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難為 第11節
平日蕊娘覺得自己算是很鎮定的人了,也見過大場面,但是在這位太后的余威下,她只覺得自己兩股戰戰,聲音都忍不住發抖。 “抬起頭我看看。”龐太后的聲音聽起來意味不明。 蕊娘不敢耽擱,緩緩抬眸,看向太后,她在龐太后的眼中看到了驚艷之色。 龐太后招手讓她上前,蕊娘不敢遲疑,又連忙上前,她只以往她算好看的,但只是在宣府或者在親戚們中算好看的。但以太后娘娘的閱歷,恐怕閱人無數,自己這樣的反而不算什么。 哪里知曉龐太后居然拉著她的手先是上下打量,只見這姑娘行禮時不僅僅儀態萬方,走近了看,見她是這般清麗脫俗,蘊藉淵雅,淡雅如仙,真真是個是個少有的絕世美女。 “上回荊王的外甥女,建威將軍的女兒,生的真的是嬌俏明艷,還有兩個酒窩,真真是甜到人心里去了。我原本以為那個姑娘無人可及,哪知今日見到你這外孫女,這樣好的姑娘怎么才帶進宮來給我瞧。”龐太后贊不絕口。 在一旁的蕊娘心想,荊王府比周王府勢頭還大,周王府雖然和皇上關系不錯,但荊王是宗人府宗正,還是世襲罔替的王府。建威將軍還是從一品官職,還真是來頭不小,好在表姐是伯府嫡長女,和龐家關系更為親近,勝算更大。 卻聽韓老夫人笑道:“若非是我今年祝壽,她也不會上京來。原本,她跟著她爹娘在宣府,都是承蒙您召見,她才有這般福氣。” 龐太后道:“是個好閨女,不過是走親訪友,這樣的年紀還能這么周全照顧你外祖母,哀家要好好賞你。” 蕊娘忙道:“臣女不過盡本分而已,當不得太后娘娘賞賜。” 但龐太后要賞賜,誰攔得住,有位女官很快出來,她不是之前那些殿外站著的藍布或者青布衫子的那些宮女,只見她上身著緋色短襖下面是白色水波紋的羅裙,鬢邊插著鮮亮的絹花,一雙眸子還是那么狡黠機靈。 這居然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在那個昏黃的驛站遇到的樂令姿。 蕊娘想難怪上次去晉王府,沒有看到她,原來她已經到了太后身邊當女官。樂令姿在這里看到蕊娘,顯然也有一瞬間的驚訝。 但二人都知道這里不是說閑話的地方。 龐太后吩咐道:“藍色描金冰梅紋宮緞拿兩匹,還有米黃色牡丹藤蘿紋適合她們年輕人。揀些白素珠、琥珀、紅寶石,藍寶石,綠寶石和玳瑁來,讓她平日打首飾。” 樂令姿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帶著一批宮人端著托盤而來,蕊娘又要跪下謝恩,被龐太后阻攔了。 “不必謝哀家,這是你應得的。是了,你嘗嘗我這兒的茶如何?”龐太后頗為熱情。 蕊娘含笑點頭,端起茶盞,聞了一下,又淺嘗一口,緩緩道:“回太后娘娘的話,難不成這是失傳的顧渚紫筍?” 龐太后眼睛一亮:“你是如何猜出來的?” 蕊娘道:“臣女在家時偶然看過一次《茶經》記載,陸羽說這茶是‘紫者上,筍者下’而得名,形似蘭花,色澤嫩綠,湯色明亮,芽葉成朵,故而才有此猜測。” “倒真是個靈巧的丫頭。”龐太后夸道。 蕊娘很清楚這些上位者,對待她們這種陌生人反而很樂意展現友好善良,反正她們是無關緊要的人。賞賜自己,也是變相為韓老夫人撐腰,讓永寧郡主和舅父不要不把韓老夫人當一回事。 而且,她這樣的家世,也沒有娘那么大的志向,所以也不賣弄多嘴,但龐太后說起的時候,顯然她也懂,即便不懂,也不會裝懂。 這讓龐太后對她的印象極好,因為平日里在她面前展現的女人太多了,無不是求名求利或者求祿的。說的話題,也無非是東家長西家短,而這位姑娘,似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似的,輕靈美麗。 韓老夫人心道jiejie素來是十分愛才之人,看來自己帶蕊娘來是帶對了,若是有幸能幫她說一門親事,將來有太后恩寵,在婆家也無人敢欺負,不至于和她堂姐一樣,被和離無人幫襯。 說到底,無論男子還是女子,最先保證自己的權利,這樣才會落入不敗之地。 龐太后雖喜熱鬧,但宮中見面也只有規矩,見龐太后面露疲乏,韓老夫人也適時告退,龐太后讓女官送她們出宮,蕊娘這才和樂令姿說上話。 