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79節
。 衛覦眼里帶著失去了周旋興趣的強硬,冷冷道:“令兄生死未卜,閣下閑情飲宴,北朝孝悌,果真名不虛傳。” 王承被當眾下了顏面,尤其還是一句直指品性的貶低,臉色半青半白。 鎧甲生風的大司馬已大步去遠。 唐娘子禮佛赴寺,大司馬拔刀入宮,無疑會成為今日之后洛陽百姓竊竊私議的話題。 徐寔見唐娘子一走,大將軍身上收斂的邪勁兒全散出來了,迫得生人勿近,回宮的途中他有好幾次想插個話頭提醒下大將軍,衛公已經知曉他與唐娘子之事,好讓主公心里有個分寸,生生被壓得沒法開口。 就這么到了洛陽宮省,衛崔嵬,檀棣,檀依,還有從另一條路早到的杜掌柜與任娘子幾人,都等在閶闔門外。 早有哨兵將天街之事傳報回來,眾人未見簪纓,雖則失落,但得知她無恙,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這些人今日能相聚在看上去暫且太平的洛陽城,看起來是九九十成,皆大歡喜,其實這一路走來的路轉峰回,花明柳暗,其中種種不為人知的艱屯,都是如人飲水。 衛崔嵬自衛覦的身影出現,一雙矍鑠雙眼便緊落在他身上,仿佛想透過那副沉重鎧甲,看一看他的孩兒身上是否又添新傷。 衛覦故意忽略,目光掠過檀棣比之兩年前略顯清減的臉以及任氏顯懷的大腹,“莫在這里站著了,先上車進宮。” 檀老板人瘦了,精氣神還在,踩在中原的土地上cao著家鄉話就是得勁,看見衛覦,不見外地開口:“俺娃兒可好?俺聽說什么菩薩什么佛子的個寥鬧不清,出家可不槍中啊。” “她好。”衛覦道,“不會出家。” 如今宮城內外皆是衛覦的兵,為防禍起蕭墻,連北魏朝遺留的內監宮娥也一個不用,顯得大內不像大內,倒像大司馬的一座大軍營。這也是沒法子,眼下百廢待興,追胡寇,犒軍士,治世家,統南朝,都重在眉睫之間,重建宮闈規制的事便遠遠排不上號了。 身后甲聲簇簇,各大宮門口也是戟守森嚴,過宮闕時衛覦問檀依:“聽說受傷了?” 之前在天衢上徐寔沒機會與簪纓細說,怕她聽后擔心,檀氏父子之所以很晚才到洛陽,便是在檀依身上出了岔頭。 原來檀依此前收到潛入吳地接應的北府兵衛遞來的消息,知南北對峙在所難免,到了舍棄家業北上避禍的關頭。檀棣是看得開的,到什么時候命最重要,檀家更不能成為簪纓在北方的軟肋,急不如快,當晚便簡裝出城。 檀依卻另有心思。 這一二年間,吳郡的水師戰舟全是朝廷勒令檀家出錢建造的,他想多為簪纓做些事情,等義父上船之后,悄悄潛回,聯絡他之前留用的心腹舟匠,欲去破壞停泊在青磯岸口的艨艟底舵。 “從卿慚愧。” 檀依趨從于衛覦身側,被門洞里的陰影打上側臉,苦笑道:“江州司馬參軍有所防備,事泄不成,多虧大司馬帳下驍勇之士趕回救援,依方能脫困。書生造反十年不成,徒令人笑,實愧對大司馬。” 他帶人毀了幾艘船,可惜半道生變,被江州守備軍砍了一刀在小臂上,不算如何嚴重,只慶幸來接應的驍兵沒有人員損失,否則他有何顏面面對簪纓和大司馬。 饒是如此,過后他還是被檀棣狠狠教訓了一頓。 阿寶在北方拿命拼殺已經叫檀棣提心吊膽,誰料這個平時最省心的長子又給他來這么一出,檀棣生平頭一次給了檀依一巴掌,身上掉的那點肥膘,就是跟檀依上火上的。 “有心了,阿奴得知后定承厚誼。”衛覦不疏不淡道,“還是要養好傷,不然她也會擔心。” 檀依隱覺大司馬的話里有古怪,對方如今身份已不同往日,檀家與阿纓再親厚 ,也需應對得宜——或許正因太過親厚,所以惹了他的眼? 可檀依又一想,衛觀白堂堂三軍主帥,將來更可能執掌九五,是器量萬鈞的人物,應不至于此。 