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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94節(jié)

    說他老杜說小話吹陰風他都認了,反正杜掌柜心里就是有個疙瘩。

    簪纓不在意地笑笑,“拿他比夏之關龍逄,何如鄭之子產。”

    她早在三川郡的時候就看透了,若說以人為鏡可明得失,這個人就是一面親自把自己破成碎片,再重新拼起的鏡子,滿身是刺地折射出不同層面斑駁陸離的世情百態(tài),鍥而不舍地杵到她面前。照得難受是有點難受,卻又讓人難以忽視。

    怎么說呢,她都習慣了。

    畢竟這樣的鏡子舉世僅此一面,物以稀為貴,也算,難得。

    此事定論,安撫好了杜掌柜后,簪纓輕舒一口氣,將傘交給阿蕪,打道回宮。

    誰知還未回到東宮的殿宇,主仆幾人轉過一處甬道時,簪纓的后脖領莫名被往上一勾,阻住了她的腳步。

    簪纓下意識低呼一聲回頭,正對上笑得“猙獰”的龍莽。

    簪纓眼波一嚇,隨即毫無凝滯地綻出一個甜美笑臉,配上那襲白裳,清純乖巧之意呼之欲出,“義兄,原來你今日在宮啊,小妹正想念你呢。”

    “我是你義兄嗎?”龍莽一手提溜著她,一邊碾牙切齒地捂著自己后腰眼,冷聲哼哼,“我不是姓沙名包,字冤種嗎?”

    “義兄怎么這樣說自己……”簪纓縮縮脖頸,她自知把義兄的一把子力氣出賣給觀白,是她理虧在先,故而繃著極乖的小臉,捏指從龍莽的大掌里一點點救出自己的衣領,又悄悄沖有些擔心的二婢搖頭,示意只是玩鬧,臉上的關心神色卻真誠極了,“義兄,你是傷到腰了嗎,可要不要緊?”

    “胡扯,男人的腰是能傷的嗎?”

    龍莽憤憤松開手,察覺到小女子悄悄轉動的眼珠,氣笑道:

    “別找了,今兒你那個龍精虎猛的大司馬出去了,你落在我手里,看誰救得了你!”

    正說到這里,忽有一道玄青身影由遠及近而來。

    簪纓見了忙笑喚一聲:“尹二兄!”

    龍莽一頓,回頭看見了冷峻頎瘦的尹

    真。

    這二人全因與簪纓結拜的緣故,才掛上結義兄弟的關系,實則此日卻是頭回見面。

    龍莽見來了人,便也不好再逗簪纓玩,無形中將身背挺得筆直,威風凜凜,打量尹真道:“我聽沮堡主提起過濟南尹氏,常年固堡守御翼州胡騎,是好樣的。龍某虛長幾歲,若兄弟不介意,不妨叫我聲義兄。此日匆忙也未及備禮……”

    他說到這里,往自身摸了一摸,低頭上下一掃,不拘小節(jié)地卸下一對精鐵護腕,向前一遞,“此腕甲,隨我征戰(zhàn)四方,染過胡人血,二弟別嫌棄。”

    尹真看簪纓一眼,眸里常年積壘的霜寒之色淺了些,雙手接過,喚了聲大哥。

    他進宮來是輕騎簡從,身上除了一把佩刀別無飾物,道:“此刀為家傳之物,恐無法贈與義兄……”

    “這當個什么事。”龍莽大手一揮,沒有在意。

    “二兄,”簪纓見到尹真,歡喜之余不由慚怍,“尹家舅父的喪事,恕子嬰未能趕去吊唁……你節(jié)哀,尹舅父必是愿你余生喜樂順遂。”

    尹真點點頭,“你遣人千里送來的賻儀我都收到了,地遠事隔,豈是人力能為。”

    他如此冷情之人,破天荒低下聲寬慰簪纓,“你在山陽所為,我亦有耳聞,只因那時侍疾榻前,沒能去探你,幸而你無事。”

    這兄妹三人相聚,新識舊事,自然有許多敘話,簪纓便邀二位兄長去她宮中說話。

    龍莽望著這嬌小女子,說他就不過去了,反正住在宮中,只要這小滑頭不故意躲著他,抬頭不見低頭見。

    這幾日他被大司馬揍——切磋得夠嗆,本想問一問簪纓,大司馬的身體到底是怎樣,但尹真在跟前,他便把話頭咽了回去。

    不過走之前龍莽還是側身問了句:“和江南那邊,到底打不打,什么時候能開戰(zhàn)?”

