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99節
庾靈鴻一步步后退,臉上的每一塊皮rou都發著抖,仿佛想起了當年他在顯陽宮內留下那道槍痕的樣子。 “你、你要做什么……” 不等她話音落下,一道修長槊桿筆直撞開長戟,捅進寺門內,快出殘影地連點四下,便戳穿庾靈鴻的兩只手腕與兩只腳踝。 庾靈鴻慘叫一聲倒地,四個血窟窿出現在她身上,汩汩不斷淌出大片鮮紅。 那種疼,不是肢斷骨折的疼,而是被精準挑斷四根筋脈,渾身都像被抽去支撐,鉆風沃雪的酸疼難忍。 庾靈鴻生來養尊處優 ,如何忍受得住這種抽筋之痛,呻吟哭泣中,模糊地聽見衛覦說: “喜歡養狗是嗎,那你就做一條狗吧,余生就這樣在地上趴著。想要便溺也簡單,吠兩聲,我的人便曉得了。當然,娘娘身份如此貴重,該打一條純金狗鏈,烙在你脖子上,才算對得起你。總而言之,狗怎么爬,你便怎么爬,狗吃什么,你便吃什么。” 衛覦的語氣平靜無瀾,沒有一個字蘊含殺機,可越是如此,寺門外那些從宮里來的禁軍以及隨太子而來的守衛聽著越覺得膽寒。 他口吻越靜,眾人越覺得閻王點生死簿也不過如此,冷汗涔涔,不敢妄動。 端坐胡床上的簪纓,眸子里氤出水光,被風吹起漣漪。 衛覦依舊無神色,又一槊,在嚎啕的庾靈鴻后腰輕輕擊碎一塊骨頭,使喚百斤兵械如使一片鴻羽,不重一分,也不淺一寸,庾靈鴻瞬間發出不類生人的一聲凄厲哀嚎。 衛覦吩咐:“在此處,給她植一條狗尾,種進血rou里。用最好的金瘡藥,千萬莫叫死了。” 就在這時,槊尾忽而微沉。 卻是李景煥被母親的嘶喊聲激得血目欲眥,平白生出一股悍勇,忍著身上的傷起身奔上前抱住槊桿。 “衛覦,你要殺便殺我,不要如此折磨她……” 未及弱冠的狼狽太子沒了素日老成的風度,淚珠如血。 “她、她對阿纓做的,罪不容赦,可你這樣做與母親此前又有何異,阿纓還在看著,你莫要如此……想要出氣,就殺我吧!” 李景煥內心被劇烈的痛苦煎熬著,一方面,他恨不得親手殺死傷害阿纓的人為她報仇,可另一方面,這個罪魁禍首偏偏是他的母親。他心里痛恨庾靈鴻,恨她心性扭曲,欺瞞得他苦,恨她生下了自己,恨自己的血脈里流著她的血! 可要他眼睜睜看著母親被如此慘無人道地折磨,他又萬萬做不到。 衛覦很快幫李景煥了結了這份痛苦。 不見他如何動作,槊頭一剎掉轉,照著李景煥中箭的位置輕描淡寫捅了進去,再隨意向外一扯。 一條手臂,便生生從李景煥肩頭撕裂! “啊!啊!!啊!!!” 大喊出聲的卻是庾靈鴻,她目睹孩兒斷臂,如癲如狂,不顧己身之痛奮力往外爬行,摸到那條腐朽的木檻,凄哭之音響徹山谷: “你殺我,殺我吧!不要傷害我的煥兒!你恨的無非是我,求你殺了我吧!” 而倒在地上抽搐的李景煥,全身被噴射之血染透,咻咻急喘,已經連哭叫都沒力氣。 衛覦立在火光之下,袍角染血,側眸冷道:“錯了,狗豈會口吐人言。” “要求我,就好好求。” 庾氏痛不欲生,牙齒咬出滿嘴鮮血,含淚道:“汪,汪。” 衛覦高聲問:“聽得見嗎?” 滿山遍野一剎響起健碩兒郎的齊吼聲:“聽不見!聽不見!” 如此場景,如此吼叫,在暗夜的山野,格外透出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獸性。