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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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絲毫也不覺得,這般言辭會對她的自尊有什么損害。 說到底,他還是沒明白啊。 他偏心血緣更親近的meimei,簪纓不惱。但這位兄長大人一面拋卻自身的原則無條件縱容meimei,一面又將自己的嚴律施加到她身上,不許她行差踏錯半步。 還大義凜然道,我絕不偏心,我只與你講道理。 這卻不能夠了。 簪纓霎了霎睫,聲輕如霧:“如若我不認這個‘meimei’呢?” “她是老身的孫女?!?/br> 傅老夫人適時開腔,以一種板上釘釘?shù)恼Z氣悠哉道:“真要論起來,阿雪是長房之女,你為庶子之女,阿雪便是我嫡親嫡親的孫女也當?shù)?,你憑何不認?” “嫡親吶……” 簪纓覺得荒唐可笑,“這是準備將她記在大伯母的名下了?大兄,大伯母亡故多年,你可有上一柱香問過她,她愿不愿意收一個大伯父與他人所生之女在名下?” 傅則安微微變色,道個你字,無言以對。 簪纓卻已經(jīng)不奢望得到一個答案了。 他們連死人都敢欺,何況是活人。 “既如此……”簪纓斂袖起身,目光干冷地睨著房中諸人,“從今日起,我與傅氏斷絕血緣,再無干系。至于東宮那只腐鼠,傅氏盡可以有能者得之啊,日后你們榮也罷,辱也罷,都與我無關,也不必登小女的門?!?/br> 傅老夫人臉色瞿變,“你這孽障胡言什么!” 傅則安亦是心中震動,醒覺他剛才一心維護阿雪,不慎將太子殿下比作了……又驚于簪纓言中之意,動了幾分真怒:“傅簪纓,誰教你的口不擇言?” 本朝最為看重的便是孝道。 所有世家豪族,更以孝悌團結、同氣連枝為宗族的紐帶。就簪纓方才說的那番話,假如傳出去,便是大逆,足以令她一世不可翻身! 簪纓不理,該說的都說了,喚了春堇向府外走。 傅妝雪跪在檀木地板上,怔怔望著那道決然離去的背影,漂亮的瞳仁中滿是意外。 “阿纓!”傅則安追上簪纓的腳步,這個突然翻臉無常的小女娘,真是弄得他硬也不是軟也不是,“咱們是一家人,何至于此……你、若心中著實不痛快,便在蕤園住一宿,明日為兄親自送你回宮,還不成?” 簪纓早就想過,宮里若來要人,傅家定然二話不說就會把她交出去,所以她今日來,只打算與傅氏門庭劃清界線,壓根沒想過住下。 她也絕不會再回宮。 可瞧瞧,眼下是宮里還沒來人,他們便迫不及待地要把她送回那個“榮華寵愛都有”的好去處了。 這十五年來,因庾皇后嚴旨,她除了在皇宮和傅府之間 往來,再沒踏足過其他地方,所以他們便想當然地以為,除了這兩處,天下之大,傅簪纓再無第三個安身之處了么? 小女娘繃著臉穿過中庭,一襲白衣柔逸而又堅決,徑直繞過影壁。 眼看便要出府,傅則安終于用了力氣,皺眉拉住她的衣袖,“阿纓,你今日回來,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是真的不明白了,她平生順遂,嬌寵集身,今日波折亦全出于誤會,究竟哪里來的勇氣與執(zhí)拗,小題大作,非要與皇室退婚、與家族決裂,還連他這個昔日尊敬的兄長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們哪里對不起她? 木色斑駁的門檻近在眼前,簪纓下意識撫住右臂,瞥目,桃花形的眼尾透出一抹嘲弄。 “許是,為了聽誰賀我一句,生辰喜樂吧?!?/br> 今日乃她生辰,是她及笄。 傅則安悴然松開手。 今日出了這么多變故,他竟是忽略了這件事。 簪纓搴裙邁出傅府大門,一身削薄的紗衣頓時沐進浩大的熠熠溶金,伶仃身影,好似行將曬化。 