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寶女當不了反派 第29節
可矮墻對于才六歲的她還是太高了,云棉只能忍著腹部抽搐的疼痛爬到樹上去。 剛爬上去,下一秒就聽到了憤怒的狗叫,云棉被嚇得一激靈,慘白著臉差點從樹上掉下去。 可她很快就來不及害怕了,因為她看到了mama。 mama手里拿著碗,強忍著被狗咬到腿的痛,把狗碗里的飯全部裝進碗里,然后一瘸一拐地拖著腿和那只狗往矮墻邊跑。 里面的人已經聽到動靜了,云棉甚至聽到趙云海隔著屋子喊狗別叫的聲音,mama也明顯加快了腳步,可那只狗實在是太兇了,咬到人后死不松口,云棉看著疼得滿頭冷汗的mama,嗚咽著從樹上下來,撿起石頭邊哭邊拼命往里面砸,想要救出mama。 等里面有人出來后,云錦剛好拖著那條血淋淋的腿爬出來。 看到咬著袖子哭得滿臉是淚的女兒,云錦詫異了一瞬,當下也顧不得疼,抱著裝滿狗飯的碗,牽著云棉的手一瘸一拐地往墻后跑。 母女兩個跑了很久,遠遠的都能聽到趙小梨奶奶尖酸刻薄罵賊連狗飯都偷的尖銳聲音。 云棉并不覺得羞恥,她只是用手拼命去捂mama腿上的傷口,想要讓那些紅得刺眼的血不要再往外淌了。 “mama、mama你是不是……是不是好疼嗚嗚嗚……”云棉努力好幾次都止不住血,終于崩潰地大哭起來,mama卻在這個時候小心翼翼把那碗狗飯端給她。 “棉棉快吃,這飯里還有很多米呢,吃了肚子就不餓了。”云錦慘白著臉抖著手擦掉女兒臉上的淚水,把碗端到她手里,忍著疼顫聲道:“棉棉不怕,不怕……mama不會死的,你乖乖把飯吃了,mama會和棉棉一起好好活著的,你乖啊,mama不疼……” 云棉滿手血地捧住那碗mama用命才換來的狗飯,眼淚啪嗒啪嗒大顆砸進碗里,她抽泣著把這碗狗飯一口口麻木地塞進嘴里。 她不覺得難吃,也不覺得好吃,甚至沒有任何吃飯的欲望,可這碗飯她還是逼著自己一口口狼狽吞咽下去。 因為她吃的是mama的rou,喝的是mama的血。 照樣還剩下小半碗,云棉哭著求mama把它吃下去。 在云棉吃飯的那么一小會時間里,云錦已經撕裂了自己的袖子,一圈圈纏繞在被狗咬掉了一塊rou的右腿上。 可血還是一點點滲透出來,她的眼前開始陣陣發黑,隱約看到女兒哭泣的模樣,又咬破舌尖靠另一股疼痛逼著自己不要昏過去。 至少、至少不要昏倒在棉棉眼前,那一定會嚇到她的。 誰也不知道云錦是怎么堅持著活下來的,但那個最臨近秋天的盛夏,云錦帶著女兒,挖草根,偷狗飯,掏耗子洞,甚至去縣城乞討……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硬是咬牙活了下來。 當秋天豐收后吃到第一頓飽飯時,云棉伸著舌頭把碗底舔得干干凈凈。 而云錦,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在這個災年里已經徹底垮掉了,接下來陪女兒活著的每一天,都是上天對她的憐憫和恩賜。 可云錦沒有想到,這份恩賜是如此的短暫,如此的迅疾。 她當初跪下給村干部們磕頭的時候就跪傷了腿,后來又被狗從腿上咬下去一塊rou,她這輩子都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了。 那天是她去隔壁村收要縫補漿洗的衣服,想著在春天來之前給女兒攢夠二年級的學費,于是回來的晚了點。 結果那晚沒有月亮,四周暗得人心里發慌。 云錦手里拿著根棍子,一點點摸索著往前走。 她本應該很熟悉這條路的,但視線被黑夜遮蓋后,她的腿腳又實在不方便,棍子敲下去是硬的,云錦就抬腳往前面踩了一步。 就這一步,那塊堅硬的浮冰驟然碎裂,她那狼藉的一生也到此戛然而止。 