    他是個武官,不管那些有的沒的,有仗打就滿足。

    簪纓聞言,彎月般的眼眸捺下幾分。

    國之兵事,原該慎言,但在力挫北胡,助攻下洛陽又打下長安的義兄面前,簪纓也就如實道:

    “能不打就不打。還在等荊州的回信,若謝刺史肯借道征蜀,江左以東不攻自潰,會少死很多人。”

    這一刻,她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認真。

    龍莽嘖一聲,揮揮手走了,出宮去大營巡轉一圈。

    簪纓回過頭,發(fā)現尹真正目不轉睛地注視她。

    “二兄,怎么了?”

    “沒什么。”尹真斂低眉宇,就是覺得……你也許真的可以。

    他從前在尹家堡便見識過簪纓巧言善辯,臨危不亂的風度,當初結盟時,他提出濟南尹家只會認她為主,不可讓渡他人,也是希望唐子嬰能一直保留對青州的掌權。

    但直到她說出“會少死很多人”的那一刻,尹真恍然從這年輕女子身上看到一種臨鎮(zhèn)八方的氣度。

    尹真想,從古至今還沒有女子掌天子印的先例。

    饒是簪纓聰穎,也猜不出尹真在打什么啞謎。她不糾結于此,將她的手一牽,“走吧,咱們回宮里說話,寢殿里涼快。”

    尹真跟著走出兩步,忽道:“你心里還是把我當女人。”

    簪纓猝不及防地撒開尹真的手,強自否認:“什么呀!”

    尹真聽著這聲與方才颯朗沉靜的女郎迥然不同的嬌音,心思難得地神游開去,感慨:大司馬真好福氣。

    金烏西墜之時,一匹駿疾快馬自洛水邊馳入城門,一騎絕塵地策向宮城。

    馬后頭一騎親衛(wèi)緊趕慢趕地追隨,覺得今日大將軍的馬騎得格外兇,他幾乎跟不上。

    親衛(wèi)不由在鞍上顛顛簸簸道:“大將軍,莫急促,便是此時回宮也已趕不上同唐娘

    子共用晚膳了!”

    身披肩吞薄甲的衛(wèi)覦眉鬢凌厲,聞言揚唇一笑,威凜冷俊的面容驀地柔情,“多嘴。”

    他一心返家,哪怕早一須臾見到她的面也是好的。在經過白馬寺時,衛(wèi)覦余光旁掃,卻忽陡地拉緊韁繩。

    扶翼訓練有素,兩只前蹄隨令疾止。后頭的親衛(wèi)也跟著停下來,莫名地想,大司馬怎么又不急了?

    原來,衛(wèi)覦借著夕陽的余暉在白馬寺外看到幾個正套馬車的嬤姆,正是簪纓身邊的人。他輕點馬腹,緩緩行去,在馬上詢問幾人何以在此。

    嬤姆見大司馬,趕忙行禮,回道:“普慈庵的住持要回三川郡了,女君挽留不住,不好違背住持之意,便命仆等來為大師打點妥當。今晚在宵禁前套好車,明日一早便走了。”

    衛(wèi)覦略一想,便想起簪纓曾向他提起過,這普慈庵的住持便是讓出佛睛黑石之人。

    讓藥之恩,本該當面道謝。住持明日就要走,此時不見便無機會了,雖則薄暮拜訪有些行禮,衛(wèi)覦還是下了馬,問清住持寄住的禪舍所在,徑入寺中。

    普慈住持性情靜僻,聽說大司馬來訪,雖有些意外,仍是延請進來。

    待見到身高傾凌,一身威煞意氣溢于言喻的衛(wèi)覦,住持也無過多拘泥,只在燈下定定注視這位名動天下的驍勇將軍幾眼,合掌道:“阿彌陀佛,當日唐檀越苦求先師遺物,說要救一位能救天下人的人,想來,便是將軍了。”

    衛(wèi)覦目光輕動,難得面對僧侶低頭,不曾否認:“還要多謝大師慈悲成全。”

    住持平靜地搖頭,“是唐娘子自己心誠,她為了此物,不惜受斷臂之痛,貧尼如何不成全。”

    衛(wèi)覦豁然抬眉:“什么斷臂之痛?!”

