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懲罰標準是最低的道德標準。】

    【姓楊的就連造假都這么舍得下血本，顯然是恨極了我。放任這樣有錢有勢的敵人，誰知道對方下一次會對我、對沁然做出什么事呢？倒不如主動出擊！】

    【瞧瞧，對方做壞事還是用著相當老套的招數，就連造假之后推銷鋪貨都還是用這么傳統的方式，居然都想不到網上低價傾銷，嘖……】

    路楠從昨天開始就憋著一股氣，到現在，這股氣逐漸成為鄙視：這些人恐怕連什么叫做網絡危機公關都不知道吧。正好，315要到了，不送姓楊的一場帶爆字的連環組合熱搜都對不起人家對我的惦記！

    上輩子，令揚近五六年的發展遠遠沒有這么‘倒霉’，不過路楠清楚地記得，一年多之后，華國白酒行業連遭兩挫折：

    第一個，某知名白酒被華東一質檢機構爆出塑化劑超標26倍，引發行業動蕩。注1

    因為白酒生產過程中完全沒有添加塑化劑的必要，所以當時國內關于白酒的塑化劑檢測是沒有先例、也沒有相關標準。其余名白酒廠家反應倒是快，紛紛主動去做了相關檢測，倒是沒有26倍那么夸張，不過或多或少都有一點點。查證之后發現問題主要出現在生產輸送管道和包裝上，這個事件最終以白酒廠家紛紛更換生產設備、更換包裝為結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幾個月后，又有知名新聞欄目爆光某知名白酒品牌以勾兌酒冒充糧食酒，以水、食用酒精、香精香料為原料，勾兌成品白酒。注2

    這個問題，比上一個要嚴重得多，消費者由此對白酒純糧、釀造、貯藏產生質疑，逐漸席卷為質疑整個白酒行業，使得股市白酒版塊震蕩下跌，除了國酒之外所有上市的白酒企業都不能幸免于難，無非是跌得多和跌得少的區別。

    雖然后來經過查證，這種勾兌方式在白酒小作坊出現得比較多，八大名白酒的中高端主推產品中并無此類情況，反倒是便宜的貼牌產品質量并非由本廠把控，成為壞了名白酒這鍋粥的老鼠屎，涉及其中的名白酒企業負責人紛紛公開致歉并整改相關產品，這是后話。

    路楠覺得，這兩個新聞有人提前捅出來也是不錯的。

    只要把握節奏、將爆料證據運用得當，令揚因此徹底一蹶不振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他們一貫以來貼牌產品尤其多。

    聽說目前令揚酒廠一團亂，就連主推產品生產線都已經沒有什么生產能力了，可是市面上令揚新推出的品相并不少。那產品是哪兒來的？代工生產、品牌授權給其余白酒廠等等，用各種手段開源節流。

    這樣的白酒廠要抓質量問題，是一抓一個準的。

    路楠說要和陳驍談合作、談生意，不僅僅是從敵我實力考慮的。

    還因為她知道，單憑她一個籍貫華東、已經離開白酒行業的人，恐怕沒那個本事去令揚酒廠取證。

    并且更重要的是，她用這種手段如果不提前和源川打個招呼，讓源川的人與白酒行業協會的主要成員通個氣，恐怕她在幾日后就會由白酒行業大佬們頗為欣賞的人成為大佬們想要聯手下‘追殺令’的人了。

    第670章

    即便目前沒有確鑿的證據， 但路楠知道，張飛其人是絕對沒有那個急智、更加沒有那個膽量編造他和令揚楊董之間的關系——此刻的張飛，大概恨不得把他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清楚， 好爭取早早脫身吧？路楠不屑地猜想。

    既然這次來勢洶洶的假冒偽劣沁然汽水事件已經顯現了脈絡， 又十分順利地基本鎖定了幕后黑手，她也沒有在巨江市繼續逗留的必要了。

    沁然的商務車駛離巨江市公安局， 兼職當司機的呂健小心翼翼地問：“路總，咱們接下來去哪兒？”

