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女兒倒是不再口不擇言了，漸漸變成了見面也不主動說話，問一句才答一句。

    所以路父一直說，路楠的脾氣太像她mama了，真不愧是前妻一手養大的。

    相比較之下，路楊的脾氣更像他。

    這個結論，路父同家里的親戚說過、同他‘女朋友’也說過，他說這個的主要含義是：“先委屈你們母女幾年。路楠脾氣太倔，如果你們在親戚家碰面，她不會給我留面子的，可能直接會掀桌子。”

    他知道，雙方只是見面就會引發‘火山爆發’，更不要提讓兒女喊自己現在的女朋友阿姨并且承認有一個meimei了——路父可沒這么天真。

    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這么覺得的：女兒暴躁易怒這一點真是太沒有修養了。

    但是現在，路楠云淡風輕說：“只是戀愛而已，又沒有談婚論嫁。籍貫遠近有什么關系？”

    “這方面的事情，你聽一聽你mama的意見吧。”路父被噎了一句，只能這么說。

    他很聰明，也很了解前妻，就他所知，前妻根本不會同意女兒和西南那么遠省份的男孩子處對象的。

    路楠垂眼，沒吭聲。

    路父以為她是默認了。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后半程一路無話，路父把姐弟兩送到小區門口，依舊拿出兩個紅包。

    因為剛才話不投機，路楠假意客套了一下：“我就不要了吧。”

    路父笑著與路楠說：“等你結了婚，我就不給你了，到時候給我外孫。”

    【……】

    【那您可能還有得等。】

    下車之前，路楠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轉頭問：“您還記得我先前提醒您的話么？”

    路父唔了一聲，顯然已經不記得了：“什么話？”

    “沒什么，祝您新的一年事業順心、財源滾滾。”

    女兒和兒子下車之后，路父沿著馬路開過幾個紅綠燈，使勁兒回想才想起來，女兒先前曾說過讓他不要輕易給人擔保貸款。

    路父想：生意場上相互搭個橋再正常不過了，我只和周圍幾個知根知底的老朋友相互擔保，同外頭那種三角債的性質完全不一樣，幾乎沒什么風險。不知道路楠從哪里聽了亂七八糟的，還這么鄭重其事地和我再說一遍。唉……做事保守、做人悲觀。這一點和她mama又是一模一樣了。

    “回來了？”黃女士正在看電視，她根本不問路楠和路楊今天的經歷，反而沖著茶幾上的一盤水果努嘴，“洗過了，直接吃就行。”

    親媽不問，路楠姐弟自然不會多嘴。

    “對了，我今年要早點走，打算買初五晚上的機票。”路楠洗過手，端起果盤，叉了一塊西瓜。

    黃女士看了她一眼：“干嘛？”

    為了談戀愛約會？

    親媽的臉上掛著這幾個字以及不太高興的表情，路楠失笑解釋：“總部那邊初六還要開一個高層會議。”她一邊說一邊翻郵箱，轉過手機屏幕給黃女士看了一眼。

    黃女士擺出‘我才不稀罕看’的模樣點點頭：“那明天抓緊把要拜年的親戚都走完，后天中午我們請吃飯，也別耽誤到晚上了，晚上的飛機到蓉城都得大半夜——后天下午你就出發吧。”

    “好，那我把機票買下去。”路楠早就猜到黃女士會是這個反應了。

    初四走親戚果然很高效，老黃家這邊的親戚同樣有不少關心路楊成績和路楠感情生活的。

    黃女士矜持地笑著說：“還沒有……算了，她長期在外地，看她自己喜歡吧，我是管不了啦。”

    后半句是個大轉折，知情的阿婆和路楊相視一笑。

    ……

    每一年過年，路楠的高中同學群都會特別熱鬧，總有不同的人組局，活動就那幾樣：吃飯、唱歌、搓麻將、打游戲……

    有自覺混的不錯的，熱衷于去顯擺顯擺；

    也有至今單身的，想著不行就從熟人下手或者讓老同學介紹；

    還有單純湊熱鬧的；

    想蹭吃蹭喝的……

    各式各樣的人都有。

    如今大家都入社會不短了，半年一年見一次，難免帶著幾分攀比。

    這個說自己現在在公司忙得什么都要做——其實是暗示自己能力強；

    那個說自己出差又去了國外的哪兒哪兒哪兒——其實是炫耀公司實力強；

    還有更高大上一點的，談及當地政府部門的什么活動，一副和市領導很熟稔的樣子。

    最后這一個不用猜啦，一定是gwy。

    不過自吹得多了，也怪沒意思的，他們會開始盤點沒有出席聚會的人現在在哪里高就、混的如何。

    比如光榮的gwy同學郭文宇就忍不住說：“我年中在央視新聞里看到了路楠哎。”

    他簡單地說了一下絲路論壇和當時出現路楠的片段、身份介紹等等，又說：“我們市紡織龍頭企業也參展了，所以領導叫我做一份報告，查資料的時候看到的。”

    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好吧，是除了郭文宇之外壓根就沒有。畢竟誰也沒有天天盯著央視經濟頻道看晚間新聞的習慣，又不是七點的新聞聯播嘍。

    郭文宇相當震驚地問邱萱：“高中的時候路楠和你玩得最好了，她都沒和你說啊？”

