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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33節

    衛覦的自負,幫他免去了最難解決的守衛問題。他向亡母叩頭三下,取下她頸上的黃金狗鏈做盤纏,不敢信任任何從前的相識,獨自混出京城,隱藏姓名扈了健仆,直接來找龍莽。

    李景煥知道單憑一張空口白牙,想說服龍莽難如登天,可他已到窮途末路,一條性命何足惜之。

    況且凡是這種身懷逆骨的草莽梟雄,都生有一副不甘久居于人下的心腸,他以名相邀,以利相誘,未見得不能成事。

    至于已經綿延十幾代的李氏江山,左右已非他囊中物,而父皇對他已經絕情,他對那個漠視他母子生死的男人也已失望,拱手讓人,又有何不可。

    他就是不能讓衛覦好過。

    他要讓衛覦前世委以重任的猛將,這輩子從一開始就帶著不軌之心去投奔他,圖謀他。

    他還要找機會尋到阿纓,告訴她,衛覦不過是個

    短命鬼,不值得她掏心掏肺地追隨……

    頭頂的木板突被撬開。

    陡然射入的光線讓李景煥猛地一瞇眼,耳邊只聽有人跳下來的響動,他未等睜眼,眼前已被一條黑布勒緊,旋即被五花大綁,提了出去。

    “爾等要帶我去何處……唔……”

    他的嘴跟著也被一團破布堵上,李景煥很快感到有一陣冷風撲面,而后上了一輛馬車。

    不知顛簸周轉了幾個時辰,又有人將他拽下馬車,他斷著一臂,平衡不穩,跌跌撞撞被帶著往前。

    李景煥眼不能視物,直到被扔在冰涼的地面上,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知在一間屋里。有人扯出了他口中的破布。

    李景煥等了半晌,聽不到有人開口,他索性直言:“閣下帶我來此,何意?”

    他不知在他面前一丈外的胡床上,正大馬金刀坐著一人,正是他心心念念要共謀大業的龍莽。

    更不知在龍莽坐位的屏風之后,簪纓便坐在那里。

    簪纓在看見來人的第一眼,便確定,這張臉縱使蒙著眼睛,不是李景煥又會是誰。

    幾案上傳來叩指一聲響。

    龍莽聽了暗號,心便了然,同時也暗暗心驚,他那個破莊子里還真飛來個落架的鳳凰。

    他清了清喉嚨,按照他妹子之前教他的話,開門見山問道:“你自陳是廢太子,真不真的,倒也無從追究。只是你如何肯定,我去投大司馬,他定會納我?”

    李景煥聽出了這人獨特的粗戛嗓音,正是龍莽。

    他經歷前世之事,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感到對方已經動心,粉飾敷衍道:“大帥英勇神武,非凡俗人,衛氏在北御敵,正缺猛將,豈有拒才之理?!?/br>
    龍莽道:“那你如何肯定,他活不過兩年,又說什么他死前會將兵權交付于我?這豈非天方夜譚!”

    簪纓在屏風后微微捏緊掌心。

    李景煥越發從容,“大司馬身患惡疾,這是誰都知道的事,莫看他如今威風逞強,很快便是強弩之末。此一樁我以命擔保,他兩年之內不死,你只管取我頭顱。大帥但去投名,憑閣下雄風,錐處囊中,想不展露頭角也難!大丈夫生于世間,當立不世之功,去搏一個機會,又有何損失呢?”

    龍莽哼笑,“這樣說來,你便是無用的了,我一刀砍了你,再去投誠,也無損失。”

    李景煥的后脖頸子上忽然爬上一片冰冷的寒粟。

    那是前世他做了此人刀下鬼留下的陰影。

    “大帥如何短視?”

    李景煥冷聲應對,“他朝大帥若有登極一日,四方諸侯未必心服,我身負李氏血脈,眼下雖落魄,說出的話仍叫做正統名順,可幫大帥出力。何況,”

    他微微放低聲音,“大帥恐怕不知,自我晉朝南渡,百事倉急,連傳國玉璽都未能帶到江左,流失在攻入洛陽皇宮的胡蹄之下,又被幾族匈奴爭奪,至今無蹤。

    “南朝如今用的玉璽,是定國后仿制而成,制式紋樣,我知之甚詳。他日大帥御極至尊九五之位,自有用得著我處。”

    簪纓在屏風后聽著,又驚又怒,嘴角泛起連連諷笑。

    她好像從不曾真正認識過此人,未能料到,李景煥明知龍莽是前世滅他家國之人,竟還能委屈求全地討好諂媚于他。

    宮里的玉璽是仿制,她之前也有耳聞,這也是北朝一直嘲笑南朝皇帝為白板天子的原因。

    但是由李景煥自己出口,簪纓荒謬絕倫地想:李氏的氣數是不是真要盡了?

    前世她但凡能走出宮闈,自己都想助叛軍起事,還輪得到他將唐氏家財胡亂揮霍一空!

    簪纓越想越氣,氣極之外,又有一種深重的惘然。她讓義兄用話套他,從李景煥的字里

    行間,已然推斷出,她之間一直不敢深想的那個猜測,是真。

    前世的小舅舅,真的死于她之前。

    因為龍莽前世與她并無交集,當時她也已身無分文,沒有利用價值。龍莽點名討要自己,只能是小舅舅臨死之前托付于他。

    上輩子,他們甚至都未見過面啊。

    簪纓眼前的視線朦朧如霧。

    她至死不知衛覦曾試圖救她。

    他臨死還在惦念宮里的那個小豆丁。

    龍莽聽了李景煥不要臉的話,同樣被這天潢貴胄的無恥程度震驚了。

    他妹子一共讓他問這人四個問題,他已問過三個,緩了緩神,接著問:“嘿,你真殺了自己親娘?”