    他琢磨著，是不是該去找個安靜隱秘的地方，讓兩位老總好好地聊一聊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事兒了？這樣， 他還能干點兒本職工作，幫著觀察周圍情況外加望風呢。

    呂健自己曉得自己， 就是個保鏢， 粗人一個。他是不太懂商業上的事情啦， 不過這兩天聽了一耳朵也知道，現在有人使壞，給公司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路總打算聯合陳總報復回去呢。

    要商量這樣的大事， 肯定不能在車里吧！

    “京市或者是蓉城？我都可以， 單看陳總覺得……去哪里更合適。”路楠看了陳驍一眼，“陳總您的意思呢？”

    路楠此話一出， 陳驍并沒有即刻回答， 車內一片安靜。

    身材健碩的呂健背上的汗毛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這是他當兵多年養成的天賦直覺，每每遇到危險的時候， 就會有如此的生理反應。

    呂健趁著紅綠燈的間隙， 從觀后鏡偷偷瞄了一眼后排的情況：我滴個乖乖， 路總和陳總十幾分鐘前不還是說說笑笑的么，怎么現在氣氛這么怪異？總經理們談戀愛的模式確實是我知識盲區。

    陳驍的沉默不是因為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事實上，京市還是蓉城這兩個選擇背后代表的含義再簡單不過了。

    從私心上來說，陳驍希望楠楠直接回京市，而后，他們詳細談一談如何合作、如何對付令揚，楠楠只需要出主意就好，具體cao作交給他——這樣，楠楠整個人都是干干凈凈的，令揚分崩離析之后在白酒行業造成如何影響都與楠楠無關。

    可是他有多愛她，就有多了解她。

    楠楠啊，對于不觸及她底線的人和事往往多有容忍（或者說無視更為恰當），不過一旦她準備反擊，必然是直取七寸的，就像當年她回敬周磊與董慧，不惜以身作餌。

    四目相對。

    紅燈正在倒數秒數。

    路楠正在等待回答。

    綠燈亮起，她不是很有耐心地挑了挑的眉毛：“嗯？”

    前頭也說了，巨江在省內算是經濟欠發達的地級市，往返于巨江和京市的直達航班很少，至于從巨江到蓉城，每天就只有傍晚七點左右這一個班次，錯過這個航班就得轉機，十個小時起步。

    林燕已經十分盡職盡責地將飛往兩地的所有航班時間都查到了，并將平板電腦轉向陳驍和翟助理，儼然一副‘我與我boss共進退、且看你們如何選’的模樣。

    陳驍張了張嘴。

    他聽見自己對翟助理說：“你安排一下，我們去蓉城。”

    話音剛落，陳驍看見楠楠的嘴角輕輕地勾了一下。

    ……

    路楠讓呂健把車停在機場留給金律等人，他們直接從巨江飛蓉城。

    候機的時候，路楠給孟廠長打了電話：“老孟，巨江市公安這邊已經開始著手調查假冒偽劣產品的生產地了，后續的事情你先不要著急，我這邊正在想辦法應對。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穩定咱們內部工人的情緒，讓大家不要胡亂猜測，也不要信謠傳謠，就按照我們之前制定的生產計劃繼續備貨。”

    “如有媒體想要對生產基地進行采訪，只要審核對方資質并登記媒體單位或者自媒體賬號信息之后，就可以統一安排他們參觀生產線。”

    孟廠長還是懂一點的，他問：“需要和來訪媒體人打個招呼嗎？”

    “不用，正常對待就行。”碳酸飲料生產基地的員工守則和規范生產制度是她一手完善的，路楠對該生產基地的一切都很有信心，所以不需要特意和媒體人打招呼。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提前做好登記以免有媒體為了博眼球斷章取義、惡意抹黑。

    “好的，我曉得了。”

