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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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滿嘴奉承,并沒換來這位小主子一如往常的笑語。簪纓耷下眼睫,邁步進去了。 佘信臉上的諂笑僵住,不禁納罕。 簪纓扶著春堇入殿,腳踩蓮枝祥云紋的錦紗地衣,先聞到一股淡心寧神的幽香。 是她去歲進獻上來,由唐記自家香師所配的七寶犀香。 又是一筆。 簪纓心中默道,慢慢抬起烏眸,見素幔分垂的堂宇中,南面上首,憑幾而坐一位身著正紫地寶花紋交領(lǐng)曲裾,臂挽香云紗畫帛的華貴婦人,容貌端美,態(tài)度閑適,正是庾皇后。 下頭另設(shè)一張柏木幾案,方席上跽坐著一位穿粉米色雜裾禮服的女婦。 只見婦人那只油黑的高髻上,夸張地豎插一支垂珠赤金步搖,耳懸金珰,光華閃晃,乃是庾后的庶妹小庾氏。 簪纓收回視線,向庾皇后身后一瞥,陸媼頷首立在那處。 想來在她與傅則安說話的時候,此媼先至,方才玉燭殿外發(fā)生的事,陸婆子必然已經(jīng)有一說一稟告給了皇后。 簪纓略不在意,款款走近,向上座曲膝:“見過皇后。” 見過皇后。只這簡單的四個字,令殿中一靜。 簪纓三歲入宮,既然早晚是天家媳婦,皇帝特許她與太子一樣稱自己為“父皇”,喚皇后為“母后”,示以親近。 懵懂孩童知曉什么,自然是大人如何教,她便如何學(xué)。 叫了十來年的稱謂,一朝更改了。 庾皇后目光微動,先有陸媼稟報,說這丫頭連聲“景煥哥哥”也不叫了,口中只稱太子,且態(tài)度冷淡,她心里便有些不解。 眼下卻是不露聲色,只面含微笑瞧著她一手養(yǎng)大的小娘子。 小庾氏側(cè)眼偷觀皇后,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先笑起來:“果真女大十八變了,往常阿纓在娘娘這里母后長、母后短的,如今 將及訂婚,倒知害羞了。” 及笄之后,便與太子訂婚,訂婚之后,便擇吉日冊封為太子妃——這是他們給簪纓早早定好的路。 每個人都覺得理應(yīng)如此,所以面對簪纓突然的反常,只當是女孩兒家大了有懷春心事,羞澀所至。 畢竟,誰會認為兔子會咬人呢。 簪纓無心應(yīng)承,蓮步輕挪,來到小庾氏對面的案子脫履入席。 侍女隨即奉上陶罐盛的解暑甜漿,倒入幾案上的橢形漆盞。 只聽小庾氏興致頗高地繼續(xù)說著:“娘娘你瞧,一眨眼孩子們都大了,就說我家馨兒,前些日子也相看了人家,是西府劉別駕家的二郎。這位劉小郎君,頗有些才名在外,家風也好,一門三昆仲都是娶妻不納妾的,馨兒嫁入這等門戶,我也可放心了。” 她每說一句話,便有意無意地瞟簪纓一眼。 自打簪纓進殿,小庾氏便一直冷眼打量著她。見這小女娘眸光清純,頰顏勝雪,連厚重的額鬢都壓不住那份兒嬌媚。才短短幾個月不見,嘖,身段也出落得越發(fā)玲瓏,那巴掌寬的絳帶一束,甚至錯覺會折傷她的盈盈細腰。 這樣玉軟花柔的小娘子,小庾氏平生真沒見過第二個。 再想想自家那個樣樣比不過的魯莽閨女,心里可不就不平衡了么。 簪纓察覺小庾氏的目光,一想便明白過來。這小庾氏嫁的是江夏崔縣侯,生女崔馨,年少時曾做她的伴讀,在宮里住過一段日子。 