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嬌 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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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萬福。” 裴鉞正在批閱奏折,抬眸看了她一眼,眼梢含著溫煦,往旁邊指了指,“你先坐,朕有幾封急奏,待處置好再與你說話。” 舒筠起身慢騰騰坐在東窗下的羅漢床,眼珠兒來回轉動,開始思索該如何表現(xiàn)得輕浮, 輕浮也得有個度,太過了,反而惹得裴鉞生怒,最好是將將引起他反感,慢慢對她淡了心思才好。 宮人給舒筠奉了茶果點心后,均悄悄退了出去,書房內,窗明幾凈,靜謐祥和,唯有朱筆唰唰的聲響。 趁著裴鉞專注批閱奏折,舒筠開始打量御書房的布置。 東窗開得極大,光線透進來,顯得書房十分敞亮,西邊陳列著幾排高大的書架,上頭擺著密密麻麻的奏章,最外是一個博古架,每一個格子里擱著各色精美的瓷器古董。 端莊的女子只會坐在這兒乖巧地一動不動。 她若走來走去,晃晃他的眼如何? 舒筠于是提起裙擺,先是繞至博古架觀賞一番,又折回東窗下拾一塊點心塞入嘴里,小嘴啾啾嚼動,刻意發(fā)出一些聲響。 然后偷偷望了一眼裴鉞。 裴鉞忙了一會兒朝她看來,舒筠嘴角沾了滿滿的糕屑,跟個偷食的孩子,看到熟悉的畫面,裴鉞忍俊不禁,就喜歡看著她鬧看著她笑,令人愉悅。 舒筠明顯察覺到裴鉞并沒有動怒。 于是,她一點點試探他的底線。 慢慢摸到博古架旁,御書房的古董必定是價值連城,舒筠才不會蠢到去動它們,她來到后面一排的書架,四下尋了一眼,見一拂塵被擱在角落的小桌旁,她悄悄拾起來,裝作替他清掃灰塵, 然后突然哎喲一聲,不小心將一疊折子拂落在地, “陛下....”舒筠裝出一副驚慌的模樣,愧疚望著裴鉞。 裴鉞聽到動靜抬眼看過來。 就在這時,意外發(fā)生了,隔壁一疊折子受到牽引,慢慢往東側傾斜,突然插過舒筠的肩撞去東面的博古架。 舒筠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天青色腳香爐往地上砸去。 她頭皮一炸,慌慌忙忙伸手去救,可惜沒救到那個香爐,指甲反而戳到書架,破開一道口子,疼得她倒抽一口涼氣。 舒筠卻顧不上疼,看著滿地的碎片驚慌失色。 聽到動靜,宮人齊齊涌入,裴鉞也在第一時間奔來,一話不說將嚇呆的舒筠給扶起,握住了她受傷的手指,血殷殷地從指縫里冒出來,他神色凝重, “來人,取藥箱。” 扶著舒筠來到對面的羅漢床,裴鉞執(zhí)起香帕替她止血,看著面無血色的小姑娘,溫聲道,“很疼嗎?” “不不不....”舒筠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喉嚨滾動著,顫聲指著指了指地上的碎瓷片問, “陛...陛下,這香爐是不是極為珍貴?”豆大的眼淚一顆顆往下砸,她心虛又懊悔。 裴鉞看著梨花帶雨的她,指腹覆上她面頰,輕輕替她將淚水拭去, “一件死物值得你慌張?” 舒筠顧不上臉紅,像個犯錯的孩子,不停的搖頭,“是臣女御前失儀。” 宮人緊忙提了藥箱來,裴鉞急著替她清理傷口,都顧不上安慰這個小迷糊蟲。 劉奎聽說舒筠受了傷,匆匆趕來御書房,只當宮人服侍不周,正待訓斥,卻聽得舒筠眼巴巴問, “劉公公,那香爐價值幾何?” 劉奎不明里情,瞅了一眼宮人收好的碎片,回道,“此爐乃宋朝鈞窯所制,鈞窯存世的香爐僅此一只。” 舒筠差點昏過去,裴鉞將將替她包扎好,抬眸剜了一眼劉奎,沉聲喝道, “你嚇她作甚?” 劉奎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跪下請罪。 裴鉞又細心地將她手指周身的血漬擦拭干凈,看著那根被縛得粗粗壯壯的中指,輕輕嘆了一聲。 舒筠不敢直視裴鉞的眼,低聲嘟囔著問,“陛下,我是不是過于輕浮了?” 她嗓音格外黏膩,絲絲縷縷,又脆又甜。 裴鉞反而微不可聞地笑了一聲,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瓜子,語含寵溺, “你哪是輕浮,分明是笨了些。” 舒筠:“......” 事情不是這樣發(fā)展的。 一件孤品,就這么被她摔碎了,舒筠懊悔不迭,懊悔的同時更感受到裴鉞的寬容..甚至是縱容,他眼神自始至終都沒往那香爐看一眼,一心一意替她包扎傷口,這份觸不到邊界的寵愛,令她倍感壓力。 計劃失敗了。 舒筠頹喪的功夫,御書房已恢復寂靜,她的手掌不知何時被裴鉞包裹在掌心,他手掌過于寬大,顯得她的手十分嬌小,尺寸根本不合,裴鉞似乎很介意那道傷口,盯了許久,后又不輕不重揉捏著她的手背,她的手背肥嘟嘟的,捏起來格外舒服。 