    這位八卦的同學因為工作特性，特別關注新聞。

    邱萱略尷尬地笑笑：“可能她太忙了吧。”

    雷晟澤不忍心女朋友露出窘態，便開玩笑說：“嗐，路楠不是一直都很低調的么，她也不好意思對我們自吹自擂啊。難道還要在新聞播出之前給我們打電話說‘嘿，我要上電視了，你記得去看啊。’扯不扯？”

    眾人皆笑。

    “那倒是。”郭文宇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嘖嘖地艷羨，“講真的，源川集團那種大公司的總經理，路楠現在的年收入七位數起步了吧？”

    這句話一出口，整個飯桌都安靜了一霎。

    如上所述，他們之中大多是大學畢業就出來工作的，滿打滿算工作三年半；

    當然也有讀研的，那工作的時間更短。

    不論哪一種，好像都沒有到達年入百萬的那一級。

    桌上，有人偷偷去看葉一銘。

    葉一銘轉著酒杯，沒說話。

    雷晟澤左右看了一眼，依舊專業救火：“人家不在呢，我們在背后瞎猜要是傳出去給她添麻煩就不好了。”

    也是，而且特意討論別人的收入真的顯得自己等人特別酸。

    很快，飯桌上就開始下一輪相互吹捧。

    雷晟澤給邱萱重新倒了一杯飲料。

    邱萱抬頭沖他笑笑，喝了小半杯。

    過了一個多小時，大家轉場去唱歌的時候，有人忍不住說：“那誰，你家不是和路楠同個小區、同一棟的么，她回來過年沒有啊？”

    被點名的那誰說：“應該回來了吧，前天和昨天晚上看到她家燈亮了。”

    眾人一陣怪叫：“你變態啊，還偷偷觀察別人家有沒有開燈。”

    被取笑的那誰覺得可冤了：“不是你們先問的？而且就在同一棟，我晚上回去瞄一眼就看到了，怎么了？怎么就變態了？”

    郭文宇學摸出手機：“那喊路楠一起唄。”

    他在群里艾特了路楠。

    路楠剛剛吃完小舅組局的晚飯，想了想，答應了下來：好啊，地址給我，我稍后到。

    她和高中同學們之間真沒什么深仇大恨，最多就是上輩子覺得他們之中有些人的嘴太碎了而已。

    現在想想，要是一直避而不見，會顯得自己很瞧不起人吧？

    【再說，接下來同學們都進入結婚旺季了，按照上輩子的發展趨勢，接下來我平均每年都會收到3份以上請柬，同學一場，情誼猶在，我可不想弄得自己好像要躲避份子錢一般。】

    同學聚會去的是量販式ktv，路楠按照郭文宇發的消息找到包廂，推開門的瞬間，里頭安靜了下來。

    她環視包廂一眼：“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沒事，我們也才剛到。”郭文宇笑瞇瞇地說，“這里沒有源川的酒，只有啤酒和飲料，你喝什么？”

    第446章

    “我要說喝飲料， 你們能答應？”路楠一句反問，小小地將了郭文宇一軍。

    盲猜也可知，她如果不選啤酒， 周圍必定有人起哄：“白酒廠家的人總不可能是不會喝酒吧？那就是不給老同學面子嘍！”

    路楠預判了眾人的行為， 落落大方地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今晚上我就喝這個。”

    郭文宇哎呦了一聲：“估計啤酒對你來說和水差不多了。”

    路楠擺了擺右手食指，狀似十分熟稔地說：“不一樣， 啤酒的熱量高多了，我這是扛著長膘的壓力喝的酒，老郭你要再唧唧歪歪就是存心刁難我了啊！”

    郭文宇沒想到，幾年不見， 路楠說話會這么鋒芒畢露。

    他訕訕一笑，將自己的杯子也倒滿， 主動和路楠碰了一下杯：“是我說錯話。”

    時隔太久， 路楠對對方僅存留著高中時期的印象， 那時候他就是個挺會來事兒的小伙子。

    可人都是會變的，誰知道現在的郭文宇是怎樣的人呢？

    她就著包廂內并不太明亮的光線仔細打量了郭文宇的神色：唔，有好奇、有興味、還有一點點的不服氣……倒未必是壞心，至少和我在應酬場合中碰到極少數的人渣相比， 他也就是比同齡人油了一點罷了。

    鑒于對方很識趣地退讓， 路楠也給他留了幾分面子：“你想喝源川酒？今天沒有，下次我帶。”

    反正就是場面話， 誰知道下次是哪次呢。

    完全沒有聽出剛才路楠和郭文宇之間言辭交鋒的另一男同學嗷嗷地叫了起來：“我不管， 聽者有份！大家都聽見了哦，路楠答應下次請我們喝好酒。那咱們過兩天再聚一聚？”

    路楠看了對方一眼，這人高中時期同自己幾乎沒什么交集。

    “恐怕不行， 我明天下午的飛機就走了。”路楠表現得略有些遺憾。

    該同學嘖嘖兩聲：“你們公司的假期也太短了吧。”

    路楠垂眼， 自嘲一句：“打工人打工魂么， 沒辦法的。”

    男同學不依不饒：“過分謙虛就是驕傲了啊，老郭都和我們說了，央視新聞里都有你的采訪片段，你可不是打工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