樂令姿羨慕的看著她:“太后娘娘可是很少夸人的,今日夸了孟姑娘你好幾次。” “我看你才是厲害呢,去歲我們見面時,你才剛上京,今年你都已經是太后身邊的女官了。我還怕我認錯了人,沒想到還真的是你。”蕊娘見她先提起自己,她才提及舊事。 樂令姿則道:“我爹是晉王府屬官,晉王孝順,特地送我們進宮服侍太后。如今,我總比以前好,爹娘也因為我境遇變了,所以算不得什么厲害,就是比以前好點。” 蕊娘含笑:“多的話我就不說了,在宮里要平安順遂才好。” 樂令姿握住她的手道:“承您吉言。” 二人的交情也僅限于此了。 回去之后,永寧郡主得知蕊娘被太后賞賜,心中駭然,她甚至想到是不是讓郭妙儀嫁給兒子,讓太后不爽了嗎? 得罪皇上無事,畢竟皇上是男子,但是得罪太后…… 龐太后可是最記仇的。 不行,她得快些把蕊娘的信送出去,原本準備開春送的信,現在得讓人淌著冰也送過去。無人在韓老夫人身邊,韓老夫人自然而然的只為她的一兒一女考慮,到時候關系慢慢修復是遲早的事情? 她想的是很美,但是她身體卻突然不大行了,這段日子,又是韓老夫人壽宴,又是苦心竭力為了韓嫣四處周旋,后來還在韓老夫人身邊侍疾,她自己倒是病倒了。 泰安伯府上正經的女主子就只有她一個人,韓羨還未娶妻,還是韓老夫人發話讓韓嫣和蕊娘共同管家。 蕊娘自然推辭:“老太太,我什么都不懂,您讓我管家,就是抓瞎。” 韓老夫人卻道:“你們都是要到將笄之年了,無論是你表姐還是你,都是要學會管家的。況且,也管不了幾日,你們就著辦。” 實際上,永寧郡主一切都有成例,有仆婦管事娘子幫忙,韓嫣和蕊娘按成例就行。只是這次讓兩人管家,倒是讓她們倆在一起的日子多了不少。 恰逢韓嫣生辰,蕊娘笑道:“表姐想要什么禮物?” 韓嫣笑道:“我不愛熱鬧,往年也是熱鬧過了,今年只想清清靜靜,幾個人在一起說說話。你若真要送禮物,倒是可以給我跳一段《長袖舞》,我就滿意了。” 雖說永寧郡主對蕊娘一般,但是韓嫣對她真的沒話說,所以蕊娘沉吟片刻,還是答應了。 這長袖舞原本是楚國宮廷舞蹈,也叫折腰舞,蕊娘祖籍湖廣襄陽府,是原本楚國故地,也因為如此母親才請大家教導。大齊貴族男女都有擅舞的習俗,固然如今男女大防之嚴,但還是提倡女子能“蹈禮遵詩、禮樂并舉”,因此,她雖然從來不在外面說自己會舞,可這些都是學過的,還學的非常好。 韓嫣性子很好,據說她以前朋友也不少,但是考量到蕊娘不大認識,怕她尷尬,就只是多請了韓羨一個過來。 說起來也是讓蕊娘覺得好笑,她千里迢迢為了和韓羨的婚事而來,婚事不成,她覺得沒什么,反而是韓羨見到她眼神躲閃,扭扭捏捏。 “表兄。”蕊娘笑著喊了一聲。 韓羨微微點頭,眼眸中又有歉意,又有些不自在:“今日家妹生辰,我們為你伴奏,開年她就要入宮,再見就很難了。” 蕊娘悠悠的道:“也不僅僅是她,我年后也要回鄉,此番上京也多蒙表姐照顧。只希望今夜,會成為表姐最難忘的日子。” 韓嫣今日打扮的很好看,還抱著琴出來,她們三人來到了泰安伯府的聽音閣,這里夠寬敞,再遣退下人,蕊娘笑著看她:“表姐今日真漂亮。” 她話音剛落,韓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meimei你要彈奏什么?” “《朝歌》。” 韓羨臉一黯。 隨著韓嫣彈琴,韓羨吹笙,蕊娘踮腳,弓足折腰,手腕上戴的鈴鐺更增添了幾分神秘。原本這手鐲應該是戴在足踝上的,但畢竟韓羨是外男,蕊娘也只好變通一下。 她舉手投足,一顰一笑,纖腰素素,衣袂飄飄,恍惚仙子下凡塵。 尤其是長袖甩出去之后,再旋而轉身,似洛神賦中所說,翩若驚鴻,宛若游鴻。韓嫣原本在彈琴,也是忍不住停下觀看,越看她越是覺得快樂太過短暫,又仿佛做了某種決定。 蕊娘也揮灑著汗水,仿佛這樣能消散自己對父母家人的想念。 一舞作罷,蕊娘方歇,卻見門口站著兩位少年,在前面那位正目光灼灼,面帶欣賞的看著她,也不知道他們看了多久,蕊娘瞬間赧然,往韓嫣處走去。 韓羨趕緊起身行禮,擋住兩位少年的視線,“六皇子,曹伴讀。” 