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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31節

    可經過傅驍一粉飾,她搖身一變便成了嚴祖慈心。

    傅則安聽罷,不覺意動幾分。

    第24章

    傅則安被二叔的話說動, 斟酌著回到書房。

    那日,阿纓在樓玄山下說的話振聾發聵,令他幡然回省, 這段日子他確實因照顧阿雪的情緒, 有些忽略了阿纓。

    知過則改, 他就此糾偏,做回為阿纓考慮的大兄,尚不為遲。

    眼下阿纓不愿見傅家的人,若有一個能從中緩解僵局的人也好。哪怕不能勸動她回宮,至少讓她不要與皇宮、與家里鬧得這樣僵。她一個年輕女子, 從前一直被保護著, 何嘗受得了外界的閑言碎語。

    她原本不必過得如此辛苦的。

    為簪纓計, 傅則安便喚來書僮, 在燈下鋪箋磨墨, 提筆給未婚婦三娘寫了封信。

    第二日一早,簪纓便接到了王三娘子的拜貼。

    任娘子將箋貼遞進來時還說,“這位王三娘子, 是與傅家定親的那位不是?昨兒在外門上夜的小廝, 還說入夜后瞧見有一人悄悄地去了王府后門, 看著像傅大郎身邊的書僮。老杜問他看得真不真, 這小廝是去蕤園搬過東西的伙計,見過傅家人, 料想看不錯。誰成想這才過一夜……”

    才從正院郗太妃那邊回到東廂的簪纓, 此日身著一襲青玉案宰襦曲裾, 纖腰一束, 云發松挽, 看到那張芙蓉灑金箋上絹秀的字跡, 皺了一刻眉。

    “不見,請三娘回吧。”

    春堇看小娘子擰起的眉心,說道:“往日在宮里,娘子就數和王三娘子還能說上幾句話,然而三娘子又與傅博士有那層關系在,這個時候來見,想是做說客的。小娘子不愿給自己添堵,不見也罷了。”

    簪纓搖搖頭,“不是為我,是為她。”

    她真不明白,傅則安究竟是怎么想的,王三娘子前年同他定了婚不假,可她不幸喪父后,如今與母親寄居在堂叔家中,孤兒寡母,仰仗著叔嬸一家的鼻息過日子。王氏不站太子,此時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她與東宮和好如初,傅則安作為東宮的伴讀,卻給王三娘去信,讓三娘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且連一日都等不及,非要入夜去送,是生怕壞不了王家女娘的聲名,就只念著自己家的那點子蠅營狗茍嗎?

    簪纓猜想,此事背后多半還有那傅嫗攛掇,就像前日這老嫗派兒媳孫氏去行宮,見不奏效,今日又盯上了烏衣巷里未過門的孫媳婦。

    真是惡虎役倀,倀又役傀,傀再支儡,那些坐在廣廈高堂上的人,當真以為自己動動手指,便可以隨意cao縱履下之人,皆為自己所用了。

    簪纓閉了閉目。憑什么?

    她記得,前世的王三娘在孝期滿后,也未能嫁入傅府。

    隱約聽說,是傅老嫗說王氏女年近雙十,不配為傅氏長房宗婦云云……簪纓當時在蘿芷殿自身難保,也打聽不出十分具體的緣由,也沒法子見到三娘問一問。

    后來李景煥登基,傅家成了新朝顯貴,大抵更看不上失怙的王三娘了吧。總之直到她死,也沒聽說傅則安傳出婚訊。

    那個時候,傅則安又在哪里,又在衡量什么呢?

    任姊姊新教她的那句俗語怎么說來著,哦,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可連市井之徒,如此反復無常,多少也會臉紅一下吧,傅則安好歹是飽讀過詩書的高門子弟,給別人論起典故來,頭頭是道,為何輪到他自己,一聽家中長輩調唆幾句話,便全然沒了分辨的能力呢。

    又或者,為了自身的利益,便可以脫下那層矜持的華服,不在乎露出原本的虛偽本色?

