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嬌 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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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美。” 舒瀾風愣了一下,旋即面帶狐疑。 舒家這一待位置不算好,既不在城墻邊,也不是什么熱鬧要處,故而每年除夕皇城司放煙花,舒家也只能看到零星半點,或者干脆聞一聞炮竹聲就算沾年味。 但眼前這一束接著一束的煙花,璀璨華麗,離得這么近,一定就在附近,而且那煙花還是各式各樣的蘭花圖樣,將舒筠繡過的花樣放了個遍。 舒瀾風不得不懷疑,這是皇帝的手筆。 送來的壓歲錢他能還回去,這滿院的煙花要他怎么辦? 只見那舒筠已在院子蹦蹦跳跳,高興地就要飛上天去似的。 這是獨屬于她的一片煙火。 第38章 眨眼寒冬過, 草長鶯飛。 二月中旬的夜,風尚有些沁涼,崔鳳林裹了裹身上的披風,問丫鬟道, “人參燕窩湯可備好?我要給父親送去。” 丫鬟稟道, “奴婢這就去小廚房取。” 待她離去, 崔鳳林推開房門, 來到廊蕪下,月色空濛,片片云團漫過, 春鳥低喃,等了片刻, 小丫頭提來一小食盒, 崔鳳林面無表情接過, “你去歇著, 不必跟著我。” 語畢, 她獨自擰著食盒出了閨房,往西上了游廊過垂花門, 來到父親的外書房,放眼望去, 書房燈火未歇,人進人出,可見父親尚在忙碌, 崔鳳林緩步來到廊廡下,有仆從瞧見她連忙行了個禮, 對她的出現習以為常, 恭敬往里一指。 崔鳳林進去后, 仆從將門給掩下。 戶部尚書崔明修聽得熟悉的腳步聲,頭也未抬,“依依來啦。” 崔鳳林聽得這聲親昵的稱呼,眉頭一皺,“父親,跟您說過多少回,女兒已經長大,這乳名莫要再提。” 崔父笑而不語,繼續提筆寫字, 崔鳳林將食盒擱至桌案,將人參燕窩水端出,推至父親身側不遠, “您歇一會兒。” 崔父將那一頁書法寫完,擱筆凈手,方端起人參湯慢慢享用, 崔鳳林坐在一旁錦杌問他, “父親,李顧兩黨相爭,已快窮圖匕現,您怎么看?” 崔父狹長的鳳眼一抬,看了女兒一眼,繼續慢悠悠飲湯, “以為父看,李家怕是撐不了多久。” “何以見得?” 崔父看著崔鳳林露出欣慰,這個女兒自小聰慧,李家兄弟無一人能勝過她,崔父也有意培養女兒,故而朝中諸事并不瞞她, “新任僉都御史蘇朝山可不是等閑人物,為父偶聞他老家在江南,他一個僉都御史得了調令并未急著入京赴任,反而回老家待了一兩月,美其名曰衣錦還鄉。” 說到這里,崔父語氣一頓,捋著胡須道,“原先我也是信的,可是蘇朝山入京后,我與他打過幾次照面,此人面相奇偉,絕不是沽名釣譽之輩,李家老宅就在余杭,如果我沒猜錯,他之所以停留江南,怕是奉了密詔,在查李家的老底,只待關鍵時刻一錘定音,替陛下拿下李轍。” 崔鳳林聞言露出深意,“原來如此,我說這僉都御史一入京便鬧得滿城風雨,原來是陛下授意,爹爹,陛下動李家乃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那李家便無翻身之地了?” “有的。”崔父將參湯碗擱下,坐直了身子,雙手輕輕敲打在桌案,淡聲道, “上皇草創天下曾允諾,只要隨他起兵的四大功勛世家直系子弟不行造反之舉,可免罪。” “替李轍打點老宅的是他一族弟,無論蘇朝山查出什么,只消將此事推去他人身上,李家嫡系可保全,陛下最多也是將他們削官罷職,可李家根脈極廣,你瞧,這齊錚不就是李轍的人?