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們紛紛數著自己和周圍的人，好半天才弄明白，果真是少了個女生，一個叫做李香玉的女孩子。

    李香玉家在農村，平時是住學校宿舍的，并不會跟班上的同學一起結伴上學放學，在教室里也沉默寡言，不管是成績還是相貌，都非常不起眼，在班上的存在感非常低。

    以至于她今天沒來上學，居然都沒有一個人發現。

    “老師，李玉香怎么沒來啊？”有人大聲問，可是連別人的名字都說錯了，可見李香玉實在是不受關注。

    張老師瞪眼：“什么李玉香，人家叫李香玉，她沒來報名，家里也沒有電話，找不到人，我這兩天太忙了沒來得及去她家里家訪，過兩天抽個時間去看看。”

    “可能是去出去打工了吧，她成績又不好，不一定能考得上大學，可能覺得去打工更有前途呢！”

    “要打工也不差在這一年吧，拿了高中畢業證再去不更好嗎？”

    “也說不定是嫁人了，我聽說現在農村有些女的很早就嫁人生孩子了的?！?/br>
    “不可能吧，都還沒到二十歲呢，怎么領結婚證啊！”

    “先擺酒啊，以后到了年紀再領結婚證就可以了，我堂哥就是這樣的，他暑假的時候結婚的，新娘子還沒有我年紀大呢！”

    張老師抬起雙手向下壓了壓：“好了，同學們不要胡亂再猜測了，李同學可能有什么特殊困難，等她回來學校，大家也不要胡亂猜測，要注意保護同學的自尊心?！?/br>
    江黎黎高高地舉起了手臂：“張老師。”

    張老師看了她一眼：“江黎黎，你有什么事？”

    “張老師，我知道李香玉的家在哪里，我可以幫忙去她家里看看。”

    剛剛開學，張老師這兩天確實是忙得不可開交，實在走不開，能有人幫忙，他是很樂意的，只是：“你一個女同學……”雖然他知道江黎黎很能打，但畢竟李香玉家在鄉下農村，路程不近，讓一個女同學去，是有點放心不下的。

    “沒關系的，我騎自行車去，來回很快的，不用天黑就可以回來了?！?/br>
    江照舉起了手：“我可以陪江黎黎同學一起去?！?/br>
    歐陽婷婷也說：“老師，我作為班長，也應該一起去看看的?！?/br>
    張老師終于點了頭：“那行吧，就你們三個一起去，待會可以提前一點放學，注意安全，早去早回。現在大家都趕緊按照自己抽到的號碼找到自己的座位吧！”

    “等一下?！苯沼峙e手，“老師，我可以跟別人換個座位嗎？我想跟江黎黎當同桌。”

    同學們都用驚恐的目光看著他，這人膽子可真大??！居然連這樣的要求都敢提出來。

    要知道在張老師第一次用這種方式安排座位的時候，大家都還不知道厲害，也有愣頭青像他這樣，不知天高地厚地提出換座位，結果那些人無一例外，全都被張老師修理得很慘。

    而且張老師還特別反對早戀，一旦男女之間被發現有那么一丁點兒這方面的苗頭，立刻就會被當成重點監控對象。

    這江照怕是還不知道厲害，居然敢這么明目張膽地提出要跟一個指定的女同學當同桌！

    張老師果然眼神都不對了：“你說你想跟江黎黎當同桌？”

    “是的，張老師，我跟江黎黎是親戚，她的家長非常擔心她的高考，所以在暑假的時候就讓我幫忙她復習，經過一個暑假，已經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所以我希望在新的一個學期里，能夠繼續在她的身邊監督她好好學習，爭取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績?！?/br>
    聽說兩人是親戚，張老師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確定只是監督學習？”

    “她的成績是不是有了進步，這次開學考就可以看出來了，如果江黎黎在開學考中的成績能夠比上學期期末考平均分提高二十分以上，希望老師能答應我的要求，并且我可以保證，讓她這個學期的成績一定能提高到全年級的一百名之內?！?/br>
    張老師被他的自信激起了興趣，一般新轉過來的同學，都會帶著以前的檔案，他作為班主任，至少可以看到這個學生以前的學習成績究竟怎么樣。

    可這個學生倒是奇特，居然連檔案都沒有，以前的成績也是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權勢地位，通過什么樣的手段才進來的。

    本來張老師對這個新同學是不怎么待見的，不過今天看他一表人才，清爽干凈的樣子，才挽回了幾分印象分。

    如今聽他這么大言不慚，倒是又多添了幾分好奇：“好，那我就等著看看，你們的開學考成績究竟怎么樣。其他人也都注意了，今天晚上回去早點睡覺，好好調整一下你們放縱了一個假期的作息，明天用最好的精神狀態來參加考試?！?/br>
    “其他同學繼續留下來開班會，三位去找李香玉同學的可以先走了。”

