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當阿修熟悉的聲音重新在腦海中響起，紀眀燭的心莫名安定了下來。

    他輕聲說：“歡迎回來，阿修。”

    搖光對著一旁的光腦敲著鍵盤：“如果我們要離開上京城的話，我需要聯系一下暗網的人，暗網上有一批專門做這些工作的人……”

    “嗯，但是在此之前……”紀眀燭說：“我要先找無常司收點利息。”

    天權的死，不可能就這么算了。

    ……

    夜晚，開陽從辦公樓中走出。

    “小王啊，下次再一起聚一聚。”

    同事勾著開陽的肩膀：“今晚發生這么大的事情，估計那幾家酒吧都不開業了，唉，本來還想下班再去喝兩杯的。”

    “下次有機會。”開陽提著自己的公文包，朝對方笑了笑，神色如常地和同事們告別。

    下班高峰期，本該是人來人往的街道和十字路口，此時人已經少了很多，街上四處可見一些碎石殘垣，以及被砸碎了玻璃的商店櫥窗。

    有一些是紀眀燭等人的戰斗中被破壞的建筑，有的則是一些社會份子趁亂哄搶商店，這一片區的治安本就不好，今晚發生的戰斗，雖然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內幕，但并不妨礙他們津津樂道地將其作為談資。

    “當時啊，當時那臺紅色的機甲就離我這么近……轟的一聲飛走了！我的天，真的太快了，我人都被直接吹飛好幾米，然后平禍司那群人就跟上去了……”

    “我看你是嚇尿了吧。”

    “屁話，老子活這么多年，什么場面沒見過，這點事至于嗎？我跟你們說……”

    路過染著五顏六色頭發的小年輕們勾肩搭背，談論著剛才在城市里的那場機甲大戰。

    開陽面不改色地從他們身邊經過，走到十字路口處，停下來等紅燈。

    “叮，叮，叮——”

    十字路口的欄桿放下，車流從眼前呼嘯而過，開陽和其他上班黨一樣，默默地等著綠燈。

    突然，開陽看向對面，目光愣了一下。

    在十字路口的對面，另一道隔離桿外，一個帶著鴨舌帽的少年正站在那里。

    他的體型非常眼熟，開陽緊緊盯著對方，一秒后，那名戴著鴨舌帽的少年微微抬起頭。

    雖然衣領遮住了下半張臉，但那雙眼睛，開陽不會認錯。

    天樞。

    對面的紀眀燭似乎也看到了他……不，他好像就是為了自己而來的，在兩人雙目對視的瞬間，開陽看到紀眀燭朝他笑了一下。

    他怎么會……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天樞】的真面目是誰。直到紀眀燭叛逃后，開陽才從白翁那里知道了紀眀燭的長相和身份。

    在和紀眀燭對視后，開陽莫名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隨后他猛然想起，似乎在宗秉一院開學的那一天，自己在公共軌道車上，似乎也見過一個和天樞長得十分相似的少年……

    難怪。那個時候天樞是認識自己的，知道自己下車的位置，從而找到了他所在的公司……而這一次出現，他是來殺自己的。

    開陽很快明白過來，他目光陰郁下來，手伸進了公文包內。

    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從公文包內伸了出來，借著人流與夜色的掩護，周圍其他人并沒有發現。

    “他掏槍了。”

    阿修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

    紀眀燭壓了壓帽子：“我知道。”

    叮，叮——

    綠燈響起，隔離欄升起，馬路兩邊的人流開始在斑馬線上匯聚交錯。

    “阿修。”紀眀燭說：“打開【修羅模式】。”

    “收到。”

    紀眀燭和開陽同時邁開腳步，向著對方走去。

    “砰。”

    裝了消音器的槍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聲音幾不可聞，開陽面無表情地向前走，對著紀眀燭扣動了扳機。

    紀眀燭同樣沒有表情，向左一個側身。

    “梆——”

    子彈打在街邊的欄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來來往往的鳴笛聲與人們的交談仿佛在這一刻從世界剝離。

    紀眀燭路過一個西裝革履的上班族身邊，手指微微一動，在對方沒有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將他胸口的一支圓珠筆取走。

    “咔噠。”

    圓珠筆尖彈出。

    開陽繼續向前走，再次扣動扳機。

    “砰。”

    紀眀燭又是一個側身，再躲過這顆子彈。

    紀眀燭身后那個上班族突然感到后背一疼，伸手朝背后摸去，手里是一灘血液。

    上班族瞪大了眼，身體向前倒去。

    突然有人倒下，離上班族最近的一個婦女發出尖叫，吸引了周圍的目光。

    但紀眀燭和開陽都沒有回頭，視線也無任何偏移，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兩人終于在斑馬線中間交匯。