六皇子笑道:“我今兒正好有事找你,郡主說你在這里,沒想到你們這里載歌載舞。” 韓羨陪笑:“家妹生辰,我們幾人鬧著好玩兒。” “二哥不得出宮,正是托我送一份禮物給韓姑娘。”六皇子這才知曉他上次還真的猜錯了,跳舞的那位分明生的仿若天上姮娥,居然不是他未來二嫂。 韓嫣拉著蕊娘上前請安:“小女謝過幾位皇子。”她也很清楚,雖然圣旨未下,但多半已經定下了二皇子,久聞二皇子為人妥帖細致,如今果然如此。 蕊娘也真心為韓嫣高興,這種皇室子弟,難為二皇子對表姐還這般妥帖。 見六皇子看向蕊娘,韓羨連忙介紹道,很怕這些皇家子弟誤會蕊娘是舞女,說出什么褻瀆之話:“這位是我表妹,福州參將孟玨之女。” “給六皇子請安。”蕊娘又重新請安。 六皇子抬手:“不必多禮,起來吧。” 韓嫣有些不安,是她讓表妹跳舞的,她已經做好絕對措施,選的地方僻靜,下人也支開了,只是沒攔住這些天潢貴胄。 若是表妹的名聲傳出去到底不好,因此,見蕊娘看向她的時候,韓嫣笑道:“禮物已經收到了,那我和表妹就先告退了,哥哥陪六皇子說話。” 日后韓嫣很有可能是嫂子,所以她開口,六皇子還是頗為尊敬的,主動道::“是我們貿然上門,多加打攪了。” 韓嫣連道不敢,蕊娘則隨著表姐出來,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見她這般,韓嫣倒是道:“這六皇子為人率真磊落,儀表英俊,同樣心思細密,也很周全,你放心,我拉著你走了,他肯定不會說出去的。” 蕊娘卻道:“我看那位六皇子是聰明果敢,心思倒是很深,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樣。” 只憑那日她在假山后,聽到那位六皇子的一席話,就知曉他絕非見到的這般率直少年,反而胸有丘壑。 一個能把感情當成錦上添花之物,不被感情所影響,只拼自己前程的人,在蕊娘看來絕對是一個狠人。就像她,是絕對做不到和不喜歡的人共度一生的,這也就是和韓羨的婚事不成,蕊娘才發現的。 但同樣這種男人,也很可怕,就像先帝為了帝位,殺了自己妻兒。 誰嫁給這樣的男人,誰倒大霉! 第18章 人不見了 ◎人不見了◎ 永寧郡主素來好強,不過躺了那么幾天,強逼著自己一日三頓的喝苦汁子,就立即起來視事。蕊娘早知曉如此,還好自己沒有真的管家,要不然純粹就是討人嫌。 又有蕊娘得了太后賞賜,她在泰安伯府的地位也不像以前那般容易忽視,當然,永寧郡主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在自己的月例和份例上動這樣的手腳,說出去也實在是難聽。 流螢端了衣裳過來,這是新做好的幾件冬襖,都是蕊娘自己挑了顏色,她翻了翻,倒是很合心意。 “這幾件衣裳等過年的時候穿,現下先收起來吧。” “是。” 袁嬤嬤在旁笑道:“姑娘這半年個子又長高了,咱們從宣府帶來的衣裳也短了些,正好新衣裳送過來了。” 蕊娘伸了個懶腰:“今日外祖母免了請安,正好咱們在家里貓冬。嬤嬤,您也歇一會兒,咱們這里沒有地龍,炭盆用多了還怕中毒,正好白日,我讓她們開了一小扇窗戶,您放心安睡。” 袁嬤嬤卻不肯:“姑娘寬容,但嬤嬤哪能如此。” 見她堅持,蕊娘也不就不再多說了,她這一天都安睡,或者在炭盆旁吃著烤栗子,整只手都吃的黑黑的。但她也沒去找韓嫣,今日永寧郡主帶韓嫣回周王府,她若是跟著湊過去,反倒是不妙。 只不過,她沒想到從這一日起,一直到小年過完,韓嫣都沒來找她,在老太太那里她也沒有遇到過韓嫣,這就有些反常了。 除夕之前,她主動去韓嫣那里,走到門口,卻被韓嫣的嬤嬤攔住了。 “這些日子不見表姐,怎么,我來探望一下都不成嗎?”蕊娘覺得奇怪。 那嬤嬤陪笑道:“孟姑娘,實話告訴你,不是不讓你探望。是我們姑娘這病會過人的,屋子里都是一股藥味,得好好地養著。” 蕊娘一臉擔心:“表姐得的是什么病?” “那太醫說的老長一串,我們也不知道。您懂的,我們姑娘是要進宮的,此事不宜外傳,所以……” “哦哦,你們放心,我不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