    三個人去單車棚里推了自行車。

    江黎黎車子是飛鴿二十四寸女式車，粉紫色的，小巧玲瓏特別好看，歐陽婷婷的是從二手市場上買回來的老式男裝車，特別破了，除了車鈴不會響，哪兒都哐當哐當響，扔在外面不用上鎖都不會被人偷走的那種。

    換成別的女生肯定都不愿意騎的，嫌丟臉。

    可歐陽婷婷卻若無其事地天天騎著上下學，也是她心理強大的另一種體現。

    只有江照的自行車最酷，最新式的山地車，擺在學校的自行車棚里，閃閃發光，鶴立雞群，能讓人一眼就看到。

    其實江照也很無奈啊，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他之前一直沒買自行車，出門要么公交，要么步行，前幾天聽江黎黎說學校有點兒遠，大家一般都騎自行車上下學，才特地自己去買了一輛的。

    可能是他在后世見慣了同學們騎幾千塊錢的車子，到了商店他一看一千多塊錢的山地車，覺得便宜得要死，隨手就買了，誰知道居然那么突出呢！

    在江黎黎羨慕的眼神中，江照慷慨地把他的車子往她面前一推：“行了，跟你換著騎！”

    江黎黎歡呼一聲：“謝謝！”跳上車就走了。

    風馳電摯地轉了一圈回來：“江照，你這車騎著太爽了?！痹捯粑绰?，人又再次跑遠了。

    留下江照對著她那輛小巧的女式單車抓腦袋，他牛高馬大的一大只，騎上這單車不就跟騎個小孩子的玩具嗎？

    江照當機立斷：“歐陽婷婷，你想幫忙扶一下這個?！?/br>
    趁著歐陽婷婷幫她扶車子的當兒，跳上她那輛老破舊，跟著江黎黎跑遠了。

    三個年輕人在夕陽中騎著自行車你追我趕，留下一路爽朗的笑聲，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們即將要去面對的，是別人怎樣的人生疾苦。

    第97章

    崎嶇的鄉間小路越來越不好走, 特別是江照騎的那輛老破舊，避震功能不好，顛得他屁股生疼：“江黎黎, 你是怎么知道那個誰的家在這個地方的啊，你來過？”

    “嘿嘿, 曾經無意間路過的時候遇上過她。”江黎黎避重就輕地回答, 她才不會告訴江照，她是有一次自己貪玩騎自行車跑出來, 結果迷路了, 在這鄉下偏僻的小路上晃蕩到天黑都找不著回家的路。

    偏那么不巧車子壞了, 還一不小心崴了腳, 正著急呢，幸好遇上去山上打豬草回來的李香玉，把她帶回家里收留了她一個晚上。

    李香玉她爸剛好會一點治跌打損傷的手法，幫江黎黎正了骨，第二天腳就不疼了, 還幫她修好了自行車, 第二天江黎黎才能平安地回了家。

    到現在江黎黎都還記得當初遇見李香玉時的情景, 她雖然膽大包天, 但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外的，天又黑, 還是很害怕的。

    這時候突然看見遠處影影綽綽走來一個巨大的影子，那影子還走得搖搖晃晃的, 被她想象成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 嚇得她大聲叫了出來。

    然后就聽到那邊出聲了, 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誰在那兒？”

    原來是人！江黎黎感動得差點哭了：“救命啊，我迷路了, 車子又壞了，還崴了腳，回不了家了。”

    這時對方有些疑惑地問：“你是江黎黎嗎？”

    直到人走到跟前了，江黎黎才看清楚，原來是自己的同班同學李香玉，身影之所以那么高大，是因為背上背了一大捆柴，柴上面又堆著一大堆的豬草，幾乎有她一個人的兩倍大。

    真不敢相信，她這樣小小的個子，究竟是怎樣把這么多這么重的東西背在這么瘦弱的肩膀上的。

    江黎黎還記得，那時候李香玉的哥哥才剛剛結婚，家里面都還貼著大紅喜字呢，剛好她的背包里塞了一條她爸剛從省城買回來給她的羊毛圍巾，特別漂亮暖和。

    她就當成是新婚禮物送給了新娘子，新娘子特別高興，晚上睡覺的時候，還特地抱了一床她自己陪嫁的被子過去李香玉房里，借給她們用呢！

    李香玉家雖然窮，但在農村，能讓那么大的女孩子繼續念書，而不是出去打工的，算是很不錯了，江黎黎認為，她的父母應該都是比較開明的那種人。

    “李香玉她是不是記錯了開學的時間了呀！”江黎黎說。

    三個人很快到了李香玉家所在的那個村子，只是江黎黎發現，這村子里家家戶戶的房子好像差不多都一個樣式的，她不記得李香玉家具體在哪里了。

    只能向別人打聽。

    這種事江黎黎向來是沖在最前面的。

    她來到一戶人家的院子前，隔著籬笆朝里面正在喂雞的大嬸問道：“大嬸，請問一下，李香玉家在哪兒呢？”