    簪纓從小到大,卻居然一直覺得這樣一個人,正直,端方,可學可觀。

    她摸了摸帖子上筆畫溫柔的簪花小楷,“我且做回惡人,不管三娘是為王家來的,還是為傅家來的,見不著我,她便也兩邊都得罪不著,日子便也好過些。待此事了結,我再回拜她賠禮。”

    望有那一日,她活成她自己,三娘也是三娘自己,兩人再相見敘話,豈不輕松快活。

    簪纓看著春堇出去傳話的背影,心里計算:春堇姊姊的父母兄弟都沒了,雖是身世孤苦,命途凄舛,卻也等同沒有軟肋,不會被誰拿捏住;而她對傅府再無一絲感情,任那頭怎么鬧,她兵來將擋,也不會傷筋動骨;至于小舅舅那里,更不消她擔心;剩下的便是杜掌柜和任姊姊……

    簪纓想到這兒,對任娘子道:“任姊姊,你和杜伯伯這兩日出門還是要多帶些人,多多留意。”

    任娘子一聽見這把清軟的嬌音,就恨不得將這玉雪堆成的小女娘揉在懷里香上一口,笑著說:

    “這話小娘子已囑咐過好幾遍了,放心吧,我知小娘子擔心何事。小娘子當知曉,所謂‘唐家財庫’,并不是杵在京城哪個坊市里一座不動的銀倉子,那是東市西市、瓷窯礦脈、船場牧場,四通八達,南北行商便是閉著眼也認得咱們唐記的花押。”

    她伸出一根指頭向上指指天,將聲音壓低,“那頭便是想強占,抄,可抄不完;想羅織罪名整倒唐家,唐記旗下各路的大查柜之間都是財賬獨立的,斷一尾,又是一個整體。咱們是不怕的,可若天家與商賈爭利的風聲流傳出去,小娘子想一想,南朝富豪何止我一家,富商們豈不會物傷其類,心有戚戚,到那時,何人還敢在天子腳下做大生意?”

    說到底,當初唐夫人與衛后娘娘訂約時所打造的那把白玉鑰匙,并非是開哪間特定府庫的鑰匙,而是一種象征。

    后來庾氏入主中宮,想要接手撫養小娘子,唐氏也與皇室約定得明白,必須待小娘子平安長到十五歲及笄,與太子殿下過了定禮,唐氏方能授出財權。

    真正的鑰匙,是小娘子這個人。

    簪纓聽罷,吐出一口氣,轉頭望向堂外的碧藍高天。一對娟細的黛眉下,女子澹澹的眸色仿佛欲生光束,上接九霄,“是啊,該頭疼的是他們才對。”

    “還剩兩日。”

    還有什么招數,讓她看看。

    王三娘會見簪纓不成,傳到傅府傅老夫人耳朵里,憤然一嘆,便知這些小輩都是不中用的。

    還得她親自出馬,使出最后的一招絕殺。

    只是一件,那賊丫頭先頭兩回都閉門不見,若見不到面,自己又該如何用剔除她父女二人族籍的事拿捏住她,令那丫頭順從自己呢?

    傅老夫人面沉似水地思索半日,計上心來。

    于是次日正午,這個時辰烏衣巷的官宰該下朝的都下朝了,各門各戶的午食該上桌也都上桌了,正是闔家在府的時候,一輛青帷馬車晃晃悠悠行過朱雀橋,便入了烏衣巷。

    車門一開,下來的只有傅老夫人與兩個婆子。傅老夫人今日來此,誰也沒告訴,身上著一件素色直領長裾,手拄一只白柳拄杖,越發顯出一種孤弱的味道。

    她抬頭望著那高高的門楣,干癟的嘴角一撇,將拄杖重重往青石磚上一定,隨即放聲哀哭:

    “纓兒,我的纓兒啊!你與祖母鬧脾氣、與你兄長賭氣,要搬出來住,祖母都依著你,可你為何要說出與傅家斷絕血脈這樣傷人的話呢?你從小失去怙恃,一個人在外零仃仃的,可叫祖母怎么心疼才好?”