    “老孟，這次的事情多虧你機警，辛苦你了。”路楠在安排公司內部事務的時候，呂健很有眼色地去托運行李，陳驍和翟助理也走向稍遠一些的沙發。

    給老孟吃了定心丸之后，路楠馬上聯系林浩。

    林浩這幾天在海臨市和意向客戶洽談合作，不過對此事也十分關注，現在聽到路總的安排，當即應下：“我買今晚的高鐵票去巨江。不過路總，根據昨天巨江市場業務反饋，咱們在巨江市的經銷商也有參與售假的可能……”

    后半句，他說得有些猶豫，畢竟老板的安排只是讓安撫經銷商，他這么說等于是間接質疑老板的決定。

    路楠聽了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還有幾分高興。

    這可是林浩啊！

    和方航從一開始就莫名崇拜自己、和陶曉娟因為性別緣故天然親近自己不同，林浩這樣職場經驗豐富的中年男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現在林浩愿意‘直言不諱’，正說明他對公司、對路楠有了更強的歸屬感和信任感。

    自然，路楠也不是那種一意孤行不愿意向下屬解釋自己出發點和行為進而造成上下溝通不順暢的固執老板。

    巨江和立遂大概率是省內假冒偽劣汽水重點鋪貨的重災區，路楠平靜地說：“我料到了，會有部分經銷商低擋不住利潤誘惑，拿了假貨，和咱們的貨真假摻著賣。”

    林浩嗯了一聲。

    在銷售這個行業摸爬滾打快二十年，深知經銷商們有著怎樣逐利的本質。

    林浩昨天晚上聽到消息，就想到這一可能，只是思慮再三，昨晚的他還是沒和路總反應這個情況。

    沒想到，路總其實早就了然于胸。

    “但咱們現在的重點不應該在追究這一小撮人責任上。畢竟輿情發酵期一般在24——48小時不等，如今是我們危機公關最重要的階段。如果在輿情發酵初期，我們就能了解風向、掌握一定的主動權，那么后期的影響也會在可控范圍之內。”路楠解釋，“至于那部分經銷商，秋后算賬吧。”

    “我明白了，路總。您放心。”了解boss意圖的林浩在抵達巨江和立遂之后，和經銷商們推杯換盞之間絕口不提相關信息。讓那一小部分拿了假貨的經銷商逐漸放松警惕，幾個月后他們以為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結果收到了沁然的解約合同，紛紛傻眼，這是后話。

    ……

    等到酒店辦好入住、洗漱完畢，鐘表的短指針已經接近12。

    路楠穿著睡袍，給自己給陳驍分別倒了一杯紅酒，斜倚在沙發上：“那我就接著說了。”

    如何回敬令揚的楊董？

    下午出了巨江市公安局之后，他們一直沒有找到適合詳談的機會。

    雖然他們對各自的助理都是很信任的，不過有些層面的內容，林燕和翟助理還是不要知道得太清楚了反而比較好——這未嘗不是對他們的一種保護。

    路楠只在飛機上湊近陳驍耳朵，對他簡略地說了說勾兌白酒這個白酒行業內大家心知肚明卻不曾點破的潛規則，塑化劑的事都沒來得及講明白呢。

    陳驍無奈地笑了一下：“你啊，我該說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好，還是說你膽大包天、無所畏懼好？”

    路楠挑釁地齜牙：“你可以選擇夸我整頓白酒行業。”

    陳驍無奈苦笑：“豈止是整頓？勾兌酒的事一旦捅出來，對于白酒行業來說不亞于一場海嘯，連我都不敢保證源川可以幸免。”

    “所以，如何捅出來、從哪里打響第一槍尤為重要。”路楠晃了晃紅酒杯，濃郁的酒香彌漫開來，“我的想法是，先挑一個小品牌的白酒企業，以之為切入點，找央視315欄目組的記者曝光勾兌酒。”

    雖然坊間戲稱315晚會的作用僅在當天而已，不過其影響力還是不容小覷的。

    315、小品牌，即代表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其實這同樣可以給白酒行業內的大企業敲個警鐘。如源川這樣本身品控做得不錯的白酒廠家大可以趁此機會和良莠不齊的貼牌廠家做切割，雖然于名聲可能還是會有一定妨礙，但壯士斷腕才能排除未來終究會爆的隱患。”