三吳檀氏的少東家是七竅玲瓏心,想了一瞬,還是解釋道: “大司馬萬莫誤會,從前檀依年輕不懂事,其實早已與阿妹說開了心結,我如今待她……只有兄妹手足之情。” “不必多心。”衛覦還是那副鎮沉神情,昂藏闊步,腳底有風雷,“她心有天下,惦念的人也多,事也多。” 檀依詫然看了大司馬一眼,不再接口。徐寔在后低首訕訕然,滿地去找主公遺落的酸味。 一時眾人去各處安頓,只剩下衛崔嵬的馬車悠悠前行,最終在止車門外停下。 徐寔攙扶老令公下車,看了眼主公的冷漠之色,無聲回避幾步。 這父子二人一道沿著御道向前走,奇的是人子走在前方,做父親的反而亦步亦趨跟隨在后,只能望見眼前年輕人的項背。 不過今日衛崔嵬臉上也沒了百般小心的賠笑討好,背著雙手板住臉孔,樣子陰晴莫定。 衛崔嵬的住所暫時安置在劭暉閣,閣樓三重,黛瓦飛檐,種有松槿如蓋,他與徐寔議事便是在這里。 父子倆之間不曾交流一言,卻默契地走進殿閣中。 衛崔嵬將門一掩,第一句話不是商討南北局勢,而是沉聲問: “你對阿纓怎么回事?” 衛覦神色中沒有意外,或者說老頭子知不知道此事都無關緊要,他原也沒想遮掩。 衛覦轉身直視衛崔嵬:“我要娶她。” 衛崔嵬喉嚨一噎,心道好小子,想要上揚的嘴角竭力壓住,才勉強保持住自己幾分威信,驀地道:“跪下。” 衛覦目光一硬,生冷地對上衛崔嵬的視線。 僵持片刻,他解下外袍隨意向旁一甩,露出袍下鎧甲,單膝面南而跪。 他跪的不是衛崔嵬,他的母親、阿姊,阿奴的阿父、阿母,墳塋皆在南邊。 “衛觀白,若你母親,胞姊,你素姊,你三哥皆在世,你敢當著他們的面說這句話嗎?”衛崔嵬聲沉似水。 “我巴不得他們轉死還生。”衛覦撩起眼皮子挑釁地注視衛崔嵬,“那樣我可以親自在他們面前請命,請他們成全我陪伴照顧阿奴一生的心愿。誰不同意,我使出百般辦法也會說服他同意,只要阿奴甘愿嫁我,我娶定了她。” 衛崔嵬鮮少聽兒子說這么多話,怔忡一剎后,他驀然彎起一雙眼睛,貼著笑臉撫掌去扶年輕的兒郎,“哎呀,我是怕你心志不定,欺負了纓丫頭。吾兒這樣說,為父便放心了,快起快起,地上涼不涼?” 衛覦躲開他的手自己站起身。 衛崔嵬訕訕地輕搓掌心,“話說回來,你是要奔三十的人了,纓丫頭正當韶年,你可不興——” “我二十七。”衛覦皺眉打斷他,聲氣不怎么好。 衛崔嵬一頓,也沒明白這二十七和三十之間有啥大區別,點頭附和著,“是,是,二十七也老大不小了,旁的事,我沒資格說話,但讓纓丫頭沒名沒分跟著你,斷然不行。” 衛覦嫌他啰唣,一縷不耐煩的懨懶浮出眉宇,抬眼漫淡打量殿中的格局,“是呵,跟她這么久,我沒名沒分。” 衛崔嵬木呆呆地張著嘴,都沒在第一時間理解明白,滿臉茫然。 衛覦用光了與他閑話家常的耐心,抬指捏眉,按住心中泛濫的思念與空落,問道:“建康動向如何?聽聞是李蘊接應你出城的。” “哦……王氏圍府,多虧了長公主殿下。”談起正事,衛崔嵬笑色一改,將自己離城前南朝京城的情況告訴兒子。 “皇帝沉疴,太子文 弱,蜀王與丞相分庭攝政。顧楚澤勸南朝君臣遷都北上,以正統名份壓制你,惜滿朝文武無一人敢。” 他輕嘆一聲,“哎,老顧,他一生貞骨凌霜,我勸不了他北上,他反讓我勸你……” 然而勸什么呢,衛崔嵬看得明白,該規勸的是這座風雨飄搖的江山,腐朽自利的世家,而不是他掃蕩北胡,澄清宇內的兒子。 若將來青史上,將他衛崔嵬之子書作纂晉之賊,他愿竭力將此名聲擔去一半。 若天下昭昭眼目有望共睹衛覦為開盛世之明主,他也不吝惜老驥筋力,愿為小兒輩叩洪鐘,伐雷鼓,以助音響。 “南北輾轉千里,路不好走。” 衛覦忽然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因衛婉之死向來對兒子小心翼翼的衛崔嵬聞言,瞬間領悟,雙眼發亮道:“不礙事的,我這把老骨頭還折騰得動。” “我帶了位醫士回來。”