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江市是個小市場，沒有配備專門的團購經理，所以各種小型品鑒會，大多是張飛親自去的，不可避免地和小魏有較多的接觸。

    張飛這個人，人品不好、酒品也不好，小魏那段時間被口花花占過幾句便宜。

    銷售這個行業的人員流動性很強，小魏做了沒多久就不干了。不久前，她見到張飛，對方還假惺惺地湊上來喊她meimei，又炫耀手里有一批庫存的沁然碳酸飲料要處理，口口聲聲想見美美的老板。

    小魏沒怎么搭理張飛，不過偷偷拍了個照，她之前和源川的業務也算熟識，借此機會狠狠地吐槽了惡心巴拉的張飛。

    ……

    巨江市公安經偵大隊一大早已經聯系過小魏了，把當時的事情經過問得清清楚楚。

    路楠他們的到來，小魏的老板頗為不耐煩：“你們是沁然的人？早上公安局都來過問了該說的我都說了。那我又不知道那是假的嘍？昨天接到你們公司電話、還有人過來排查，我當場就把貨下掉了，今天那批貨也被沒收走了……這事兒鬧得，我不知情，還損失了不少錢，我找誰說理去？”

    第667章

    也怪不得‘美美’檔口的老板這么惱火。

    今兒早上和經偵大隊一起來的還有工商的人。

    大清早啊， 才剛開門啊！

    一單買賣都沒做，就來了一群吃公家飯的人，你說晦氣不晦氣？！

    前者直接來找小魏了解情況， 當時小魏本人真是懵的， 更別提檔口老板了；

    后者則將他堆在角落里的沁然飲料挨個查了一遍，就連倉庫里的也沒漏下。

    那些疑似（基本確定是）假冒的沁然碳酸飲料被沒收了還不算完。

    按照法律法規， 他之前已經賣出去的那部分算違法所得也是要沒收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到三倍的罰款和其他行政處罰呢！

    經過一個小時的折騰，大概了解緣由的美美檔口老板等公安和工商的人走了之后，對小魏就沒什么好臉色了。

    因為， 在他看來，要不是小魏多嘴、多事， 公安和工商的人根本不會過來！

    即便過來日常檢查， 他盡可以二一添作五、搖頭裝糊涂。

    哪里像現在， 人證物證確鑿，完全抵賴不掉。

    想想后續還得‘破財消災’，美美的老板對著路楠等不速之客根本沒辦法擺出好臉色：“我什么都不清楚，你們要想了解什么， 自己去問小魏好了。”

    對方的態度很不好， 林燕勉強客套地抿嘴笑了笑：“那請問，小魏是哪一位？”

    檔口老板適時開展裝聾技能， 把手里那個會報數會唱歌的計算器按得叮咚亂叫。

    氣氛霎時陷入凝滯狀態。

    入職之后一直給路總開車， 至今為止尚未有過用武之地的保鏢呂健琢磨自己這時候是不是得站出來展示一下肌rou？不然高薪拿著有點兒燙手呢。

    這時候，自進門以來一直沒開口說話的路楠動了。

    她徑直往前走了兩步，帶著溫和可親的微笑問：“小魏， 你好， 我們是沁然公司的人， 你現在方便和我們聊一聊么？”

    剛才，路楠進門第一眼就看向一位二十來歲的女生。那位女生站在柜臺后面拿著雞毛撣子、神色有些猶豫。

    她就是小魏。

    路楠認識她。

    上輩子路楠剛到巨江市的時候，小魏還在源川酒經銷商處上班，盡管兩三個月之后小魏就不干了，不過她們在工作方面有短暫的接觸，路楠此刻是絕對不會認錯人的。

    小魏忍不住覷了她老板一眼：“你好。可是……我、我現在是上班時間。”

    路楠轉身看向手里拿著計算器噼里啪啦敲敲打打、實則注意力一直放在自己一行人身上的檔口老板：“老板，借你的員工用一用，沒問題吧？”

    她的氣勢和林燕完全不同，檔口老板被這么看了一眼，心里頭居然有點發虛。

    他嘴硬地說：“行啦，小魏，你就去吧。早上出了那事兒，附近幾家批發檔口的老板早就替我宣傳過了，今天咱們這兒還指不定有沒有生意呢——哦，說不定以后都沒有生意了，你們吶，盡早去找下家，我吶，關門回家種田！”

