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慎重沒錯，但是也要分輕重緩急，現在事情還沒有發酵開，我們發布公告，可以掌握主動權。要不然等到網上鬧開了，真真假假的消息摻在一起，要辟謠就會變的很困難了。”路楠把手機翻了個面，將屏幕對著林燕，“更何況，我們現在也不算是口說無憑。我下午的時候就托人幫我查了點事情，剛剛已經有點眉目了。”

    剛才她口中不停地說著公告內容，眼睛和手也沒停下來，一直在接受信息。

    林燕看著聊天記錄里的截圖，一字一頓地念著：“出貨地點基本鎖定源川酒水銷售有限公司先前在巨江市的備用庫倉庫？里頭還有尚未轉移的仿冒品成品堆放著。這……”

    這他媽是怎么回事？沒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臟話，一瞬間，林燕的腦子里飛閃過好多念頭：怎么就和源川扯上關系了？陳總知道嗎？

    “我中午聽老孟說率先出現問題的地區是巨江市，心里就有了個猜測。”路楠不知道林燕腦補了什么陰謀論，她翻了翻剩下幾張聊天截圖，“你看。”

    “巨江市是省內經濟發展比較靠后的地級市，從整個省份各市的銷售情況來看，我們的飲料在這個市場的銷量一直不突出，但這并不代表巨江市的消費者不喜歡沁然的飲料。先前做促銷活動有買贈方案的時候，銷量也確實有起色，說明這個市場的消費者是價格敏感型。這次的仿冒工廠選擇了巨江，在極短的時間內，放出一批低價的沁然飲料仿貨，一下子就被飲料渠道的經銷商、代理商們分掉了，我判斷這批貨目前大概流向巨江市市區之外的鄉鎮市場，多在小賣部、小超市等終端店。”

    林燕喃喃自語：“市面上一下子出了低價的沁然碳酸飲料，巨江市從事的飲料行業經銷商們居然不會懷疑嗎？”

    “怎么不懷疑？但是占便宜的心人人都有。”

    路楠臉色如常地說：“現在，幫我查事情的人還提到一個人——上門推銷的張經理。有位經銷商門店的店員之前和這位張經理打過交道，在對方上門推銷的時候，偷偷拍了對方的照片。是我的老熟人了，張飛。”

    “張飛？”林燕對這個人的印象不太深，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想起來：哦，當年路總剛剛升為華安市城市經理，元旦之后開月會，是有一個挺猥瑣挺油膩的中年男人想要在酒桌上刁難她來著，那個猥瑣男好像就是張飛？！

    短短半天時間，路總不僅想到了應對方案，還找到了目標嫌疑人，林燕松了一口氣：“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報警抓他了？”

    “報警肯定是要報的。不過，等到余安再說吧。”路楠一邊用平板電腦刷著wb實時熱點，一邊吩咐林燕，“除了公司官博發布公告之外，還有這幾件事，起飛之前落實好。”

    “首先去年簽的代言人那里通知一下，讓對方稍安勿躁。”

    “另外，聯系平時和我們合作比較好的網紅達人，必要的時候頂一下營銷軟文。”

    “先前將我們沁然飲料送檢，檢測糖分和熱量的那幾位知名博主發布的和沁然飲料相關的視頻可以翻出來用。”

    “哦，抓緊和公司現在贊助的幾個綜藝節目對接人都聯系一遍，不要等到對方來質問我們，我們再去做解釋。”

    “……”

    路楠一邊關注網絡信息，一邊吩咐。

    “好的。”林燕則是一邊錄音，一邊有條不紊地打電話，傳達路總的意思。

    “唔，大概就這些了。我先休息一下，到機場叫我。”車里看了太久的手機和平板電腦，原本乘坐私家車已經極少暈車的路楠現在有點頭暈惡心。

    林燕馬上調暗了手機屏幕，并降低通話音量。

    ……

    兩個小時后，飛機降落在余安機場。

    孟廠長已經在抵達出口等候多時。

    說來也奇怪，原本焦心不已的老孟在看到路總之后，竟然漸漸地鎮定下來了。

    第664章

    “老孟， 你這邊現在是什么情況？”

    孟廠長定了定心神說：“您在飛機上的時候，巨江那邊的同事發了消息過來，他們從下午開始， 聯系了巨江市所有的經銷商， 將這次的事情通知到位，并要求當地經銷商提供銷貨去向清單和人手， 加班加點排查，截止目前進度大約是排查到全市10％的終端門店，這其中賣的沁然汽水有問題的店鋪已經登記下來了。”

    路楠看了看手表：“他們還在排查？”

    “二十分鐘前剛和我聯系過，現在應該還在排查。”孟廠長回答。

    路楠是在渠道上干過的人， 沁然在巨江市辦連內勤一起，一共就六個人， 就算再加上經銷商的人手， 撐死了二三十人， 他們分組行動，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未必能在一周內排查完所有終端店。