只要根基不動,李家的影響就在。” 崔鳳林冷笑,“這么說陛下豈不跟吞了只蒼蠅難受?” 崔父笑了笑,“不然你以為陛下在等什么?他在逼李轍反,李轍把持中樞多年,門生故吏遍布朝廷,陛下想要行新政,必須根除李家。” 崔鳳林看著崔父,“那父親準備怎么辦?可要幫陛下一把?” 崔父高深莫測地笑了笑, “我倒是想幫陛下,只是也得陛下有誠意才行,我替陛下執掌戶部,我女兒又生得如此端莊溫秀,陛下若肯立你為后,我自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崔鳳林聞言并無小女兒惺惺作態的羞澀,反而輕嘆一聲, “爹爹,陛下是有為之君,他與太上皇性子迥異,太上皇能屈能伸,愿意賣臣下面子,陛下骨子里卻有著當年南梁蕭氏的傲氣,爹爹若真想投誠,得先拜碼頭才行。” 崔父聞言露出幾分為難來,“爹爹在朝中多年,行事一貫不偏不倚,貿然出手恐遭來非議。” 崔鳳林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爹爹可要想明白才成。” 崔父不做聲了。 崔鳳林也沒多勸,離開書房后,她張望長空,陛下有傲骨,父親何嘗沒有傲氣,這場君臣博弈誰輸誰贏有的時候便在一念之間。 崔鳳林忽然想起舒筠那張天真爛漫的臉,眼底閃過一絲冷色。 翌日上午巳時,她約李瑛在迎風樓喝茶,迎風樓就在正陽門附近,面朝官署區,平日官僚下衙也愛在此處流連,此樓原叫迎鳳樓,后怕犯了皇家忌諱,給改為迎風樓。 崔鳳林消息遞出去沒一刻鐘,李瑛便到了,她風塵仆仆的,一坐下便自顧自倒了一杯茶, “鳳林meimei無事不登三寶殿,何以今日約我?有什么事便直說,我可沒功夫閑聊。” 崔鳳林彎了彎唇,見李瑛唇角沾了些水漬遞了一塊干凈的繡帕過去,李瑛此人將規矩刻在骨子里,今日方寸有失,可見李家到了很窘迫的地步。 “我當然知道jiejie忙,我昨夜從我父親嘴里得到一些消息,今日特來透露給jiejie。” 李瑛聞言側眸看著她,有些不可置信,問道,“何事?” 崔鳳林淡聲道,“新任僉都御史蘇朝山入京前,悄悄去了一趟蘇杭,他該是在蘇杭搜集了證據以來問罪李家。” 李瑛聞言臉色大變,“怎么可能?你從何處得知?” 李瑛猶不相信,咬牙恨道,“此人新官上任,無所依仗,也不看看他有幾斤幾兩,蚍蜉焉能撼大樹?” 都這個時候了,李瑛還在嘴硬,崔鳳林也是無語, 她臉色沉靜道,“李jiejie莫要小看這位蘇大人,你可知他是什么底細?” 李瑛還沒將一位四品御史放在眼里,眼神睨著崔鳳林,“他是何人?” 崔鳳林幽幽一笑,擒起茶杯道,“他是國子監司業舒瀾風之妻弟,舒筠的嫡親舅舅。” 李瑛眉頭一皺,不說話了。 崔鳳林淺酌一口茶,慢聲道,“舒家很得太上皇看重,那舒筠與皇家又不清不楚,殊不知那蘇朝山會不會借著舒筠攀上太上皇甚至是陛下?jiejie可要當心。” 李瑛眼底險些氣出淚來,就仿佛是擎天高松驟然被一螻蟻藐視,令她覺得無比恥辱也萬分憤慨, “癡人說夢!” 李瑛扶案而起,窗外涼風撲面,她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低眉看著崔鳳林, “meimei好意我心領了,我知道該怎么做,只是,”她語調忽然一轉,面帶審視看著崔鳳林, “我與meimei雖有幾分交情,卻不值當meimei傾心幫我,meimei有何目的,不妨直說。” 崔鳳林纖指勾著茶盞,神色冷漠道,“我助jiejie保住李家,還請jiejie讓李家麾下大臣助我為后。” 李瑛神色一怔,這段時日她已看得分明,裴鉞沒有半點娶她的意思,她直起腰身,傲然一笑,眼底還藏著幾分自嘲,“我與陛下怕是無緣了,在此,先恭賀meimei。” 