    檔口老板的后半句實則是夸張了一些。

    按照檔口今日被沒收的商品金額來看，他連刑事責任都沒有，大約罰款小五位數、口頭接受一下教育，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所以他擺明就是遷怒、是指桑罵槐。

    小魏的神色有幾分懊惱，大概她也猜得到，自己這份工作怕是做不下去了。

    林燕看了路總一眼，十分有默契地接過小魏手里的雞毛撣子，放在一旁，以友好卻強勢的態度隔開檔口老板的視線，將小魏帶到路總面前。

    路楠覺得，自己一行這么多人，堵在美美檔口也不是個事兒。

    正如美美檔口的老板說，這條街上附近幾家檔口全是做副食品批發生意的，同行是冤家，隔壁幾家早上就已經看過熱鬧了。

    片刻之前，路楠陳驍一行人停下車走進美美，周圍的檔口老板紛紛抱著胳膊站在門口嘮嗑，那眼神，一個勁兒往這邊瞟，那耳朵恨不得像兔子一樣豎起來。

    所以路楠沖著檔口老板微微頷首，又提議：“附近有茶館，我們去那里坐坐吧。”

    茶館就在三五百米處，完全沒有開車的必要。

    司機兼保鏢呂健心想：哎，我剛才從這個街角開過，居然沒發現拐角有一家茶館，路總的眼神也太好了吧！

    進了茶館包廂，林燕沖著明顯有些緊張的小魏笑笑：“這位是我們沁然的老板，路總。因為你之前拍下了張飛的照片，又和你之前在源川酒水經銷商那邊上班認識的朋友閑聊說了這事兒，使得我們公司能夠在第一時間鎖定銷售假貨的目標人物，從這方面來說，我們公司十分感謝你。”

    小魏干笑了一聲，并沒什么話想說。

    林燕又說：“這位是陳總，源川集團的領導。因為張飛之前在源川時有許多違背公司紀律的行為，不排除他最近在巨江以及周邊依舊以原本源川酒城市經理的職位坑蒙拐騙，所以源川總部也派了人過來了解事件情況。”

    聽到這里，小魏有點兒不自在地問：“我就是和朋友吐槽了幾句張飛，源川公司不會因為這個追究我朋友的責任吧？”

    小魏不知道路楠和陳驍的關系，所以此刻難免有點兒草木皆兵。

    在她看來，因為自己多事，現在自己的工作就要丟了；

    將心比心，她不久前和源川的業務說了一些有的沒的，源川的業務極有可能當時也和現任巨江城市經理的人一起嘲笑了張飛的現狀（張飛在源川巨江市辦的壞人緣是毋庸置疑的），結果，現在源川總部的領導也因為張飛的事情來巨江，誰知道源川總部領導或者是岒江省辦負責人會不會怪巨江的業務多嘴，將源川酒也牽扯到沁然碳酸飲料假冒偽劣事件中來呢？

    林燕納悶：我都這樣介紹了，咱們來的人這么有分量，怎么小魏還一副吞吞吐吐、瞻前顧后的樣子？

    “小魏，喝杯茶，我們慢慢說。”路楠含笑開口了，“你大概還不知道，我先前就聽過你的名字。”

    小魏納悶：“嗯？”咱倆，應該沒有認識的機會吧？

    “田陽你記得嗎？之前也是源川在巨江的業務，后來調到京市了，做了我一陣子直屬下屬，有一次大型品鑒會活動，田陽說起在巨江的事兒，提到過你，他說你做事特別仔細認真，就是可惜酒量不太好。”

    “原來您認識田主管啊！”小魏睜大眼睛。

    田陽可是當年檢舉揭發張飛的‘英雄’，當年那批巨江的業務都挺感激他的，就算是如小魏這樣先辭職的人聽說之后，都會罵一句痛快。

    路楠不經意地幾句話，就讓小魏卸下心房。

    “……張飛賣的這批假冒偽劣產品在食品衛生方面完全不過關，現在有部分喝了假沁然碳酸飲料的消費者已經因為食物中毒住院了。正是有你無意間提供的信息幫助——昨晚，巨江市公安局連夜查封了張飛租的倉庫，里頭還有一萬多件沒有流向終端市場的貨。小魏，你做了一件大好事。真的。”