衛覦走出劭暉閣前,看了眼老頭子的鬢角,昔年被譽為美髯公的老人,漆鬢間如今也添了星疏霜華。“讓他給你看個脈,不需你cao心的事就別cao心了。” 第141章 “陛下要禪、禪位………… 東方出了位轉世佛子的事, 不僅在北朝引起轟動,也將江南的佛門教派豁動得一團亂麻。 若不是丞相下令嚴禁僧人渡江,這旬月之間, 想爭相過江去拜候那位神秘而傳奇的唐娘子的僧人, 只怕不絕如縷。 人便是如此, 越看不見摸不著什么,心里就越對那件事拿不起放不下, 篤誠佛祖的比丘們, 暗地里傳播抄寫那篇妙筆生花的《佛子贊》,人手一份, 反復誦詠。 隨即, 建康坊間又流傳出一種風聲, 不知誰將舊事重提,拿檄庾氏文出來說事, 說那位唐娘子兒時所受的種種磋磨,不正應了佛陀成佛前受經百難嗎? 又有一種隱晦的說法:衛大司馬一打下洛陽,陛下便沉疴不起, 豈非天命有所傾倚…… 一時間朝野蜚語不斷,人心如草。 “散布流言, 擾亂士氣,兵中反間之術!” 奇石峭立的丞相府中,王逍沒了焚香揮麈的雅心,峻色吩咐長史:“查!派府兵嚴查流言起源, 搜尋混入城中的外來人口, 不排除有北府軍諜的可能。” 書房中,丞相的長子王瞿之脫履立在案前,見父親動怒, 大氣不敢出。 “阿父。”王五郎崴在案幾旁的靠榻扶手上,神色晦暗不明,在壓抑的氣氛中疲憊開口,“江左氣數將盡,父親看不出來嗎?” 衛十六是什么樣的人,王璨之最清楚不過。 他自幼立志學武伐北,不好雅事,成日的學刀舞槍,被同齡世家子笑為天生兵貫,甘居下品。結果人家是文武兼修,身手了得的同時,清談也妙絕當時。 王五郎看得出來衛十六打心眼里不喜清談,他就是專門學來打別人的嘴的,偏偏還叫他學成個京華無雙。 只要衛十六想做的事,沒有他做不到的,如今,他夙志已逞,當世豪雄無出其右者,如何還會再俯首稱臣。 近在建康家門外的京口,尚留有衛覦的三萬步兵,那是他在兗州仗打得再艱難時也沒有調走的看家虎。 單是此虎破籠下山,京城有力自保嗎,更別說衛覦收復洛陽后,以北方兵丁補充兵力,現今手中的兵力只怕不下三十萬。 眼下雙方拉鋸,爭的是一個正字。衛覦之所以不揮師南下,一是北方諸方鎮還未完全平定,二是在等著建康宮主動禪位。 雙方看似旗鼓相當,各有依恃,但古往今來兵馬都是最硬的道理。 建康遲遲沒有對策,這根繃到極致的弦,終會斷的。 王大郎一向看不慣幺弟的放浪形骸,當即怒起來:“你何敢口出逆言?你以為你與衛十六有幾分交情,歸順了他,便對你有何好處?莫忘了大人之言,他要取締世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王逍沉眉郁色。 “父親上回的話——”王璨之起身,斂大袖,對父親作一揖,“孩兒回去細想了。鮮衣怒馬,美婢騶從,孩兒的確貪戀,卻也不是命里必須的。想當年,唐小娘子還是被廢太子退婚的一介孤女,樂游宴上,孩兒還曾揶揄人家,比之這二年來此女所行義舉,王五一事無為,唯自慚形穢而已。原來我才是那只井底之蛙。” “義舉?” 王大郎針鋒相對,哈哈兩聲,“是揭竿而起吧!” “她可動過一毫刀兵?”王五郎道,“唐娘子去青州之前,有道是‘獄中無系囚,舍內無青州’,可見青州民情之惡,已到了天下人人厭棄的程度。她一個年輕女子,能用短短一年多時間的撫民安政,使青州恢復民生經濟,不受外敵入侵,此是功邪,過邪?” 王大郎冷笑:“那她養兵造船又怎么說?” “原來兄長也知。”王五郎星朗灑逸的眉目無奈一動,“若青州由水路從東海發兵,陸路從蘭陵南下,配合兗州 與京口,大兄以為,江左何以克當?” “你五郎的骨頭就這么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