    村子里平常沒什么熱鬧事，有幾個陌生面孔出現都是新鮮的，大嬸放下手里的飼料盆走過來：“喲，你們是城里來的吧？找李香玉??？”

    “是啊，我們都是她的同學，今天開學了可是她沒去學校，老師讓我們過來看看是什么情況?！?/br>
    “香玉啊，怕是不能再去上學咯，可惜啊，本來都以為老李家能出一個大學生的，誰知道娶了一個那樣刻薄的媳婦，非要看著小姑子不順眼。”

    江黎黎著急起來：“您這話什么意思啊，為什么不能去上學了？”

    “她呀，要嫁人了，她嫂子給找的婆家，彩禮都收了，現在就在家里等著嫁出去呢，還上什么學?。　?/br>
    “可是她還不到十八歲呢，怎么能嫁人呢！”

    “咳，咱們鄉下人哪講究這個啊，擺了酒就算結婚了，這結婚證，等以后孩子生出來了，再去補辦唄！”

    “不行，我得趕緊去找她，不能這樣的，這還有一年就高考了，考上大學不比現在嫁人強得多了？大嬸，您還是趕緊告訴我，李香玉家在哪兒吧！”

    大嬸熱心地給他們指了路：“你們就從這邊過去，到路口左拐，有一棵大槐樹，樹東頭第一戶人家就是了?！?/br>
    “謝謝大嬸?！苯枥枵泻糁硗鈨蓚€人趕緊騎著車過去了。

    遠遠看見李香玉家她就認出來了，對，就是這家，這大門口上的大紅喜字還沒撕掉呢，不過都已經掉色發白了。

    當初看著還羞答答的新媳婦，居然都有本事賣小姑子了。

    江黎黎沖過去，直接“砰砰砰”地砸門。

    一個婦人過來開門：“來了來了，誰呀這是?！?/br>
    這是李香玉的mama，當初那天晚上還給江黎黎做了一碗雞蛋面，看在雞蛋面的份上，江黎黎的語氣柔和了些：“大娘您好，我們是香玉的同學，過來看看她?！?/br>
    李香玉mama顯然也認出江黎黎了，但臉色很為難：“哦，你就是那回來過的黎黎，是吧！可是香玉她，她現在不太方便，要不你們以后再來？”

    “香玉她怎么了？為什么會不方便？是生病了嗎？我們不會耽誤她太多時間的，就見個面，說幾句話就走?！奔热恢览钕阌裼袉栴}，江黎黎當然沒有那么容易就被打發走。

    李香玉mama只好說：“不瞞你們說，是這樣的，香玉她明天就要嫁人了，按照我們這里的習俗，女孩子在出嫁前的一天是不能見外人的，所以實在是不方便?！?/br>
    “哪里有這樣的習俗，現在都什么年代了，還講這種封建迷信的東西，大娘，我就問一句，香玉她是真的心甘情愿嫁人的嗎？”

    也許別人都不了解李香玉，但江黎黎畢竟是跟她有過同睡一晚交情的人，她又是個話癆，即使李香玉那樣內向的人，都忍不住跟她聊了不少。

    其中江黎黎記得清清楚楚，雖然李香玉的成績算不上拔尖，可是考上個普通二本也是不成問題的，李香玉說，她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考上大學，跳出農門，從此過上不一樣的生活。

    試想一個有著這樣理想的女孩子，是怎么可能愿意年紀輕輕就嫁人，從此繼續鍋邊灶臺地過完這一生呢？

    李香玉mama的神情有些慌亂：“當、當然是她自己愿意的，那女娃子長大了不都要嫁人的嘛，遇上的好人家當然就要嫁了?！?/br>
    “那您讓李香玉她自己跟我說，只要她自己親口說出來，她愿意現在就嫁人，我們立刻就走，再也不來打擾你們。”

    “唉喲，你這姑娘怎么這樣呢，不都說了嘛，我們這里的習俗就是新娘子在嫁人之前不能見人的?！?/br>
    “那我們就不見她，只在屋子外面跟她說話可以了吧？”

    “這，這個……”

    江黎黎忽然扯開了嗓子大喊一聲：“李香玉，你聽到的嗎？聽到的話就應我一聲，你究竟是不是自己愿意嫁人的，要是不愿意就跟我說，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的！”

    一個尖利的女聲從屋里傳出來：“誰在那兒瞎嚷嚷？”隨著這聲音，走出來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