不過后來簪纓發(fā)覺崔馨總愛往李景煥身邊湊,人前人后兩副面孔,便有些不受用。 那時候人小,什么心思都掛在臉上,是以還不等她說什么,皇后便看出了端倪,做主讓崔馨出宮去了。 簪纓當時頗為感念,心想皇后竟疼她至此,連外甥女都可以靠邊站,從此愈加敬愛皇后,百般孝順。 殊不知,庾皇后只不過是曉得太子瞧不上崔馨,與其做無用功,還不如順水推舟掙一份孺慕之情。 前世簪纓笑崔馨癡,卻堪不破,她才是那個被哄耍得團團轉(zhuǎn)的癡人。 方才小庾氏的言下之意,無非是說她的女兒如今能嫁入不納妾的好人家,可以一世一雙人,而她傅簪纓哪怕做了太子妃,也要與他人共同分享丈夫。 仗著她天真聽不出弦外音,酸溜溜地影射一番。 “阿纓,想什么這樣出神?” 庾皇后終于開口,一雙似能將人看個通透的深邃眼眸落在簪纓身上。 語氣卻柔:“可是昨夜沒休息好,還是中了暑氣?這樣懨懨的。” 她明知片刻前,太子帶著其他女娘去過玉燭殿,卻半句不提此節(jié),輕描淡寫,就將問題歸攏到簪纓自己身子嬌弱上頭。 簪纓目光轉(zhuǎn)向上首,看著庾氏浮在面皮上的那層笑容。 已忘了是何時養(yǎng)成的習性,每當庾氏露出這種捉摸不透的神情,明明笑著,眼底卻一片沉寂,小小的她便莫名感到不安,她便要仰頭去猜,母后娘娘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猜不透便惶恐,便要絞盡腦汁,不停地說好多討巧的話,直到母后嘴邊的笑意爬到眼角了,小阿纓才能悄悄松一口氣。 待到長大些,大到讀什么書見什么人,小到穿什么衣梳什么發(fā),都由庾氏做主。 她略表現(xiàn)出些許不愿,庾氏便用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她,溫柔詢問: “阿纓當真不喜母后的安排嗎?” 簪纓不知自己喜不喜歡,只是每當這時,埋藏在幼時的不安記憶便會蘇醒,像一團不知所來的黑霧,將她整個人吞食進去。 她害怕母后失望,于是點頭。 人人都說皇后視她如親女,把她養(yǎng)得很好。 回首向來,是啊,皇后將她規(guī) 訓(xùn)得太好了。 “好”到前世她燒傷之后,明知她已咽不下任何大補之物,流水一樣的人參燕窩還是日日不絕地送到蘿芷殿; “好”到彌留之際,簪纓僅剩的心愿便是離開皇宮,不愿到死都被困在這個囚籠,皇后卻借著心疼她身體之名,不肯松口。 惡心事,盡被她做了,好賢名,盡被她得了。 就是這樣一張畫皮。 簪纓曾真心實意,尊她敬她,視為母親。 一點冷寂的火光曳過簪纓眼底,瞳中只剩余燼的黑。 她慢吞吞道:“天確實有些暑熱。方才并非出神,是瞧著那床鑲翠圍屏的邊角鎏金,仿佛有些脫色了。” 皇后向來以節(jié)儉示人,顯陽宮里的好東西,大半都是簪纓孝敬來的。 庾氏聞言微微一頓,小庾氏的目光果然被吸引去,不走心的夸贊再次溜出嘴邊:“到底纓兒心細,這般細務(wù)都體貼得到,怨不得娘娘疼你。” 而后她話風一轉(zhuǎn),“既然屏風已舊,娘娘,不妨賞予妾身吧……下個月劉家便要上京來,兩家會親,總是體面些方好看相。” 庾皇后聞言,不由蹙起兩道精心描畫的長眉。她心中雖厭煩庶妹的市儈小器,但念在她已是庾氏在京的唯一一門親眷,還是道: “你看得上眼,本宮遣人給你送去就是了,什么好物,也值當巴巴地開口討。” 