    至于像令揚那樣自身產能早就不足、貼牌產品數不勝數的白酒企業——對不起，斷腕可能是不夠了。

    陳驍搖搖頭：“楠楠，單憑這個，是無法說服名白酒廠的負責人們的。他們更可能選擇以利堵住你的口，或者干脆以勢脅迫你閉嘴。”

    “當然，我當然知道這一點。以我一人之力對抗整個白酒行業顯然無異于以卵擊石。就算拉上源川，也只是將你們擺在了整個白酒行業的對立面，雙方實力依舊懸殊。我不會提這種傻呵呵的要求，就算你愿意，董事長和源川集團其他高層也絕對不會答應的。可如果整頓白酒行業是國家政策大勢所趨呢？”路楠反問。

    她的神情中帶著幾分自信：“我入職源川的第二年，zf就下發了限制三公消費的文件。另外還有相關法規，其中包含：…… 有計劃地調控酒類發展，鼓勵低酒精度酒類產品的發展，限制高酒精度酒類產品的發展。”注1

    “此后，源川在整個行業中跨出了最為重要的兩步：第一，高端白酒轉向商務消費；第二，高價白酒出口海外。行業內其他名白酒緊隨其后，可以說，當年那份文件對白酒行業的影響和打擊確實是有的，不過遠不至于到毀滅性的地步。正是因為源川當初這兩步，為國內名白酒企業起到了很好的示范作用，開辟了另外的道路。不過國內白酒行業弊端積重難返，名白酒企業舍不得高端定價，依舊屢屢推出貴價酒；小品牌白酒品質堪憂……六年前的文件現在已經不怎么有威懾力了。”

    路楠與他的酒杯輕輕一碰，清脆作響：“陳總？敢不敢和我一起賭一把？賭上頭現在也想在白酒行業找一個企業殺雞儆猴。”

    聽聞這些，陳驍的內心不亞于經歷了一場大地震。

    路楠側了側頭，率先喝完杯中酒。

    【為什么不驕傲呢？這是我重生五年多做出的成績。】

    【我，路楠，影響了華國白酒行業的發展。】

    【從前我能影響白酒行業的發展，現在我比那時候更強了一些，為什么不能更敢想一些，背靠政策趨勢因勢利導呢？】

    第671章

    陳驍自青少年時期就一直待在國外， 剛回來的時候，他對國內的人情世故和政治文化真不太熟悉。

    譬如私生活方面，起初他對所有人都客客氣氣的， 對女同事也保持著他自以為的紳士風度， 沒想到卻因此惹了許多桃花債，還被王興龍私下調侃為中央空調。也是因為王興龍促狹的話， 讓陳驍意識到，他對異性同事在工作中的過分關照其實有些不太合適。面對酒桌應酬，他能她們幫一次，卻不能幫她們一輩子。雖然酒桌應酬風氣不好， 但如果整個行業都是如此的，女業務就需要盡快適應并學會如何在應酬中自保， 而不是等著別人來‘救’。

    工作方面， 他雖然是隱瞞身份入職的， 不過因為學歷高、后續還有當時華東大區負責人童大區若有似無的照顧，所以很快就升職成為業務主管、乃至和城市經理同級別的品牌運營專員，因此入職沒多久就能深入地參與公司的活動。那時候的他，對公司一年兩次贊助兩會期間餐用酒、一年一度去部隊進行八一慰問送酒、每季度以及重大節日對品牌vip客戶和行業領袖贈酒的行為很是不理解。還是王興龍好心， 私下和他說了說不好擺在明面上解釋的內容：“其他名白酒都是這么干的， 就咱們不干，那我們源川是多突出啊？再說了， 客情客情， 不就是這么維護的么？我們這又不是行賄，送的都是打了‘品鑒’字樣的非賣品嘍。”

    其實這樁樁件件，有許多都是陳規陋習， 陳驍是強迫自己接受但始終都不認同的。他知道， 企業做到一定規模， 不可避免地要與當地政府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