傅則安看著女孩子雪白安靜的側(cè)顏,突然便覺得胸口間堵了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他還想說什么,忽聞西道上響起一串車鈴聲。 只見那當前坐在軾廂邊上的,乃是個四十歲上下的葛衣男子,揪一個溜光水滑的發(fā)髻,留三撇山羊胡須。 離傅宅門口還有幾丈遠,男人便急不可耐地跳下車來。他提袍跑到簪纓身前數(shù)尺處,又猝然停下,不敢驚擾到她一般,小心翼翼地撲了撲襟袖,矮身張目,上一眼下一眼仔仔細細地望著簪纓。 甫一開口,竟是純正的洛陽腔,夾雜幾許顫音:“宮中之事仆已聽得,小娘子別怕,唐氏不是無人,必為小娘子向禁中求個公道!” 上一次他在如此近的距離見到小娘子,還是在小娘子九歲那年,他受召,入宮獻禮。此后小娘子一年大似一年,因須避忌,便再也沒機會進宮去了。 時隔經(jīng)年,男子實在太過激動,說完才發(fā)現(xiàn)忘記自報家門了。 正要補充,卻見眼前嬌花軟玉一般的小娘子抿住微抖的唇瓣,挪著步子上前,輕道:“杜伯伯,你來了?!?/br> 杜掌柜聽見這句委屈的聲腔,一把老淚險些流出。 他向前探出手臂,又不敢觸她,自責得跺腳:“杜某來晚了,讓小娘子受委屈了,莫哭,莫哭……” 第9章 簪纓眨著水色的眸子搖搖頭,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便不會哭了。 就算上輩子剔r(nóng)ou時疼到極點,她心中有淚,也只是流不出來。 再說也不該讓外人看了笑話。 她背對傅則安,對杜掌柜福了福,雖然還是小時候見過的,心里卻對他感到十分親切?!安煌淼模挪?,你是來接我的嗎?” 原本簪纓便打算離開傅府后,就雇一輛車去找杜伯伯,京畿道路她不熟,但報出唐氏商號的大名,總不會找不到。沒想到杜伯伯來得這樣快。 杜防風聽了卻微愣,詫異地看向立在一旁神色莫明的傅家大郎。 原是華林園的宮宴才散,那些參宴的貴婦夫人們,縱有庾皇后再三叮囑,總有管不住嘴的。唐氏商會仗著在京中耳目通達,聽到了風聲,杜防風這才連忙駕車趕來探望。 他本以為,太子做出這等不雅事,小娘子傷心離宮,自然要留在祖家住下。 可看眼下情形,傅家,竟是容不下她嗎? 杜掌柜胸中驀地涌起一陣心酸與憤怒。 傅小娘子是東家遺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往日看著是宮里也拿她當珍,傅家也拿她當寶,表面做得叫一個溜光水滑。 是以杜掌柜雖有意與小娘子多多親近,恨不能常常接她出來玩樂,苦于兩邊都把得緊,他又是個行商坐賈的出身,只好敬而遠之。 沒想到,他們一個兩個的居然這樣欺負,任憑小娘子大晌午頭站在烈日底下,眼看臉上的血色都沒了。 若是東家還在,哪能…… 杜掌柜心中翻涌起千頭萬緒,強自壓抑,應道:“是,仆來接小娘子。小娘子想去何處?是烏衣巷的宅子、青溪埭的府邸、鐘山下的莊園,抑或落星澗的別墅,或者都不喜,且先就近尋個落腳的宅子,過后再選址建府。小娘子但請吩咐,仆等無有不應?!?/br> 簪纓雖知道自家頗有產(chǎn)業(yè),不過在從前都只是個模糊的觀念,杜掌柜說的這些地方,她一處也沒去過。 這些年除了空誤青春,蹉跎歲月,她錯過了太多太多。 好在以后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將這些空白一一補回。 眼下要去哪里,她卻早已想好了,多虧杜伯伯來得巧,省了她許多周折?!岸挪?,我想去西山行宮,行嗎?” 西山行宮建于京城西郊樓玄山一帶,原是前朝吳國君主的行宮,李豫登基后,有一年下旨重修西山宮宇,贈予衛(wèi)皇后。 