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眀燭斜著眼睛：“簡直就是木瓜啊。”

    搖光對少女深表同情：“柏莎小姐真可憐啊。”

    或許是身為改造人, 天璣從有記憶開始，腦海里就沒有接觸過任何關于情愛的部分，他的這一生幾乎都在執行任務, 以及殺戮，從未感受過被人喜歡和追求的滋味。

    夜色漸深，前往九勝城的隊伍在中途扎營, 由于此前泰坦失控的原因, 陽淵城周圍的荒野異種早已被泰坦的氣息嚇退。異種擁有一定的野獸本能，同樣也懂得趨利避害, 除非是像之前在上京城那樣, 異種被飛駁控制著大量進攻衛星城，因此現在的荒野還算是安全。

    荒野上臨時扎起了營地，篝火也升了起來, 在夜色下閃動著噼啪的火光。

    天璣倚靠在枯樹上, 抬頭看著夜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聽到身后的動靜, 天璣下意識地警惕回頭，看到紀眀燭后, 神經放松下來。

    “怎么還沒睡？”

    “搖光的睡相太差了。”

    紀眀燭無奈道：“我出來透透風。”

    天璣笑了笑, 往旁邊挪了挪, 讓紀眀燭坐下。

    “你看不出那個柏莎小姐, 好像很喜歡你嗎？”紀眀燭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問道。

    “是嗎？”

    天璣的表情并不是很意外，他想了想，說：“或許吧，但我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為什么？”紀眀燭好奇：“柏莎小姐長得也挺漂亮的，性格也不錯，為什么你不喜歡？還是說……你比較喜歡男生？”

    “……”

    天璣噎了半天，才擠出兩個字：“不是。”

    “喜歡這種情緒對我來說太陌生了。”

    天璣想了一會，道：“我既不知道如何回應，也不知道如何處理，況且對于我們這類人來說，感情是一種比武器還要危險的東西，比起可能出現的危險結局，倒不如盡早遠離。”

    “那你呢？”天璣說完后，反問紀眀燭：“好像我也從來沒有聽你說過這方面的事情，以你的年紀，這個時候對愛情應該更向往才對吧？”

    “什么叫以我的年紀……”

    紀眀燭斜眼：“要是算上被冷凍的時間，我應該都算世界上壽命最長的人了吧。”

    天璣無奈失笑：“當然不是這么算的。”

    “我的話……好像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紀眀燭摸了摸下巴：“很奇怪……不管是在學校的時候，還是后來當了職業選手，雖然有很多人說過喜歡我，但我從來沒有類似的感覺。”

    “那你的問題不是比我更嚴重么。”

    天璣笑道：“也是，我覺得以你的性格，應該找一個二十四小時都能照顧你的人才是。”

    天性懶散不愛動，能躺著絕不站著，對什么事都興趣缺缺，任性還有點沖動……天璣很難想象紀眀燭要是談起戀愛會是什么樣子，估計對方沒多久就要抓狂了吧。

    兩人互相調侃了一會。紀眀燭很少看到天璣有話多的時候，今晚算是個例外，眼前這個從無常司出來的男人平日里身上總散發著難掩的煞氣，或許是今晚的月色有些漂亮，因此陰鷙的五官也顯出了難得的柔和。

    “天璣。”

    紀眀燭頓了頓，問：“你有什么喜歡的東西嗎？”

    天璣表情有些意外。他以為紀眀燭會趁這個機會，問他一些別的問題，比如說他失憶之前的事，或者是阿修和他之間究竟有什么樣的約定……但沒想到紀眀燭問出的會是這么沒營養的問題。

    “你是指哪些？”

    “隨便哪些。”紀眀燭說：“因為我好像從來沒看到你對什么東西有過熱衷的感覺，比如搖光喜歡各種數據和先進的光腦，我喜歡機甲，孫易喜歡……錢。而你，似乎沒有這樣的愛好？”

    紀眀燭看著天璣的臉，道：“人總要有些愛好吧？不然的話，看上去就冷冰冰的，一點生氣都沒有……像機器人一樣。”

    “改造人也勉強算是半個機器人吧。”

    天璣笑了一下，隨后思索片刻：“硬要說愛好的話……風景吧。”

    “風景？”

    “嗯，比如今晚的月色，我就很喜歡。”

    天璣說：“還有草木，城市，霓虹……這些都很好，比起在無常司里，只有殺戮和血腥，這些東西會讓我有活著的感覺。”

    紀眀燭若有所思：“那我覺得，你也許適合當個攝影師？”

    “攝影師？”天璣失笑：“認真的么？”

    現在這個世道，戰火紛飛，天空城與無常司的斗爭才剛剛開始，飛駁等異種虎視眈眈，各個衛星城各懷心事，無非是個亂世。在這樣的亂世中，誰還能想到攝影這種東西？

    風景再美，也無人欣賞。

    “會有機會的。”