粗糲的指腹,一圈又一圈摩挲著她的指根。 舒筠只覺耳梢發(fā)熱,猛地抽回了手。 裴鉞下意識想捉住,卻落了空,他也不在意,看著刻意隔開幾步的舒筠,第一回 入宮便嚇得受了傷回去,可見這姑娘心里有多不安,還需小火燉粥,慢慢來。 他不敢多留,著人送她回府。 * 舒筠在家里懨懨地躺了兩日,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最后只能畫畫打發(fā)時間,直到王幼君神神秘秘來探望她,她趴在舒筠書房的窗口,往內探出半個頭, “我上回大約是說錯了話。” 舒筠狐疑問,“什么意思?” 王幼君神色凝重道,“你是不是按我說的冷落了裴彥生?” 舒筠喉嚨一哽,不知該如何作答,“發(fā)生什么事了?” 王幼君從廊外繞了進來,坐在她桌案對面,面帶擔憂道,“裴彥生說要去和尚廟做和尚。” 舒筠:“.....” 她什么都沒做啊。 若是裴鉞肯做和尚放過她就好了。 這話她可不敢說, “其實,我后來想了想,你上回的話也不全對。” “沒錯。”王幼君也糾正自己,“就拿我皇帝舅舅來說,他老人家常年生活在后宮,見多了端莊賢淑的女子,喜歡風情別樣的也未可知。” 舒筠虎著臉,聲音發(fā)木,“可不是?” 竟然看上她這樣不學無術的笨人。 “不過呢,”王幼君笑嘻嘻湊了過來,趴在她跟前,“我不能斷定他一定會喜歡什么樣的姑娘,卻可以肯定,有一類姑娘所有男人都不會喜歡。” 舒筠眸色發(fā)亮,忙傾身而問,“什么樣的姑娘?” 王幼君一字一頓道,“不茍言笑,死氣沉沉的姑娘。” 舒筠嘴里念叨著那八字,越嚼越覺得是這么回事,她若獲至寶,“嗯,若今后裴彥生再尋我,我便這般去應付他,他遲早也能被我磨得死心。” “言之有理。”王幼君拍了拍舒筠的肩,一副看好她的模樣,“我等你的好消息。” 舒筠心里發(fā)苦。 * 舒筠受了傷,裴鉞一直記掛在心,怕耽擱她養(yǎng)傷,不好接她入宮,便微服出行來到舒家附近一間茶樓,尋了借口將舒筠給約出來。 舒筠牢記王幼君那八字方針,任憑裴鉞問她什么,她不是“臣女知道了”便是“臣女有錯”,哪怕裴樾關心她的傷勢,她也似個鋸嘴的葫蘆,半晌憋不出一句好話,裴鉞再好的性子也被她磨得有些心塞。 舒筠看著對面的年輕帝王,一副拿自己沒轍的模樣,暗暗給自己鼓勁。 大約再堅持兩回,裴鉞也該失去興致。 裴鉞心里著實有幾分不快,他已經(jīng)盡量不在她面前擺半點帝王架子,甚至許她不用行禮,她偏生跟換了個人似的,一不抬眼,一不吭聲,仿佛他是洪水猛獸,以前那鮮活俏皮的姑娘哪去了。 一人暗中較勁。 第回,裴鉞遣人將舒筠接到了摘星閣。 舒筠到底面兒薄,沒法心安理得當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她悶悶地飲了一杯冷茶,逼著自己平復心情,繼續(xù)守住八字訣竅。 裴鉞看著對面的小姑娘,她今日穿了一件湛藍纏枝花紋的緙絲褙子,梳了個百合髻,老氣橫秋,通身無飾,活像一個偷穿長輩衣裳的孩子。 他若還沒看穿舒筠的把戲,這皇帝就白當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裴鉞抬了抬手,大約一十來名侍從陸陸續(xù)續(xù)進來,每人依次往舒筠前面的長案擺上一道膳食。 爆炒田螺,口味蝦,脆皮酸蘿卜,七珍湯,蜜餞紅櫻桃,香芋粉蒸排骨,還有她愛吃的水晶膾,積翠膏,最后在她眼皮子底下安置了一盤大閘蟹,大閘蟹被破開一半,金燦燦的蟹黃香艷欲滴,仿佛要流出來。 現(xiàn)在正是吃蟹的好時節(jié),昨日她還央求爹爹遣人給她買蟹,管事的撲了一個空,說是去晚了,銅鑼街漕水兩岸的菜市早被勛貴人家定了個干凈,后來好不容易從一老漢手里買了兩只蟹回來,還格外的小,那蟹黃堪堪擠出一小勺便沒了,吃得十分不過癮。 而面前卻擺著五只足足半斤大的大閘蟹。 其他佳肴美味,皆是精致至極,不勝枚舉。 舒筠用力拽了拽拳心,水汪汪的大眼睛潺潺而動,艱難地將視線挪向窗外,眼神可以避開,菜香卻無處不在,每一縷香氣犬牙交錯地沖擊著她的味蕾,舒筠饞得快要哭了。 裴鉞看著泫然欲泣的小姑娘,無聲彎了彎唇角,他好脾氣地不與她計較,甚至挪坐過去,親自勾出一勺蟹黃遞到她嘴邊, “乖,張嘴。” 第19章 銀勺輕輕叩進她的齒關, 黑漆漆的雙眼四處游移,跟個溫順的貓兒似的,也不知哪日會不會亮出利爪, 狠狠抓他一把。 緊閉的櫻唇被他一點點撬開, 蟹汁滑入唇尖,她嘗到久違的滋味, 小舌猛地一吸,一口給它吃掉, 唇角沾了些湯汁, 他抬手替她擦拭,恰恰那舌尖兒往外一舔, 滑過他粗糲的指腹, 濕漉漉的顫栗竄至他心口。 皇帝手一頓,裝作若無其事地收回來。 舒筠破功, 萬分懊惱,罷了, 吃一口跟吃一百口又有何區(qū)別, 她干脆捧著面前枸杞紅棗粥大口喝著,先墊個肚子好用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