這些話,她們都不避著簪纓,只因知道這床屏風前腳送出,簪纓隨后又會獻上更好的來。一貫都是如此。 簪纓垂低曲翹的長睫,看似乖順,實則為了掩住眸底波瀾。 她半點不奇怪小庾氏的眼皮子為何這么淺,這件秘辛,還是前世她遷入蘿芷苑后,聽底下的小黃門閑來無事嚼閑話才得知的。 原來衛(wèi)皇后在世時,庾氏在江東不過是二等士族,后來衛(wèi)皇后病逝,庾淑妃上位,潁川庾家才跟著水漲船高起來。 只是關(guān)于衛(wèi)皇后的病因,宮里一直諱莫如深。誰知就在眾人都漸漸淡忘之時,衛(wèi)皇后的胞弟突然向庾氏發(fā)難,揭發(fā)庾皇后的大兄庾安侯和二兄庾刺史封山占澤、草菅人命之罪。 聽說那衛(wèi)郎君戾氣潑天,庾氏本支四個兄弟,個個咬出事來,甚還提槍夜闖顯陽宮,槍刃直逼庾皇后,鬧得晉廷險些翻天。 皇帝許是壓不住,許是不想壓,最終庾氏本支的近百男丁,到底收押的收押,流放的流放,死在徒往嶺南途中者不計其數(shù)。 之后衛(wèi)郎君事了拂衣去,出京從軍,追隨大將軍祖松之北討匈奴,短短幾年時間,統(tǒng)領(lǐng)八萬北府軍,坐鎮(zhèn)京口,得封三公之一的大司馬。 反觀庾氏家族,在建康日漸寥落,空為外戚,到如今已經(jīng)沒什么人丁了。 這些令人震驚的舊年掌故、門閥恩怨,簪纓過去在宮里生活這么久,從上到下沒有一人與她說起過。 與阿母義結(jié)金蘭的,是衛(wèi)皇后。 與阿母定下幼童親的也是衛(wèi)皇后。 衛(wèi)娘娘膝下無子,歿后,簪纓方被轉(zhuǎn)到繼后庾氏膝下?lián)狃B(yǎng)。 可惜五歲之前的事簪纓通通都記不起來,她人生最初的記憶,像一根鐵簽深深楔進腦子里的,便是她將來要做李景煥的太子妃。 可她與庾氏的兒子有半文錢的關(guān)系嗎? 唐家的財富,又與庾氏、與整個李氏皇朝有何關(guān)系? ——這樣一個淺顯的道理,簪纓被愚弄了一世方懂。 漆案上的博山香爐吞云吐霧,裊裊升騰的霧縷,雪白清幽,卻壓不下心頭火氣。簪纓不想再看庾氏姐妹二人的嘴臉,坐了不一時,推托身乏,起身辭出。 該明白的心里都明白了,但如今她人在宮禁,懷揣巨財,身邊又全是皇后的耳目,她不能輕舉妄動,以免重蹈前世孤 掌難鳴的復(fù)轍。 只有等到及笄宴上。 前世太子與傅妝雪在假山后幽會,她還一門心思地為其遮掩,這一回,她不會那么傻了。 ——便讓所有來賓當面看一看太子的丑行,待眼見為實,輿論四起,她便可以全身而退。 好在,也等不了幾日了。 簪纓一走,乜著她背影遠去的小庾氏便瞇起眼。 “娘娘,”小庾氏傾身低語,“妾身方才冷眼瞧著,這小女娘今日可有些不像樣,面上一直淡淡的。莫不是……臨近及笄,她自忖身價不同,便做張做致起來了?” 庾皇后回想傅簪纓方才的模樣,雖有些呆蔫,卻也是年年暑伏時的老令兒了。她向后靠著隱囊,沒什么表情地問陸媼: “她這陣子可曾見過什么人,聽過什么閑話,又或讀了什么閑書?” 陸媼忙道:“娘娘放心,小娘子沒有會見過外客,入眼的書簡奴婢都檢查過,近來溫習的還是《孝經(jīng)》、《女誡》。” “這便是了。” 庾皇后聽罷舒心一笑,指尖點點小庾氏,“鷓奴你啊,性子還是這般躁。” 鳳尾花汁染就的鮮紅蔻丹,極襯那張雍容華貴的面孔。 她悠悠地笑:“你可知,本宮為何從不養(yǎng)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