    李景煥猝然一怔。

    這個問題不在他預想之內,他心中擰勁作痛,頭痛隨之加劇,面上陰沉之色一閃而逝,咬牙道:“干你何事?”

    同時李景煥心中隱覺奇怪,龍莽遠在豫州民間,不該知曉此事……

    簪纓已經站起身。

    她想知道的都已得到答案,余下的,也懶得再套話了。

    因為這輩子的走向已經與上輩子不同,她既然能改自己的命,也定能改了小舅舅的命。

    李景煥說的那些事,通通不作數。

    她走出屏風,向龍莽微一點頭,厭惡地俯視李景煥一眼,便向外走。

    不對……反綁雙手的李景煥被蒙著眼,越發覺得哪里不對勁。

    忽然間,他聞到一縷隱幽的香氣飄過身側,同時頭顱之痛加重百倍,如雷霹電靂,難以忍受地低呻倒地。

    “阿纓,是不是阿纓……”本著一種說不出直覺,李景煥一剎墜入地獄之中。

    阿纓如何會在此,若方才的話她都聽見……

    “姓龍的!你和阿纓——”他以頭搶地,本能地向那縷香味膝行。龍莽一腳把他踩住。

    咫尺之間,擦肩之近,他亦夠不到女子一片裙角。

    簪纓漠然而出。

    “這小孬種,犯什么病呢。”龍莽叫手下把人制住看好,跟著出了耳室,問簪纓的意思,“殺不殺?”

    簪纓想到李景煥關于玉璽之言,心念模糊一動,“這個人,我便交給阿兄仔細看守了。關好他,每日給他少量食水,眼布也不必摘,也不用與他交談,保證留口氣就行了?!?/br>
    殺他,是過于便宜了他。

    說不定有一日,他真會有點用處呢。

    龍莽痛快應下,隨口道了句,“只是瞧著他好像患有頭疾,這么下去,估計要瘋啊?!?/br>
    “頭疾?”簪纓模糊憶起上一世,他們的最后一次見面,李景煥發了個不走心的毒誓。

    “那不正好活該。”

    -

    衛覦房中,他倚窗默立,捻著手中一粒溫潤的東珠耳墜,微微出神。

    狼拱在他膝頭,用尾梢輕蹭他的腿。

    “現下知道討好主子了?”

    衛覦說到一半,自覺話語含酸,莫名一會,拍拍狼頭。

    正這時,房門突被推開。

    敢這么沒規矩的也就一個人,衛覦在門響的瞬間藏起手心的東西。還未等他開口,有顆小腦袋當頭撞進他懷里,人已被兩條軟乎乎的胳膊纏住。

    “阿奴?”

    “小舅舅別動,”埋在他懷里的女孩聲音悶悶的,“我就抱你一會兒?!?/br>
    第106章

    傳旨內官將衛覦身在豫州的消息帶回皇宮, 朝廷震動。

    唯恐衛覦滯于豫州不去,太極殿不敢延宕,三省緊急會集商討, 還是不得已順其心意,裁去了劉樟的官帽子。

    新任的豫州刺史, 則出乎許多人的意料。中書省示詔, 由荊州刺史謝韜暫代, 遣其子謝止出任蒙城所在的陽平郡, 命為太守。

    謝韜總督荊州軍政, 對豫州事務只能遙領,而此時其子做陽平太守,卻是實職。有了家族這層關系, 便意味著謝止這個官位的份量,重于州中其余五個郡太守,豫州實際上管事的一把手,便是這名才二十歲出頭的謝氏二郎。

    簪纓也不曾想到,來豫州赴任的會是謝止。

    她隨即接到了衛崔嵬寄來的書信,在信上得知, 伯祖公在朝堂上最初推薦的的確是謝二郎, 但這是虛晃一招, 他老人家深知皇帝忌憚世家, 不會讓兩個重州的刺史都姓謝, 真正想推舉的是太傅顧沅的次子顧徊。

    顧徊雖與父隱居山林多年, 卻博學廣洽,頗具清望, 且顧氏一心為公, 由顧二郎出使豫州, 可平衡局勢。

    然而王丞相極力推薦自己的門生馬昶,同時規訓尚在閨中的女兒侄女,似有欲與太子李星烺結兩姓姻好之意。

    李豫平生所忌,便是世家二字,哪里能讓王氏繼南朝第一世家外再成為外戚,便佯作不知此意,有意讓顧徊出任豫州。

    誰知就在政令下前,顧徊突然摔馬傷足,不能行走,需臥榻靜養。

    這一摔來得離奇,皇上本就忌憚王氏,如此一來更添疑心,所以最終的人選就陰差陽錯地落在謝止身上。

    簪纓看完信,將信紙遞給身邊的衛覦。

    她看其臉色,輕道:“伯公在信末,掛問你好昵?!?/br>
    衛崔嵬明知衛覦在豫州,卻把信寄給簪纓而不是他的親子,怕的就是衛覦見了信不等看,就一把撕了。

    衛氏父子的齟齬,源于當年衛皇后被后宮妃嬪攻訐而死時,衛崔嵬沒能強硬面圣質問分明,又攔衛覦和建康幾大世家硬碰,衛覦便恨他無為懦弱,不配為人父,此后孤身離京,斷了父子情義。

    心結年深日久,越發成了死結。

    衛覦眉鋒清冽,目點漆光,接信后,他忽略那一手遒逸好字,只看前段公事,看過了便隨手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