    巨江再怎么窮也是一個地級市！

    沁然的業務和經銷商人員一起檢查終端門店，其中大型商超和連鎖便利店只需要choucha幾家就可以了，因為這樣的終端渠道在進貨方面有他們自己的品控部門， 造假售假的黑心販子想要給他們供貨， 首先要花大量的時間成本去疏通關系、其次還要為他們提供正規發*票……從時間和金錢兩方面來說，都是不太劃算的。

    路楠更知道， 巨江市的下屬們今天大半天的時間能查到全市10％， 也是將這部分最不容易出紕漏的終端店算在內了。

    不信的話，從明天起，一整天的時間都排查不了第二個10％——前提， 他們是認真排查而非敷衍了事。

    畢竟除了大型商超和連鎖百貨便利店之外， 沁然碳酸飲料還分散在全市各地的小超市、小百貨、小賣部、以及那些過了飯點就不營業的餐飲店等等……這代表著多大的工作量！

    “他們是怎么查的？”路楠問了一句， “下午的時候我說了，我讓林燕發給你的防偽標識批次暫時只能作為自證證據用，還不能馬上公開，巨江那邊……他們是怎么排查的？”

    孟廠長說：“雖然仿冒品的外包裝幾可亂真，不過我看了林助理發給我的資料，我們之前的下單記錄里頭顯示，原先的印刷包裝廠只有沁源和沁爽最早的八種口味的外包裝印刷版。這其中，沁爽的兩款口味已經停產、沁源有兩款口味已經迭代更新，所以按理說，現在市面上這四款是幾乎沒有老包裝了，我把這個情況告訴巨江的同事，雖然不排除還有還有終端店里有老包裝的庫存，不過依舊可以縮小排查目標。”

    路楠點點頭：“你考慮得很周到。”

    孟廠長扯了扯嘴角，沒笑成功。

    他接著說：“另外，巨江的同時說，市區之外的縣市和鄉鎮中，沒有按照指導價銷售的店鋪是重點檢查對象。雖然外包裝很難辨別真偽，不過隨機擰開一瓶聞一聞或者喝一口，再和他們自己帶著的做個口感對比就能確定真假了。哦，他們喝了會吐出來的。”

    這是吐出來還是吞下去的事兒嗎？真是個笨辦法，尤其在知道這批仿冒品有食品安全問題的前提下。

    路楠拿起手機，臨時建立的對話組里頭除了她、老孟、林燕、法務部同事之外，就是巨江全體業務了。

    她直接在群里發了語音信息：“各位同事辛苦，我現在要求大家立刻、馬上下班，回家休息。今天排查終端店鋪試喝在售汽水的同事晚上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就醫。明早我會到巨江，不要著急，這次不是你們的問題，你們已經很棒了，能夠在第一時間發現問題、并且提供了很多有效信息。”

    不一會兒，群里跳出一個個回復，都是“收到”、“收到，路總”。

    說實話，巨江的城市經理聽聞路總明早會到，也是松了一口氣。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今天下午帶著人到處排查的行為有點兒像無頭蒼蠅？但是在他轄區出了這么大的事兒，如果他今天什么都不做，可能以后就沒有以后啦！

    路楠在群里慰問過大家之后，又單獨給巨江的城市經理張清發了信息，讓他晚點回個電話。

    沁然雖然發展迅速，不過迄今為止公司內部還沒有明顯發展出派系斗爭和裙帶關系的地步，所以目前能在沁然做到城市經理的，那真是智商情商都沒有問題。

    張清在十幾分鐘后給路楠打了電話，接通第一句，除了問好，就是表示自己現在是一個人待著的。

    路楠嗯了一聲：“巨江市一共三家經銷商，今天你說完這事兒之后，他們老板分別是什么反應？”

    茲事體大，這個壞消息是由張清親自和經銷商負責人溝通的，其中兩家是見面談、剩下一家因為辦公地點不在市區，是電話里聯系的。

    張清仔細地回憶了一下：“趙總和李總聽完之后都很憤慨，當即讓手下督導帶著促銷員和助銷員協助我們排查他們供貨的終端店。黃總說他人在外地，電話里聽不太明白具體情況，不過也愿意讓手下人出出力去排查，因為他們主要給鄉鎮供貨，終端店都很分散，而我們市辦的人手也確實不夠，所以黃總那邊我們今天沒有跟著，不過他的人排查過哪些店我這邊都索要了清單的，避免之后重復排查。”

    路楠吐出一口氣，緩緩地說：“不必了，有10％也夠我了解巨江市現在飲料市場的情況了。”

    張清大概是還想再爭取一下，表明自己和下屬們有在干實事。

    “不不不，不僅僅是人手問題。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我們現在并不能完全確保巨江市所有經銷商都清清白白、沒有被仿冒品的高額毛利潤沖昏頭腦。”路楠十分理性客觀地分析，不放過任何一種可能。

    “啊……”張清一拍腦袋，“我、我還真沒想到這一點。”