簪纓聽著震耳欲聾的吼聲,忍不住抖著手站起來,手心里滿是汗水。 她下意識向那變得有點陌生的背影蹭去一步。也僅是一步。 明知都被她看在眼里,衛覦未回頭,只瞥視庾靈鴻,“我的人聽不見。” 庾靈鴻在這一刻,想死的心都不足以形容五內悲憤。可為了煥兒,她喉嚨嘶裂地大聲吠叫:“汪!汪!汪汪汪!” 一聲一淚,杜鵑啼血。 在戶籍最賤的兵丁面前,曾經高居云端的六宮之主,最后一分可憐的尊嚴也被狠狠碾在腳下。 誰說唯死才恐怖,只要衛覦愿意,他可以讓一副人身,便是一座活地獄。 “很好。” 衛覦似乎滿意了,收槊而立,微垂的眼睫在鼻梁兩側打下濃重陰影,與敞開廟門里正對著他的一尊泥胎怒目羅漢,姿態何其接近。 “記牢了,庾靈鴻唯有一種死法,便是等著你的好兒子哪一天看不下去,親手用刀子捅進你心臟,幫你解脫痛苦,否則,我保你長命百歲,日日做狗。至于太子殿下,從此刻開始,你可以考慮是容忍生母受盡折磨,還是親手弒母了。 “千萬都別想著自殺,誰先死,剩下的那個,只會長久地活著,體驗百倍于今日的屈辱。” 他非但要讓他們感受生的痛苦,連他們唯一的死法也寫定。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敢傷阿奴,就是這個下場。 “你不是人……” 李景煥失血過多,卻還未完全昏去,聽著那一字字的詈詛,用盡全力吐出這一句。 衛覦將武器拋給身邊的謝榆,好脾氣地蹲在李景煥面前,俯身耳語: “我是不是人不緊要,從今以后,你娘就是一條狗了。犬子,保重。” 說罷,他起身,穩步向簪纓走去。 衛覦沒有抬眼看少女的表情,只在心里想:若她怕了他,那么他便遣親衛送她回家,自己不進城了。 卻沒等走到近前,他低垂寡淡的視線里出現一雙小巧秀致的珠花繡鞋。 一只溫熱柔軟的小手,主動覆在他干燥手背之上。 小手包大手,有些可笑的徒勞,女孩卻牢牢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拿帕子踮腳給他擦了擦臉。 簪纓純稚親近的目光,看進這個甲上還沾著血的男人眸海深處。 “小舅舅,咱們回家吧。” 第77章 夜涼如水, 夾道的火光薰炙明亮,二人牽著手離開石子岡。 身后那片已無足輕重的血腥與哭喊,被簪纓拋在腦后, 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她知道今后的日子自己再也不會想起幼年遭受的虐待,不會因庾氏的詛咒而受困陰霾之中,不會做噩夢, 不會怕雷聲……因為有個人用以牙還牙的方式,為她連本帶利都討了回來。 今晚的星星真亮啊。 簪纓明眸輕眨, 長長呵出一口氣。 走過為小舅舅背槊的謝參將身邊時,她特意往謝榆脖子上留意了幾眼。 可惜光影搖曳, 加之時過太久,已經看不出太多痕跡。 她的目光轉回小舅舅臉上, 見他一句話也不說,輕斂的眉睫掩住眸色, 不知在想什么,微頓, 過了一會才道:“衛娘娘在天上可以安息了。” 女孩的安慰聲音柔軟動人, 比之更亂人心弦的, 是手背上生出了不易察覺的癢意。衛覦未收回那只手, 始終任由她拉著, 聞言一默。 “她若在天有靈,當羞與此婦共侍一夫。” 簪纓知道有些痛,有些恨,無法用安慰消解,便無聲晃了晃他的手。 衛覦的神色略顯緩和, 卻不看她, 隨著少女的步調放慢速度, 慢慢下山。 兩傍甲兵看著這一幕瞠目結舌。 他們可從未見過大將軍和誰手拉手,還是這種過家家似的牽法,更未見過擅長神速出擊的大將軍短短幾丈路走得這么慢過,簡直如同閑庭信步。 不過這些訓練有素的兵士無人敢側目多看一眼,腹誹半句,他們對衛覦的崇敬,是刻在骨子里的。大將軍說用三千精銳襲城對上一萬北胡兵,他們枕戈待旦便去戰,大將軍要在五十日內奪下兗州五郡十三城,他們二話不說便追隨,事實證明,再天方夜譚的事,只要是從大將軍口中說出的,他便一定做得到。 這一點,北府將士從來深信不疑。 此刻他們要做的則是當好人形燈柱,為大將軍待之格外不同的女公子好好照路。 下了山,有馬車候在官道,亦有一小隊玄甲駐扎。簪纓看見了軍師徐寔,假節海鋒等幾道熟悉的身影,衣上尚有征塵,應是從淮北一路回朝,還沒歇口氣。 徐寔借著火光不動聲色看了看簪纓的氣色。 雖是黑夜,卻看得出身披紗緞斗篷的小女娘比離開時多了幾分華氣,減了幾分弱氣,便算放下心來。 他向簪纓問了聲安好,目光轉向主公道:“大將軍是直接去西山行宮?小娘子可由林參軍親自護送回去,也可放心的。” 簪纓一下子詫異轉過頭。 衛覦神色平靜對她道:“先送你回烏衣巷,之后我再回行宮。” 他雖對她說著話,臉也微微側向她,眼睛卻并未看簪纓。 簪纓本以為她方才隱約從小舅舅身上感覺到的幾分疏遠,是自己多想,此刻卻明白過來,小舅舅這次回來,的確有哪里不一樣了。 他固而還對她很好,像那樣子幫她出氣,可被她拉著手時又不看她,也不同她多說話,就像是……有意的疏離。 “小舅舅不住在我府里嗎?”簪纓慢慢松開手,尾音帶些不明所以的慌,“麾扇園日日都有人打掃的。” 清掃園庭凈掃榻,是為待歸人。 從她送他出征那日起,她便一直等著他回來。 “往來折騰,不過去了。” 衛覦蜷住手掌的余溫,口吻淡著,“我在京里亦住不了幾日,等見過皇上,敲定些瑣事,便得離京去駐守方鎮。” 上一次北伐,劉洹將軍帶兵以死守不退的悲壯打穿黃河南線,奪下兗州,卻因朝廷其后遣任不通戰事的持節都督去治守,不到兩年 時間又被北朝再次攻城掠奪。 衛覦不會重蹈覆轍,上馬破城下馬守城,他一口氣吞下了半個兗州不假,可這奪來的吃食也燙嘴,若無有效的整頓民生與布設新的西北防線,還是會被心有不甘的北朝卷土重來。唯有抓在自己手里,他才放心。 這也算不得說謊。 簪纓目光直白注視他許久,也沒等到衛覦一個回望,咬唇點點頭,收回視線道:“知道了。卻也不知,和我離京的日子會不會是腳前腳后,順不順路。” 衛覦眼底微瀾,終于忍不住看她一眼。 “你想離開建康?” “嗯。”這個念頭簪纓早前便有了。這京城四方的天,就像一口井,把前世的她困在井底一輩子,臨死也沒能掙出去看看外面風光。若非此前庾氏母子還沒得到應有的懲罰,她也許早已離得這里遠遠的了,哪怕建康城風流浮華,繁麗無盡,在簪纓眼里也如空中樓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