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露腳斜飛濕寒兔
霍景帶著一眾扈從騎馬離開,深入林中,漸漸看不到人影,秦異仍然微躬著相送。 端陽拍了拍秦異的背,提醒他:“景哥哥已經(jīng)走遠了。” 聞言,秦異站直身子,正準備走,袖口被端陽拉住。 秦異回頭看去,但見端陽目光躲閃,吞吞吐吐地說:“我剛才跑過來的時候……把腳……給扭了。” “腳扭了?”秦異連忙伸手扶住端陽,怕她摔倒,有些不悅,“怎么不早說?” 如果讓霍景知道她腳扭了,霍景肯定不會繼續(xù)圍獵。霍景若因此丟了頭籌,她會不安的。而且,她不想霍景送她…… 端陽偷偷瞟了一眼秦異,答非所問:“可惜景哥哥讓結(jié)因把馬牽回去了,我們只能在這里等結(jié)因過來找了……啊——” 秦異捏了一下她的手臂,讓她吃痛,否定她的下下策,“萬一結(jié)因遲遲不來,就一直干等著?” 扭傷至何種程度尚不知,怎能寄希望于如此不確定的選擇。 “那……”端陽靈機一動,“我可以扶著你蹦回去。” 異想天開,不著邊際。 秦異反而被逗笑,蹲下身子,說:“上來。” 端陽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靠著沒受傷的那只腳往后退了半步,有些無措,“不要!我很重的……” 她真的很重,剛才還喝了好多水,她不要他背。 然而他沒有起來,轉(zhuǎn)頭靜靜看著她。幾瞬凝望,最后無奈回頭,說:“上來,我腿要蹲麻了。” 有枯葉從天上落下,謝到少年的背上。端陽摸了摸發(fā)癢的鼻子,移近,替他撿起枯萎的桐葉,靠到他背上。 少年的手從她膝窩穿過,猝然襲來一陣恍惚凌空感,然后他已經(jīng)站了起來,背著她往前。 端陽手圈著秦異的脖子,感受到他堅穩(wěn)向前的步子,小心翼翼地問:“秦異,我重不重?” 十五歲的女孩子,大概都這個重量吧。沒背過,不知道。 “要不然你先放我下來休息一會兒?”端陽一直深吸著一口氣不敢放,怕壓壞他,卻憋得心跳越來越快,尤其是還貼著他微曲的背,感受十分強烈。 才走了幾步就休息,平白耽誤時間。 “我有主意了,”端陽搖了搖他的肩膀,“我在這里等你,你叫人過來接我。” 這是圍獵之所,她又行動不便,怎么可能把她扔下。 “秦異……”她又在背后叫了一聲。 秦異不耐煩地給了點反應(yīng),“干什么?”不要再在他耳邊聒噪了,還有她手里的落葉,撓得他脖子發(fā)癢。 然而這回不是喋喋不休的勸阻,她說:“你脖子上有顆痣。” “什么?” “你脖子上有顆痣,你不知道嗎?”她用指腹點了點那顆小痣,“就在這個位置。” 頸后發(fā)際線處,觸感清晰,略有冰涼。 秦異晃了晃腦袋,“別亂碰。” “為什么?” 因為癢。 但是他沒有和她說這樣的話,夸張了幾分告訴她:“那是天府xue和啞門xue所在,亂碰會死人的。” “你還會針灸之道啊,”端陽用葉子撓了撓他側(cè)臉,有些嫉妒,“你有沒有什么不會的啊?” “當(dāng)然有。” “什么?” “騎馬。”秦異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 “我不是說這個,”端陽哈哈大笑,“我感覺你好像什么都會。哦,不對,下棋不太行。” 那只是她以為而已。 秦異回答:“因為閑得。” “我也很閑吶。”端陽不服氣地說。 他的無所事事與她的不一樣,而且秦異一點都不覺得她很閑,晉城她都玩了幾遍了。 “人不可能什么都會的,有些東西,我也只是略知皮毛而已。” “也對。” 說著說著,秦異已經(jīng)一口氣把端陽背到營帳。結(jié)因就等在帳外,見公主是被背回來的,手忙腳亂地湊上去,一邊詢問一邊扶住秦異背上的端陽。 秦異卻沒空理會,將端陽背回帳內(nèi),放她坐到墩子上,擦了擦頭上的汗,便也搬了個墩子坐下,抬起端陽的腳放到腿上,脫了她的鞋襪看了看,覺得傷勢還好,便讓結(jié)因去準備冰塊叫太醫(yī)。 憂心忡忡的結(jié)因忙不迭跑出去,叫也叫不住。端陽低聲說:“其實我覺得不是很疼,敷一敷就好了,沒必要這么興師動眾的。” 聽得端陽的低語,秦異替她揉按時,稍微用力按了一下她腳踝,就聽她呼痛。 如此,看她還如何說不要緊。 秦異冷笑一聲,“來獵場,還穿得這么花枝招展。自討苦吃。” “是母妃要我穿的,我不想的,”端陽扯了扯自己的裙擺,心中也有些憋屈,“母妃也真是的,干嘛硬要我穿這個來曲圍。” 六英夫人要干什么,但愿她永遠不要知道。 秦異不言,沉默著為她揉傷,又聽她問:“對了,你剛剛叫我什么?阿芝……你怎么知道我的乳名?” “子括告訴我的,”心中早有理由,秦異不假思索回答,“以為他騙我,就叫著試試看。” 正在此時,有侍女抱著兩只灰兔進來,回稟道:“剛才霍小將軍差人送來了兩只野兔,說是公主要的。” 端陽十分興奮,想起來抱一抱,被秦異按住腿,說:“你還動!” 端陽害怕秦異手下不留情按疼她,便蔫了,老老實實坐好。她正要叫侍女把兔子抱過來,秦異已經(jīng)叫侍女退下,問她:“你這么喜歡那兩只兔子?” “喜歡呀,”端陽回憶起幼年時的事,“我小時候也養(yǎng)過,是外公捉給我的。不過宮里不方便養(yǎng),母妃也不準。” “兔rou細嫩鮮美,我以為你捉來吃的。” 端陽憋笑,說:“我覺得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那你還笑。” 兩人對視良久,最后端陽徹底沒憋住,捧腹大笑。 笑聲未歇,結(jié)因已經(jīng)請來隨行太醫(yī),秦異便離開了。出帳時,秦異遇見剛才那個侍女,還抱著兔子,便上前吩咐說:“公主最近想吃rou,你把這個交給膳房吧。” 抱兔侍女也不疑有他,將野兔送去膳房,晚間端陽桌上便多了一道炒冷兔。端陽不知此事,只以為膳房湊巧做了兔rou。 用膳期間,秦異又來看她。于是端陽邀他一起嘗嘗,說起廚子手藝很好,一點腥味也沒有。 秦異聽罷,說:“看來那兩只兔子確實rou美味鮮。” “什么……”端陽驚得險些咬不住筷子,一個時辰前還活蹦亂跳的小兔子此時已經(jīng)變成她盤中餐,“我還想能養(yǎng)幾天呢……” 秦異看著端陽一言難盡的表情,從一邊拿出一個籠子,里面裝了兩只巴掌大的白兔,說:“野兔難馴,不適合養(yǎng)在身邊。如果實在想養(yǎng),家兔比較合適。” 端陽卻笑不太出來。 “為什么還不高興?”秦異問。 “嗯……想想,就這么吃了人家,還是有點難過。” “忘了它吧。”就像秦王弘的后宮,年年桃花新面。喜新厭舊,從來不是難事。 秦異從籠子里抱出一只雪兔,放到她手里。 毛茸茸的一團,如雪似霜,被她抱在胸前。秦異看著她,忽然想起月夜的夢,坦然說道:“果然很像你。” 尤其是捧在手中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