    利潤當前，不排除正規經銷商也有明知是假，還售假的可能。

    提點下屬的目的已經達到，路楠也不想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人被嚇破膽，她反過來安慰對方：“小張你也不用太擔心，聽你剛才所說，巨江市的經銷商還是很愿意配合我們工作的。”

    只要經銷商愿意配合廠家工作，就說明經銷商依舊抱有和廠家維持長期穩定購貨、銷貨關系的意愿；也就是說，經銷商鋌而走險掛著合法經銷沁然飲料的牌子去賣沁然假貨的可能性就會比較小。

    “行了，你也忙了一天了，早點休息。”

    路楠掛斷電話，捏了捏鼻梁。

    才放下不到半分鐘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路楠看了看來電人，勾了勾嘴角：“唐總，我看到你剛發我的照片了。這次你可真幫了我大忙！”

    唐總——也就是以前的唐經理在電話那頭十分爽朗地笑出了聲：“路總你不要這樣客氣噻，咱們是什么交情！再說，小嚴之前就是巨江的城市經理，張飛手里留下的爛攤子都是他收拾的，他和他手下人恨張飛恨得牙癢癢。小嚴雖然去京市了，不過巨江市其他人基本沒有調動，現在能幫上你的忙，把張飛那個砍腦殼的揪出來，那也算是為他們自己出一口惡氣！”

    老唐前幾年接手華安市，并以此為跳板，穩定業績、力爭上游，終于擠走姓徐的，成功成為源川的省級負責人，其中華安市在路楠手中打下的良好白酒氛圍和一貫維持到位的客情關系是老唐升職的主要加分項。

    所以老唐今日接到路楠電話，很愿意投桃報李——岒江省雖然是白酒荒漠，可是省辦里頭的八卦消息是一點都不落后的，老唐早就聽說啦，路楠極有可能在未來以另一種方式重回源川；再說了，就憑路楠現在的本事，哪怕沒有和太子爺談戀愛，老唐也還是很愿意和她交好的。

    商業互吹了幾句之后，路楠看了看張飛近段時間在各個終端店進出的照片，有些是偷拍的，有些明顯是從店內監控截圖的，還有幾張明顯能看到張飛開著面包車給人送貨搬貨的動作，外箱瞧著也挺清楚的——對方仿得太逼真么，就連沁然汽水的外箱logo也是如真的那樣，色彩鮮明、分毫不差，像素不高的監控照片都能拍全乎。

    能在這么短時間內湊出這些，老唐說得對，巨江市的源川業務們真是下大力氣了。

    路楠看完，轉頭和向車里的人說：“老孟，走吧，咱們可以去報案了。”

    第665章

    報案這種事情， 路楠也可以說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大霧）。

    就前幾天，她因為蒙省q市常虎事件進了一趟q市公安局；

    還有更早之前，她這輩子在源川工作第一年的國慶假期， 設計把董慧送進局子半日游的事兒呢！

    今天則是第三回 。

    哦不對， 要算上上輩子，就是不止三回！

    如果是老派的生意人， 恐怕心中難免會嘀咕一聲晦氣。

    但，路楠不是。

    她樂觀地想了想：每一回，自己似乎都是‘正義的一方’。

    懲惡揚善么。

    所以就算在局子進進出出也沒什么好避諱的。

    ……

    先前也說過，沁然目前在余安市可以稱得上是快消品行業的新銳企業。

    盡管去年沁然把總部搬到京市去的行為讓當地政府有點兒失望， 不過轉念一想沁然的碳酸飲料生產基地不還是在這兒么？

    路楠早在去年拆分總部和生產基地的時候就規劃好了，留在余安和蒙省q市的兩個生產基地是分公司的形式。

    按照國家法律法規， 分公司可以將營收相關的應繳稅款匯總到總公司所在地一起繳納， 也可以在實際經營地繳納。

    路楠深知， 撇開什么亂七八糟的官商勾結（她是絕對不會去做這種交易的）不談，單單為了及時了解當地政策動向和更高效的政企對接辦公效率，企業就很有和當地政府打好關系的必要。

    沁然在去年拆分總部和分公司之后，果斷選擇了后一種繳稅方式， 是搬遷之后的示好。

    所以余安市政府看在沁然碳酸飲料生產基地依舊紅紅火火地開機生產、為市里直接解決了不下千人的就業問題、沁然還在余安當地選擇了茶飲料代工廠和輔料供應商等等行為的份上， 對這家發展相當迅猛的飲料企業還是挺重視的。

    同理，這也是前些天q市農牧業園區領導找路楠聊天態度十分客氣的原因之一。

    ……

    余安市是沁然飲料的大本營所在， 報案的過程很順利。

    沁然這邊提交了相當充足的資料和證據， 路楠本人更是將之前和張飛的私人恩怨也說了一遍。

    如果不是相關證據還需要實地核實一番，余安市經偵大隊甚至今晚就可以出動人手去抓人了。

    “你們反應的情況很有價值。”當地經偵大隊負責人表示他們今晚就會聯系巨江市公安局，“但是你們公司官博今晚發的公告恐怕會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