    這一嗓子先聲奪人,長巷中幾座府邸的門房都探出頭來,詫然顧望。

    傅老夫人身邊的王媼立即接過話,扯著嗓子,向眼前那道朱漆大門哭訴:

    “小娘子,老夫人這幾日惦念你惦記得食不下咽,昨日夜里夢見了你,醒后擔心你一個人在外頭吃苦,還哭了一場。老夫人年高,經不起這般大痛大悲了,想當初三爺在時,何其純孝,小娘子哪怕念在你阿父的份上,也該盡盡孝心,隨咱們回家才是啊,何必讓外頭人看了笑話?”

    “三郎……”傅老夫人仿佛被戳中痛肋,捂住胸口,嚎啕一聲,“我可憐的三郎,可憐你天壽不永,來不及教導女兒,如今卻縱得她欺父滅祖,自請族譜上除名,不認我傅家了。纓兒,你如此胡鬧,是要將祖母的心肝摘去嗎?”

    陣陣嘈雜聲,很快傳入中宅。

    春堇慌慌地邁進東廂給小娘子通信兒,“傅老夫人今個是吃了什么藥,和兩個婆子在外頭你一言我一語的栽侮小娘子,也不想想左鄰右舍住的都是何人,這還了得……”

    簪纓跽身坐在案前,手邊是一本有她阿父批注手跡的戰國策,舊書已然泛黃,正是那日從蕤園搬出來的。

    外頭那些吵鬧,她零星聽見幾句,深黑眸色隱隱然,當心地將書卷放在幾案上。

    用指腹一點點撫平書皮。

    “姊姊,不急。”她聲音輕糯如常,“為我倒盞茶來。”

    “啊……”見小娘子臉上喜怒不辨,春堇一時摸不著頭腦,腳底絆了一下,回身去找茶壺時嘴里還著急,“倒是快些找人讓那虔婆住嘴為是,小娘子的名聲要緊……”

    她話音未落,陡然又聽大門外傳出一道凄厲的嘶喊:“難道真要祖母給你跪下,求你不成?好,祖母這便跪一跪你!”

    第25章

    喊聲傳進內宅, 簪纓眉心一跳。

    任氏跌著掌咬著牙跑進來:“小娘子別怕,我這就去把那磔死弊老媼罵走!好黑心肝的東西,她做此作態, 不就是想給烏衣巷里這些大家士族的人聽, 想拿禮義孝道的帽子壓死小娘子嗎?傅家大小是個名門, 她堂堂一氏宗族的老太君,居然臉都不要了!我呸!”

    說罷踅身便去。

    簪纓抬起眸子,慢慢道:“任姊姊別去。且由她多跪一陣,不好么。”

    任氏和春堇都愣了一愣。

    卻見簪纓接過青瓷鑲金沿的茶盞,覺著茶氣熱, 小小抿上一口, “讓人去瞧瞧, 她是真跪還是假跪。”

    任氏心憂道:“小娘子可莫在這當口賭氣, 那老太婆就算跪死也不當什么, 可外頭那些紅口白牙,慣愛顛倒黑白,一旦傳揚出去, 小娘子的名聲怎么辦?”

    春堇在一旁氣得眼圈都紅了, 跺腳說是啊, “這不是成心折小娘子的壽嗎, 世上竟有這樣欺負人的。”

    “折壽嗎?”簪纓神色純真,巧得很, 這一世她最不怕的便當屬這兩字了。

    她一字字的, 像玉珠落在冰面上濺起的碎冰, 輕而冷:“我阿父的生母早亡, 那位才是我的親祖母, 外頭那個, 折不著我。不是我逼她跪的,是她為逼我而跪的,既然做戲,便該做足全套吧,任姊姊幫我出去看看。”

    任氏見小娘子非但不慌,反而鎮定自若,呼出一口氣,心里一寸寸地也定了。道一聲好,依言行事。

    那傅老太在外頭自然不是真跪,只是虛張聲勢,為逼出傅簪纓現身見面罷了。她身子往下一拗,早有婆子們在旁接著,同時慌聲大喊:“不得了了,傅小娘子忤逆尊長,逼得老夫人出此下策!”