正逢那年衛(wèi)后與唐素義結金蘭,唐素便請纓出錢修葺了行宮,算作送給義姊的禮物。 禮尚往來,葺成后衛(wèi)娘娘又將行宮的一半殿宇劃歸在唐素名下,嵐山澹水,雕樓鳳闕,姐妹共享。 所以直到現(xiàn)在,哪怕舊主俱已香消,西山行宮仍舊是一半姓衛(wèi),一半姓唐。 “不妥!”一度插不上話的傅則安隱隱想到什么,后背陡生一片惡寒,“阿纓,你會把事情越鬧越大的!” 她今日當眾提出退婚,已經(jīng)很荒唐,倘若再過傅門而不入,舍近求遠出城住到山上的行宮去…… 旁人會如何看待傅氏,又將如何議論東宮? 簪纓垂睫,他不懂么,她要的便是將事情鬧得大大的。 “怎么不妥?”杜掌柜睨目反唇相譏,“此處不留人,真以為吾家女公子無處可去了嗎?小娘子說去哪里就去哪里,妥當?shù)煤?!?/br> 他心里憋著一股氣,二話不說,帶著十二分小心將簪纓引至車邊。不過看見那輛為了圖快的輕廂馬車時,杜掌柜又后悔不迭,怪自己慮事不周,惟恐小娘子坐得不舒服。 簪纓沒有挑剔,上車后想起一事,掀起窗帷道:“杜伯伯,還有一事想麻煩您,蕤園中一應物俱,能否搬走?” 杜掌柜一 愣,隨即就明白過來,小娘子這是被傷透了心啊,斬釘截鐵道:“能?!鞭D(zhuǎn)目一想,替小娘子周全道,“那么東家與傅郎君的故物,便先安置在東家之前住過的長樂橋巷的宅子中,小娘子以為可好?” 簪纓說好,嫩白的指尖捏著紗帷,特意加了一句:“阿父阿娘的屋里,有一床袁安臥雪圖屏風,有勞杜伯伯手下人費心,不要磕碰到?!?/br> 杜掌柜笑著請小娘子放心。 他這一笑,簪纓雪白的臉上便浮起一層淺淺的紅暈。 才是久疏后的頭一回見面,便命令人家做這做那,而且好像不信任人家似的,她臉皮薄,自己也覺不好意思。 只是還有一樣心事,不得不腆顏道出:“園中的草木,若要移栽,能否得活?伯伯,我想全部帶走,可行嗎?” 那些花木,不乏父母在世時手植,她離開了,也不想讓它們在傅府之側(cè)淋風受雨。 杜掌柜每聽小娘子問一句“行嗎”,心就抽疼一下。 想當年東家走南闖北,性情何等颯爽恣意,須眉見了亦要低頭。小娘子……真不知她究竟受了何等看不見的委屈,連提出個要求,都如此小心翼翼。 “行行行,小娘子說怎樣行便是怎樣行。您放心,就是一片葉一根草都不會落下?!?/br> 他二人問答旁若無人,傅則安素來從容有度,到此刻卻好像第一日降生在世,神魂恍惚:“你們怎敢……蕤園是傅府的園宅,登堂入室,拆屋移木,傳出去傅氏的臉面還要不要……” 簪纓恍若未聞,對杜掌柜感激一笑,便放下簾子。 杜掌柜心中熨帖,轉(zhuǎn)頭掉下臉子:“閣下大抵忘了一事,蕤園的地契還在唐家手里,小娘子是蕤園唯一的主人。只要小娘子高興,旁人何從置喙?” 隨即,他昂首高聲吩咐跟過來的兩個伙計,讓他們就留在傅府門外等;又點了一人去東市商行叫幾十號人來,按小娘子的意思行事;又吩咐一人回車行,速速套一輛寬敞薰香的輿車到城西門接應;又命一人去他府上,叫他家里那口子速來照應,小娘子的身邊只有一個女使,要去西山行宮,沒個管事的女人不成。 一應安排畢,杜掌柜甩袖坐上車駕,道聲小娘子坐穩(wěn),而后在傅則安面前一擊馬臀,揚長而去。 “走,送小娘子上行宮!蕤園之事日落前要辦妥當,若有人想攔,杜某不介意帶著房契,敲一敲州令的衙前鼓!” …… 傅則安僵著步子回到正房時,傅妝雪正被老夫人愛憐地摟在懷內(nèi),拿帕拭淚,百般寬慰。 見了他,傅老夫人沉下面色嘆息:“家門不幸,出了這樣個忤逆不孝的孽障……要我說,安兒你還是過于心軟了,多余去勸,她心思發(fā)昏要與我傅氏斷絕,哼,真到了族譜除名,無宗族作依靠的時候,看她能成何事,能去何處?到頭來還不是乖乖回來認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