    開陽猛地從公文包里掏出槍！

    紀眀燭目光不動，閃電般伸出手，按住槍口，向下猛然一壓，同時右手的圓珠筆向上一戳，刺入開陽的咽喉。

    鋒利的圓珠筆尖刺入喉部。

    紀眀燭左手握拳，在圓珠筆尾部敲擊了一下，整根圓珠筆沒入了開陽的脖子。

    兩人從面對面接觸，到紀眀燭越過他的身體離去，中間只有一秒左右的時間。

    在其他人的視角里，戴著鴨舌帽的少年和這個中年男人只是短暫地在斑馬線中間相遇，然后便擦身而過。

    開陽的身體頓在原地，猶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直到紀眀燭已經走到對面，頭也不回地離去，開陽才緩緩發出“嗬嗬”的聲音，鮮血從嘴里涌出，整個人砰然倒在了斑馬線中心。

    第71章

    紀眀燭徑直向前, 將尖叫聲與嘈雜的人群甩開，壓了壓帽檐，走到街道拐角處, 拍了拍看得目瞪口呆的搖光。

    搖光咽了口唾沫：“他死了嗎？”

    “死了。”紀眀燭說。

    這一點毋庸置疑，阿修的修羅模式比世界上最頂尖的殺手還要了解人體身上的每一個結構, 別說是鋒利的圓珠筆，就算是一張紙片，在阿修手中也能成為殺人的利器。

    上一次阿修開啟修羅模式的時候, 紀眀燭已經失去了意識，雖然最后那四個殺手也死了，但紀眀燭并沒有看到全部過程, 只知道這個結果。

    而這一次, 紀眀燭卻非常清醒，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脫離了控制, 被無形的力量控制著做出動作, 凌厲干凈，毫不拖泥帶水，只是轉瞬之間, 一條生命就消失在自己手中。

    這是紀眀燭第一次這么直觀的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他以為自己應該會有不適的反應，然而事實上并沒有。他冷眼看著開陽死去, 心中毫無波動，就連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

    開陽在開槍殺天權的時候, 心里會有哪怕一絲的同情嗎？

    不會。

    對無常司來說, 所有人包括他們自己, 都只是工具而已。平禍司的檔案中明明白白記錄著無常司的罪行, 他們自詡是正義之軍, 為了反抗天空城的統治而戰，可所做的一切，比天空城要殘忍得多。

    “走吧。”

    紀眀燭說了一聲，然后率先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剛剛脫離修羅模式的他，語氣顯得有些冷硬，帶著些讓人毛骨悚然的漠然。

    但搖光卻絲毫沒有害怕，他知道紀眀燭語氣中的森然是為了誰。

    搖光最后回頭看了一眼倒在十字路口的開陽，眼中流出幾分恨意，然后他頭也不回地跟在紀眀燭后面離開了。

    紀眀燭走得有些快，搖光跟在他后面逐漸拉開了一點點距離。察覺到這一點，紀眀燭回過身，朝搖光伸出了手。

    搖光愣了一下。

    明亮的路燈映在紀眀燭的帽子上，投射出一片陰影，紀眀燭的樣子看得并不清晰。莫名的，在搖光眼中紀眀燭的樣子和記憶中的天權重合在一起。

    很久之前，在那條混亂而充滿爭端的貧民街上，天權也是這樣朝他伸出手，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嫌棄，聲音卻很溫柔。他對著年幼的搖光說：“牽著，走這么慢。”

    搖光眼睛酸了酸，快速擦了擦眼角，快步上前，牽住了紀眀燭的手。

    上京城的街道人來人往，軌道車、飛梭和汽車相互交錯來往，周圍是古風與未來科技感結合的高大建筑，五顏六色的鐳射燈和廣告牌隨處可見。在這樣喧豗而斑斕的夜色中，一大一小兩個少年牽著手消失在街道盡頭。

    ……

    “開陽死了？！”

    白翁不可置信地問。

    天璣點了點頭。

    白翁的表情陰晴不定。

    圓珠筆，一擊斃命，這老辣而精準的手法，一聽就是頂尖殺手的杰作。按理來說聽起來像是暗網殺手的作風，但不知為何，白翁莫名就有一種預感，這一定是紀眀燭的手筆。

    想到昨晚紀眀燭說的話，白翁沒由來的升起一絲寒意。

    “天樞他是不是瘋了？”

    白翁一直沒想通一個問題。

    天樞是無常司的心腹，從他被克隆出來的那一刻起，白翁幾乎是看著他長大的。雖然沉默寡言，但無常司的每一個指令，他都能忠實的執行，即便是有生命危險的任務，天樞也從來不會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