    紀眀燭的表情認真了些：“雖然這個世界現在不太漂亮，但總有一天它會擁有真正的和平的。等到了那個時候，去做個攝影師吧？”

    沒有種族間的紛爭，沒有你死我活的對弈，不再因為少數人的野心而陷入戰火，不再難以互相理解。

    月色下，少年的輪廓被照得發亮。

    天璣突然對紀眀燭的哥哥產生了好奇。

    究竟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氛圍，才能成長出紀眀燭這樣的人呢？

    ……

    畢方走進了面前的建筑。

    這是無常司在陽淵城臨時建立的據點，三臺泰坦靜靜地佇立在據點一側，安靜地像三座沉默的山峰，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般，沒有絲毫動靜。

    但畢方知道，眼前的泰坦還“活著”，它們身上的血rou盔甲正在緩慢蠕動著，像是在呼吸般微微起伏。

    祝融，句芒，帝江……

    畢方心中默念著它們的名字，發出一聲嘆息。

    “很漂亮，對吧？”

    身后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

    畢方回過頭，看到祁零正緩步朝他走來。

    卸下了面具，祁零露出那張和紀眀燭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但畢方很容易就能將他和真正的紀眀燭區分開來。即便長相相似，但祁零身上那股衰老腐朽的味道卻揮之不去，年輕與蒼老矛盾地混合在一起。

    “好久不見。”

    祁零看著面前形如枯樹的畢方，微笑道：“張畢方博士。上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很多年前了吧？”

    “……”

    畢方皺了皺眉：“你又換了一具新身體？”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祁零笑道：“看來成為異種后，你的感官也變得比以前靈敏了許多……”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道：“紀眀燭的基因已經稀釋了很多，制造出的克隆體保質期也大大縮短了，原本一具身體可以使用三十年的時間，但現在，沒過多久就需要重新更換了。”

    “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還挺適合你的。”畢方冷冷道。

    “彼此彼此。”

    祁零絲毫不在意：“張畢方博士不也一樣么？至少從外表上看，您好像更貼切自己的形容。”

    “你叫我來干什么？”

    畢方不想廢話，直截了當地問道。

    “不要這么大的敵意，畢竟我們現在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祁零搖搖頭，說：“不管我們之間有什么恩怨，至少現在，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不是么？我知道你們飛駁的目的，是啟動【火種】，讓神明降臨，重啟世界，在這一點上，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樣的。既然天空城是我們目前最大的阻礙，那不妨讓我們一起合作，解決掉當下的麻煩。”

    “無常司毀滅了，對我們的目標也沒有任何影響。”

    畢方道：“你既然已經站在新人類的陣營，那我們之間就沒什么好談的了。等到天空城滅了無常司，我們一樣可以對不朽族動手。”

    “話是這樣說沒錯。”

    祁零點頭：“但是你覺得天空城會放過飛駁嗎？別忘了，張畢方博士，紀啟明博士可是你們親手殺的，比起我們，深紅對你們的仇恨更甚，恨不得所有舊人類在這顆星球上全部消失，一個也不剩下。”

    聽到紀啟明的名字，畢方的眉心跳了跳。

    “那是他自找的。”

    畢方緩聲道：“是他站在了所有人類的對立面，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固執，這一切早在百年前就已經結束了。天空城，泰坦，火種，還有……紀眀燭。如果他選擇和所有舊人類站在一起，怎么會是今天這副局面？”

    即便是今天，畢方也不得不承認，紀啟明是他見過的最天才的人。

    可惜……

    “如今無常司和飛駁，是唇亡齒寒的關系。”

    祁零不在意地聳聳肩，說：“真正的紀眀燭已經死了，我們失去了制衡天空城的手段，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直接打上天空城，搶奪火種，這也是你們的目標，不是么？”

    他看著畢方：“機會已經擺在眼前了，別忘了，要是我們失敗，天空城必將會對現在的異種展開大清洗，這也是你不愿意看到的吧？”

    畢方沉默片刻，道：“我有一個問題……你是如何控制泰坦的？沒有紀啟明的拘束器，泰坦怎么會被其他人控制？”

    祁零笑而不語。

    見他沒有解釋的意思，畢方繞過這個話題。

    他看了一眼那三具沉默的泰坦，轉身離開。

    “我知道了，我可以暫時和你們合作。”

    離開之前，畢方說：“但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什么？”

    “你說，真正的紀眀燭已經死了。”

    畢方道：“你確定么？”

    祁零皺了皺眉：“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像你這種人，的都能活到現在。”

    畢方欣賞了一下祁零的表情，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而紀眀燭作為紀啟明唯一的親人，你覺得，他會真正信任你么？”

    說完，畢方徑直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