    她們今日來此,壓根不是為了與傅簪纓冰釋前嫌的。依傅老夫人的心思,施恩,何如施威,是以這些婆子出門前得了老夫人的指令,自然極盡威逼勢誘之能事。

    然干打雷不下雨了半天,除去宅門口幾個探頭探腦的小廝,并不見正經主子露面。

    傅老夫人心恨臭丫頭真沉得住氣,眼見此計不成,便想起出門前那個人給出的一策,再想想長子配享太廟的哀榮,她心一狠,牙一咬,擺開兩個奴媼,雙膝貨真價實地跪在青石道上。

    “你不見我,祖母便在這里長跪不起了!”

    “真跪下了?”

    堂屋里,聽到這個回信的簪纓眨了兩下眼,又叫春堇添了回茶,慢慢品呷,不時看一眼滴漏,仿佛在計數著時間。

    一盞茶過去了……

    兩盞茶過去了……

    府外巷道上,傅老夫人滿以為如此一逼,傅簪纓這不經世事的小崽子,自然就會慌了神跑出來,而后,她再將要把她父女二人一同除籍的話說出來,這么一嚇唬,那丫頭自然便六神無主,百依百順了,也不枉自己做出如此犧牲。

    然而她直挺挺跪了半天,除了一樹的知了配合她嘶鳴不停,宅門里根本沒個動靜。

    大三伏的天兒,豆大汗珠不一時便從傅老夫人的額角流下,一雙膝蓋在石磚上硌得生疼,沒過多久便撐不住了。

    簪纓在府中尚耐得住,這樁新聞一脛傳至隔壁的王家大宅。

    王府上房供著冰鑒的絲絲涼意里,王老夫人倚在一張紅木鑲翠坐榻上,半闔雙目,聽著珠簾后樂伎清奏的古琴樂,悠悠一嘆:“傅家,竟是不成了。”

    她記得那傅門邱氏,是小門戶出身,這也難怪,若非當年唐素嫁了傅三郎,又生出個被冊為太子妃的女兒,這傅家原是連二等世家也混不上的。

    可哪怕只是略有些體面的書香小戶掌家人,也斷然做不出這等愚蠢之事。

    智識不足,情有可原,家學淵淺,也可以藏拙。可丟人現眼至此,將臉面當屐齒踩在腳下還洋洋自得,大肆宣揚,便只能說明,此氏氣數盡了。

    那廂,傅老夫人咬著牙在曬得滾熱的青石板上支撐了一陣,只覺頭暈耳鳴,帶來的兩個仆媼輪番向門內喊話,卻也叫不出傅小娘子。

    這卻和她們之前預想的大相徑庭啊。

    傅老夫人實在跪不住了,才要扶著王媼起身,忽聽一道沉然的開門聲響。

    終于坐不住了吧!傅老夫人幾乎是目中帶著怨毒抬起頭,每一顆唾沫星兒上都醮好了尖刺,正蓄勢待發,卻發現那并非是傅簪纓府上的大門,而是旁鄰的那道府門。

    一位身著紫紺輕紗袍的年青男子立在臺階上,玉面敷粉,氣質華貴,冷冷地俯視著她。

    “閣下便是傅氏的老太君?方才本王聽說,尊駕嘴里口口聲聲叫嚷什么,‘正經嫡祖母不奉養,反而奉養那外道的’,本王不解了,這說的是吾家太妃老娘娘?傅中書的尊親,原是這等頭臉,讓本王找找,你的第二顆腦袋長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