    普慈住持見男子容色一瞬冷厲,險些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不解地反問,“將軍不知此事?”

    第153章 “阿奴御下有方啊。”……

    夜幕降臨, 明月在天,東宮青瓦翚檐下的八角宮燈懸在溶溶夜色里,光線氳薰靜謐, 草間蛩蟲低鳴。

    寢宮內同樣是燈火通明,簪纓手邊堆著幾卷黃麻紙,她正在看有關洛陽世家封山占澤情況的呈報, 一面看一面等衛(wèi)覦回來。

    她晚間看疏呈時,春堇怕娘子傷了眼睛, 每每將殿中的燈燭燃得明亮如晝。簪纓披閱正專注, 眼前光影一晃, 原是鎏金連枝燈臺上一只燈花爆了下來。

    正此時刻,殿門口傳來動靜。

    外值的侍人向內傳稟:“女君,大司馬回了。”

    簪纓一聽, 放下卷宗,抬起頭時衛(wèi)覦已經走進來了。

    男人身上仿佛還帶著一路快馬加鞭的熱氣,長身頎立在殿柱與屏風交錯的陰影下, 暗下去的半張側臉, 又莫名顯出幾分冷峻。

    大司馬素來不讓下人近身伺候他更衣盥沐等事, 宮內的侍者輕易也不敢接近大司馬,怕的便是這位人主如此刻散出的不怒自威之氣。唯有簪纓見他便彎唇一笑:

    “我讓膳司留了飯,不過料想你應該用過了,只是今日有一道糯米做的甜湯,和江南做的味道不同, 我嘗著好喝, 特意給你留了一盅。”

    衛(wèi)覦自從白馬寺出來,一路上疾馳顛簸倒懸山顛的那顆心,在確認她好端端在這里的一瞬, 方如血液回歸百骸,重新活了過來。

    她在燈下,言笑晏晏,看起來那樣安恬美好。

    就像一直在這里等著他不曾離開。

    可是他從普慈庵住持的口中,時至今日才得知,阿奴當日在三川郡,為了給他求藥,險些受過金剛杵砸臂的傷。

    住持說,當時她有心驗證女子誠心,只見那女子手掌扣著藥盒不躲,反而閉眼承受,她便知少女口中之人的確對她萬分重要。

    這番話輕描淡寫,卻足以讓衛(wèi)覦心悸后怕。

    這件事,簪纓從未與他說起過,仿佛不值得一提。

    她手底下的人竟也一絲風聲不露,瞞得他好。

    衛(wèi)覦在殿門處駐足未動,也不說話。

    簪纓見他沉默地杵在那里,覺得有些奇怪,褰起裙裳起身上前,口中道:“今日水師訓練得不順么……”

    衛(wèi)覦在過去幾年一門心思地打造所向披靡的鐵騎軍隊,鮮少帶領水師作戰(zhàn)。

    習慣了馬上廝殺的將士,想一朝改陸為水,可想而知需要不少的磨合。

    但沒法子,若欲與南朝作戰(zhàn),淮河以南缺少廣闊平原,反而水網交織,依靠舟楫之師在所難免。他們雖然更想兵不血刃,不戰(zhàn)而屈城,但必要的準備和絕對的威懾卻不能沒有。

    簪纓邁步近前,習慣地伸出手,不想衛(wèi)覦側身一躲,讓她摸了空。

    這樣的事還是頭一回,簪纓正疑,下個瞬間衛(wèi)覦反勾住她腰,將整個人兜進懷里,頂身將她按在屏風上。

    男人低瞥著睫,嗓音沉淡,“阿奴御下有方啊。”

    厚重的檀制屏風腳吱呀一聲,險些搖動,衛(wèi)覦使出的力道之大可想而知。他一只手始終墊在簪纓背上,沒讓她硌到分毫。

    不遠處春堇幾人見此一幕臉上發(fā)燒,連忙垂首悄聲退下。

    簪纓這才看清衛(wèi)覦眉蘊風雷,心莫名一跳。

    她心道,莫非他已聽說了沈階白日所稟之事,所以不悅……

    她張唇,正欲解釋,衛(wèi)覦埋頭將那張守口如瓶的小嘴堵住。

    一觸上去,他的心軟得一塌糊涂,柔情吮弄片刻,又輕輕拉起她的右手,放到唇下,低頭在那四枚秀致的指節(jié)上依次吻過。

    眉間輕憐色重,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