扔下這話,李瑛轉身離開。 崔鳳林自始至終眼底無半分波瀾,她獨自坐在窗下,眺望奉天殿的方向,喃喃道, “陛下,鳳林幫您到這了。” * 三月三,上巳節,也叫春浴日。 這一日坐落在城郊三交河附近的軒轅廟人滿為患,舒筠被舒瀾風悶了數月,今日蘇家表兄與表妹上門邀她出門踏春,舒瀾風再是不忍心,便放她游玩,蘇夫人曉得舒瀾風夫婦不放心舒筠,主動請纓跟去看顧幾個孩子。 蘇家是年后初十抵達的京城,舒瀾風提前給他們安置好房子,順帶提出將鋪子給蘇家,蘇家夫婦說什么都不肯要,最后蘇氏打發三位外甥各人一千兩銀子,算是把事情揭過去。 兩月來,蘇朝山只來過舒家一趟,吃了一回接塵宴便一頭扎入都察院,都察院首座是個老狐貍,將朝中幾個大案扔給他這個新官,蘇朝山倒也識時務,皇帝起用他,他若不做出點成績,交待不過去,遂當仁不讓接過擔子。 丈夫初入京城便鋒芒畢露,弄得蘇夫人日日懸著心,別看蘇夫人出身不高,卻是玲瓏剔透,這兩月她掏出不少體己替丈夫走動門路,結交一些官宦夫人。 蘇夫人結交官宦的路子比較特別,她曉得自己家世不顯,那些權貴不一定愿意給她面子,故而想了個法子,漓水毗鄰番禺,蘇夫人曾去過番禺數回,見過不少夷邦外臣。 她在番禺入股了一間作坊,此作坊專與番禺海商來往,收買南洋來的香料,蘇夫人擅長調香,她研制了一樣極為特別的香膏,名喚“黃玉膏”,此膏體成金黃色,卻有祛黃美白之功效。 蘇夫人初次露面,那一身與眾不同的清香惹得婦人注意,旁人順帶便打聽蘇夫人涂得何香,在何處購的,蘇夫人乘勢說是自己所調,并大方地表示愿意贈一些予對方。 一來二去,蘇夫人靠著獨門蜜香打開了局面。 譬如今日隨行的還有王幼君的長嫂,王大夫人生養過幾個孩子,年紀與蘇夫人不相上下,面頰有斑,偶爾脂粉都遮掩不住,這一回在軒轅廟撞上蘇夫人,二人便攀談起來。 幾位姑娘被家里兄弟護著去河邊祓禊,又拜了軒轅神,玩了大半日光景,腿也酸了,腰也累了,這才打算回府。 王夫人與蘇夫人一見如故,愣是拉著她上了自個兒馬車,津津樂道祛斑之法。 于是王幼君便被擠來跟舒筠同乘,與舒筠一起的還有她的表妹蘇茵茵。 蘇茵茵眼尖,發現舒筠帶著那個珊瑚手鐲,“jiejie,你這鐲子可真好看。” 舒筠抿著嘴輕笑,還朝王幼君眨了眨眼,王幼君便知是皇帝所賜,給了她一道揶揄的眼神。 舒筠不過是偷偷戴著,便與蘇茵茵交待,“這是我用私房錢買的,你可別聲張。” 蘇茵茵不過十四歲,很好騙,便信了她的話,“jiejie私房錢可真多。” 舒筠和王幼君哈哈笑了起來,“誰叫你小呢,等你及笄便有更多的私房錢了。” “是嗎?”蘇茵茵一本正經地問道,“這么說,待我及笄,我娘得給我漲月銀了?” 舒筠忽然發現自己攤上了一樁麻煩,連忙制止蘇茵茵的念頭, “你別尋舅母要,我給,我給你漲月錢還不成嗎?” 蘇茵茵樂了,撲過去撓她腰身,“jiejie有嗎?可別騙我。” 舒筠笑岔了氣,說不上話,王幼君半是羨慕半是逗趣道, “你jiejie現在可是腰才萬貫,你忘了前段時日她那兩間鋪子附近著了火,連著她的庫房都給燒了么,朝中不知何人發覺此事,忽然起意要在那一處建一座火神廟,你jiejie的鋪子就這么被征用了,官府在另一條街補了十余間鋪子給你jiejie,寫得都是你jiejie的名兒,你說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怎么沒被我攤上呢?” 王幼君擠眉弄眼推著舒筠,舒筠俏臉紅得發燙,跟個熟透的果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