    如果是檔口老板這么和自己說話，小魏一定覺得肥頭大耳的老板假惺惺。

    不過從沁然的老板口中聽見這番話，怎么就特別真誠呢？小魏覺得自己都要有些不好意思了——這高帽戴的！

    “我就是湊巧，也不是特意要做好人好事。”小魏摸了摸鼻子。

    路楠堅定地搖了搖頭：“你很敏銳，而且有正確的是非觀。源川的業務說了，你當時就意識到張飛是去美美推銷仿冒品牌飲料的，而且你還想要以老板不在為理由直接將他打發走。”

    “啊，這您都知道啦？”小魏咋舌：看來源川的業務交代得很徹底啊。

    “所以，做了好事的人應該有好報。我看美美的老板不像是寬厚的人。小魏，你愿不愿意來我們沁然工作？無論是想要留在巨江，還是想要換個城市都可以。”路楠誠心誠意地提議。

    小魏是真驚了。

    她吶吶地說：“我……我可能學歷不夠。”

    酒水飲料的促銷和店員她這幾年全部做過，終端門店招人不講究學歷，只要五官端正、口齒清晰就行。

    但是廠家招聘，還是有學歷要求的。

    關于這一點，酒水飲料廠家近幾年的要求是越來越統一了（跟在國酒之后采用校招吸納、儲備人才的源川‘卷’了整個名白酒行業招聘規則，在此深藏功與名）。

    “學歷是死的，規矩是活的。”路楠以信賴的目光看著小魏，“既然張飛是你最早發現的，既然田陽之前無意間在我面前夸過你，既然你有酒水飲料行業多年的從業經驗，既然我今天遇到你了……那就說明，你和我們沁然公司有緣。”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咳咳，路楠要是去做傳銷，大概是金字塔頂的人物。

    聊了半個多小時，路楠想要打聽的事情，小魏盡心竭力地回想，仔仔細細的講述：“對了！張飛還說，他們的廠子規模很大，可以長期穩定地供貨，以后量大還可以再談價格。”

    路楠看了陳驍一眼：張飛絕對沒這個本錢。果然他背后還有人。

    小魏表示還要回美美檔口和原老板打個招呼，如果對方需要重新招人和她交接，她就再干一陣子；如果對方不需要，她干完今天就走人。

    “反正才月初，大不了這個月的工資我不要了！”小魏豪氣地說。

    這就到了金律師的專業范疇了，他看了路楠一眼，問小魏：“你當時和美美簽勞動合同了么？”

    “沒……”三四線城市檔口店員而已，哪里有勞動合同。

    “那么對方也沒給你繳納社保嘍？”金律師又問。

    “沒有。”社保個屁嘞，啥都沒有。

    金律師點點頭：“妥了，你放心去辭職吧。對方要是敢扣你工資，你就這樣……”

    林燕將小魏送回去的時候，讓她存好自己的電話：“剛才金律師的話你都記住了吧？我發你一份文檔，記不住你就照念。有事直接聯系我就行。”

    “好，謝謝林助理！”小魏捏著手機，歡快地和對方告別，半點看不出先前的沮喪。

    ……

    包廂內，金律師問路楠：“路總，你怎么知道張飛會和小魏炫耀他鋪貨的‘成績’？”

    路楠聳聳肩：“張飛其人的脾性還是比較容易揣摩的。他是小人，之前在巨江倒大霉，大概率還想在此地找回場子，因為他舍不得在這里經營多年的人脈。小魏是知道他底細的人，他要是不對著小魏吹牛皮，怎么說動美美檔口的老板進假貨呢？”

    第668章

    張飛就是這么一個虛榮、淺薄的人。

    路楠上輩子不僅在人家手下待過， 后期甚至還有斗智斗勇的經驗，怎么可能不了解？

    不過在場眾人只當是路楠又一次精準看透人性，畢竟路總一直都是這么犀利的。

    金律師了然地點點頭：“挺好， 給我們省了不少事兒。話說， 小宋他們中午應該就到了吧？”

    小宋他們就是沁然現在法務部的職員，今天一早從京市乘飛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