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裴雪意坐在床邊,看著他的睡容。 他攥著他的手,指腹摩挲著他無名指上的戒指。 他想質問他,你憑什么忘記?憑什么你說忘就能忘?明明是你強求來的,可是你卻忘記了。 邵云重,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惡。如果你再不想起來,我會走得遠遠的。他在心里這樣說。 所以他不想告訴他,他要他自己想起來,想不起來就算了。 可是看到他因為努力想要記起來而頭疼,又覺得自己做錯了。 何必欺負一個生病的人? 是他過分了。 -------------------- 現在:可惜了,這么好的弟弟,怎么不在一個戶口本? 后來:幸虧沒在一個戶口本! 第94章 一輩子 邵云重醒來已是半夜。 他睜開眼睛,側頭,裴雪意閉著眼睛趴在床前,烏黑的眼睫像一把小扇子,枕著一邊胳膊,另一只手臂放松地搭在被子上舒展著。 他恍然間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無數個黃昏或者夜晚,他也曾這樣在床前守著一個人,等著誰醒來。 裴雪意的皮膚很白,他能看見那薄薄的皮膚底下淡青色的血管,像深藍色海底漂浮的海藻,又像白紙上枯寂的山水,無端給人一種十分伶仃、脆弱的感覺。 邵云重有點心疼,想把他抱到床上,奈何自己的腿根本不能獨立下床,就連給他蓋上一條毯子都不能。 他安靜地看了一會兒,伸出手指戳了戳裴雪意的手背,或許是太累了,裴雪意沒醒,只是手指蜷縮一下,手掌微微挪動了地方。 這一挪動,正好手腕反轉,露出手腕內側猙獰的傷痕。 邵云重心臟抽搐了一下,這是割腕留下的疤痕,弟弟尋過短見? 難怪這些日子,阿季始終把手臂包裹得嚴嚴實實,就連幫他洗澡都不會把袖子挽起來,是怕自己看到嗎? 邵云重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那道傷痕,一點也不敢用力,像是害怕那個口子還會流血、還會疼一樣。 就在這時,裴雪意醒了。 邵云重想收回手已經來不及。 他本來不想詢問這道傷痕是怎么來的,阿季既然不愿意露出來,那就是不想提。可如今這道傷痕就在自己眼前,就在自己指腹底下,他怎么可能不管不問? “這是怎么弄的?”邵云重問。 裴雪意趴著沒動,依舊保持著趴在床前的姿勢,但縮回了手,“自己割的。” “為什么?”邵云重看他淡淡的表情,像是談論別人的事,不由地更加心疼,“為什么想不開?因為什么事?” 裴雪意沒說話,抬起眼簾看著面前的人,邵云重出事故后瘦了很多,骨相越加突出,眉心蹙著,眼窩有點深,依舊俊美英挺,此刻是憂傷又心疼的表情。 很長的沉默之后,他垂下眼睛說:“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都過去了。” 其實,他已經不記得當初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自殺的人不都是這樣嗎?那一刻的決絕戰勝了理智的自我。 這樣的回答,只能讓邵云重猜測,是不是因為感情呢?阿季這樣的人,哪里都完美,還能因為什么受挫、受傷呢?難道是遇見了不好好珍惜他的人,所以才會想不開?弟弟為了那個人割腕。 邵云重伸出手,摸了摸弟弟的頭,“有人欺負你?讓你傷心了是不是?那我呢?我在哪里?我都不管你嗎?” 他雖然失憶了,但一個人的性格不會變。雖然阿季說,他們兩個人小時候經常打架,長大后關系可能并不熱乎。但是看阿季如今照顧自己,可以猜到兩人的關系也并不像阿季說得那么差。 他了解自己,即便兩人的關系真的一般,他也不會放任外人那么欺負自己的家人。所以他疑惑,難道自己都不管不問嗎? 裴雪意說:“別問了,等你以后恢復記憶就知道了。” 這就是不想說的意思,邵云重立刻意識到他問太多了,那是阿季不愿意提及的過往,不說就不說吧。 他決心以后好好保護弟弟,再也不讓他受到傷害,卻不知道以前傷害弟弟的人就是自己。 邵云重的記憶恢復看上去遙遙無期。 他身上許多傷都已經痊愈,除了右腿還在艱難復健,現在仍需要拐杖,但缺失的記憶仍是空白一片,沒有恢復的跡象。 醫生給他做了很多腦部檢查,暫未發現什么病理方面的原因。 在醫學上,確實有很多人在腦補創傷后出現暫時性失憶,但都是部分記憶的缺失,像他這樣全面遺忘、連自己是誰都忘記的病例并不多。 腦科醫生建議,既然未發現腦部組織、器官的病變,不如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因為病人出事故之前的情緒也會導致記憶缺失,這就屬于心理層面的問題了。 于是又向心理醫生求助。 心理咨詢師說:“也許是以前發生過很多讓他回避的事,出事故之前,病人可能正在回想那些他不愿意再次面對的事,令他后悔、驚恐、傷心、遺憾的事,這些可能都是想要回避的原因。” “他潛意識里可能想抹殺掉過去的某段記憶,所以就遺忘了。他的大腦雖然遺忘了,但是他的身體卻從未忘記,還是會對從前常做的事有條件反射,作出以前常作的反應。” “這也是您所說的,有時候他突然作出的反應,比如長時間盯著您看、下意識觸碰您的肢體、雖然不記得您了但還是有天然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