸……留一個人下來，幫我照顧好棉棉，幫我看著棉棉長大成人，不要讓她成為沒人疼沒人要的孩子。”

    兩人聽懂了女兒話里的意思。

    她也要跟著一起去。

    她要親手剜出唐塵那個狗東西的雙眼。

    可她也是在用這種以命換命的辦法，拼命想要留下他們其中一人的性命。

    系統(tǒng)飛起來撞了下宿主mama的額頭，想要告訴她不能去，去了棉棉就真的沒有mama了。

    可它穿過云木錦的額頭身體，撞了個空，說出來的話也沒有人能聽到。

    系統(tǒng)有點泄氣，它知道自己該沖出去把棉棉喊回來，讓棉棉回來阻止他們。

    可這家人……故意選在今天，就是因為云棉的幼兒園里今天有種植活動，要讓小朋友有完全不在場的證明，盡最大可能不牽連到她。

    系統(tǒng)猶豫地飛在這家人附近，聽著他們爭執(zhí)由誰留在家里，半晌后，終于下定決心，哪怕暴露自己的存在，也要飛去把棉棉找回來阻止他們。

    總不能……就這么任由他們?nèi)ニ退腊桑?/br>
    它都不敢想，要是棉棉失去了mama和爺爺奶奶，小朋友原本堅韌的靈魂會不會因此痛到碎掉。

    系統(tǒng)不敢賭，不敢賭失去mama后的棉棉，還會不會是那個善良天真的小朋友。

    想通后，系統(tǒng)不再管已經(jīng)作好決定的三人，迅速朝著宿主離開的方向飛去。

    可在剛飛過轉(zhuǎn)角的一瞬間，它赫然驚恐地停在半空。

    蹲在墻角后面發(fā)呆的，雙手環(huán)胸靠墻垂頭站著的，一小一大，赫然就是本該已經(jīng)到學校的云棉和程牧。

    他們怎么會在這里沒有離開？

    系統(tǒng)僵硬地慢慢飛下落在宿主的肩膀上。

    “……棉棉？”它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下一秒小朋友抬起頭，藏著淚光微紅的眼眶，再也看不到之前揮手說再見時滿眼的笑意。

    系統(tǒng)原本組織好的詢問，就怎么也問不出口了。

    它無聲地飛起來，貼到棉棉的額頭邊，安靜陪著她。

    程牧低頭看著自己手機里的監(jiān)控畫面，垂下眼，目光復雜地落在腳邊縮成一團的小孩身上。

    半個月前，云棉就找到他希望他能幫忙看看家里是不是藏了什么奇怪危險的東西，因為她每次回家總能聞到奇怪的味道，可她要去找的時候，又總是被爺爺奶奶攔住。

    “哥哥，我mama最近發(fā)呆比以前多了很久，爺爺奶奶也總是一起出門撿垃圾，都不管mama一個人在家。”

    “爺爺最近做了好多頓rou，我以前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多rou。”

    “mama把好多錢都折好放在我枕頭底下的草墊里了。”

    “奶奶給我的好多衣服都繡了好看的小花，給我把衣服鞋子全都洗得干干凈凈，疊好放在我能夠得著的衣柜底下。”

    “奶奶和爺爺奶寫了好多張紙，那些紙都放在小箱子里，我一個都看不到。”

    “奶奶跟我說了好多話，我都聽不懂，可她一定要我記住。”

    “……”

    程牧坐在校門外的臺階上，看著小孩抱著她那個已經(jīng)被別的小孩惡意亂涂亂畫的書包，正皺著小臉數(shù)著手指一條一條細說她這段時間發(fā)現(xiàn)的不對勁。

    云棉說了很多很多，最后她看向自己唯一能夠求助的程牧，抿了抿嘴，小聲拜托他：“哥哥，你可以當偵探幫我偷偷查一下嗎？我爺爺奶奶和mama最近都變得好奇怪，我有點害怕……”

    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會害怕，但每天晚上即使睡在mama懷里，她的心臟也會不安地心悸，總是讓她在睡夢中驚醒一次又一次。

    而且每次醒來，白日里看到的爺爺奶奶，雖然還是一樣慈祥疼愛的行為和笑容，但他們在云棉眼中，就像是突然戴上了一個厚厚的面具一樣奇怪又違和。

    云棉完全忽視不了這種違和，可每次她問爺爺奶奶和mama的時候，他們用的最多的就是轉(zhuǎn)移話題，她實在是沒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