當身體浸入冰冷徹骨的河水中的那一刻,云錦竟然冷靜的不像是自己。 她掙扎著試圖往上爬,可冬天的河水太刺骨了,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順著她受傷的腿迅速在身體里游走,腿腳也因此發麻抽搐的時候,云錦就知道,這個低矮的河岸,自己永遠都爬不上去了。 可是棉棉呢? 她的棉棉往后該怎么辦? 馬上就要開春上學了,自己要是走了,棉棉就上不了學,以后也再沒有家了。 巨大的恐慌和悲傷竟然短暫壓制住河水的寒冷,她那有些凍僵的腦子也慢慢轉動起來,在自己即將被凍死或淹死的前幾十秒鐘里,云錦腦海里猶如走馬燈一樣迅速閃過女兒幼年所有的模樣。 她在水里咬破了手指,也許是河水已經把她凍得麻木了,她竟然好像已經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她怕自己身體里的血被河水沖刷或是凍結,于是顫著牙把一根手指指尖硬是咬得見到了森白帶血的骨頭,然后在黑暗中摸索著,在衣服上用手指指骨作筆,用血替墨,一筆一劃一次次地畫著那朵血紅色的棉花。 因為她不認字,只能循著記憶里潔白的棉花模樣畫了一次又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畫錯,有沒有重復的筆畫,在黑夜里,她只能拼盡自己所有的努力。 她怕那些人會認不出自己在河里畫的棉花,所以又用那節森白的指骨,硬生生劃破自己的皮rou,掙扎著畫了最后一遍, 如果她的尸體能被人打撈起來,那村里人看到那朵棉花,應該會明白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吧? 云錦知道自己將希望寄托給別人最不靠譜,可她走到絕路,真的沒有辦法了…… 她作為mama,唯一的祈求就是希望趙家溝的大家能夠對棉棉這個孤兒稍微稍微善良一點,哪怕是……哪怕是在棉棉快要餓死的時候,打發乞丐一樣施舍給女兒一塊饃饃,讓她能夠活下去,這就夠了。 云錦的意識開始渙散,她的身體被河水推動擠壓著一點點漂浮沉沒。 這條河其實并不深,至少很難淹死一個成年人,可云錦在這個寒冬,穿著染血的衣裳,安靜地躺在了河底,再也沒能回到那個亮著昏黃煤油燈的小院。 云棉被mama丟下了。 她戴著白色的孝布愣愣地站在mama的尸體身邊。 這具尸體已經長滿了尸斑,被河水泡得浮囊青紫,一定是世界上最丑最畸形的尸體。 七歲的云棉一點點打量著mama的模樣,好久才伸手想要去摸摸現在這樣丑巴巴的她。 可下一秒就被旁邊的鄰居奶奶把手拍開:“棉棉,這可不能摸,死了的人身上多臟啊,你個小娃娃可別亂碰,得拿布把手包著再碰,知道嗎?” 云棉愣愣地看著mama,張著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死掉的人很臟很臟。 可這是棉棉的mama啊…… mama說好會在天黑之前就早點回來的,mama還說等春天到了,就給棉棉做個新的書包…… mama怎么會臟呢? mama從來不騙棉棉,又怎么會、怎么會睡在那么冷的河里,不肯回來陪著棉棉一起等春天到來呢? 明明……只有兩天就要過年了,只要過完年就春天了啊! 眼淚慢慢順著臉頰滑落,云棉沒有再試圖用手去摸mama現在的身體,她也哪兒都沒去,就抱著膝蓋坐在床邊,安安靜靜地陪著mama。 就像曾經村里人把額頭磕出血的mama抬回來的時候一樣。 云棉是個小孩,什么葬禮籌辦的錢都拿不出來,她也不愿意籌辦葬禮,不想讓mama躺在這里,其他人在外面吃飯說話。 所以她始終坐在床邊,好像mama從來沒有離開的樣子,睜著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無聲注視著那些熟悉的人進進出出來來往往,或嘆息或感慨。 “這個孩子怎么辦呢?”有人指著云棉問。 眾人一陣沉默,剛經歷過災年,誰家都不好過,云棉已經是個六七歲大的女娃娃了,又不是男娃娃,養大了也沒啥用,誰家也不想要撿這么個拖油瓶。 沒有人說話,大家便齊齊找了借口繼續忙碌起來。 云棉坐在mama睡著的床邊,就好像被整個村子齊齊遺忘了一般。 后來她站在門口,聽門外的人議論mama不是趙家溝的人,不能葬進趙家的墳地,得葬到西邊那個小矮坡上去。 mama下葬的時候,云棉也像個局外人一樣站在一旁看著。 村里給mama準備了一副薄棺,打棺材用的是云棉從家里找出來的錢,那是mama存著準備讓她讀二年級的學費。 “棉棉,快來給你mama磕頭。”彭奶奶在前面朝她招手,手里拿著一柱剛剛點燃的香。 云棉一步步走過去,在幾塊石頭壘砌起來的低矮墳墓前,屈膝輕輕地跪下。 膝蓋下的土是松軟的,像她每天晚上撒著嬌蜷縮在mama的懷抱里一樣。 磕頭磕三次,云棉接過彭奶奶遞過來的香,怔怔望著香上繚繚向上的細長白煙,腦袋里忽然閃過一句話。 “棉棉,要是以后mama不在了,你也要乖乖地活下去,知道嗎?” 云棉傾身把這柱香一點點插.進燒過紙錢的土里。 從這一刻開始,她就再也沒有mama了。 云棉是沒有mama的小孩,是那些有爸爸mama孩子口中的小野種,是天天跑到mama墳前睡覺,卻從來沒有被野狼拖走吃掉的怪胎。 可怪胎最后還是在孩子們懵懂的惡意中死掉了。 死在一個同樣冰涼刺骨的寒冬,那天她被那群男孩牽著狗嚇到了。 她聽到趙云濤得意洋洋地說,他們早知道當年偷狗飯的是她mama,要不是怕她反訛上趙家讓賠錢,早就把這件事宣傳的滿村都知道了。 他們說,要讓全大隊的孩子都知道云棉是個小野種,知道云棉和她mama一樣是連狗飯都偷的小偷,所有人都會討厭她,再也沒人會可憐她。 那是云棉第一次沒有去陪著mama。 因為她又和趙家兄弟打架了,她捏著石頭打破了趙云濤的腦袋,自己也被打得站不起來。 后來…… 后來她死在了爬去看mama的半路上。 mama,棉棉有乖乖聽話,好努力才活到十三歲呢。 棉棉是mama畫在身上的寶貝,不是小野種。 mama好愛棉棉,棉棉也好想mama啊…… 第30章 -跳過這個小世界 云棉在那個世界里陪伴mama一起走到了她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已經年近八十歲的mama躺在微涼的竹椅上,枯瘦蒼老的手輕輕牽著她,渾濁的目光專注溫柔地注視著她,用能被風輕易吹散的聲音緩緩說:棉棉,mama走了,你別哭。 這樣的生離死別是曾經躺在病床上的五歲云棉想都不敢想的一段冗長美夢。 她趴在mama逐漸冰冷的身體旁,聽著系統用那道八十年如一日的聲音愉快詢問:“棉棉,我們是不是要脫離這個任務世界了?那我可以把我的存錢罐帶走嗎?” 曾經系統得到的第一筆壓歲錢是被存在破舊木匣子里的,后來隨著年月漸長,它收到的壓歲錢也越來越多,一個小小的木匣子已經滿足不了了,后來用的是云棉畫好圖案找人特質的存錢罐。 就和系統的球體長得一模一樣,上面還被貼心的繪刻了一朵棉花和一朵云。 系統喜歡得不得了,現在更是蹲在那個存錢罐上舍不得離開。 云棉垂眼笑了笑,溫和道:“等我給mama辦完葬禮,我們就離開吧。” 她并沒有多少悲傷,因為她知道,在這個世界結束后,自己也許還會有機會見到mama的,就算是以后的任務世界里都沒有mama出現,她也可以努力完成任務,讓總局那邊幫她完成一個心愿。 - “宿主,我們要脫離世界了,請做好脫離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