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泉宗說：“天空城的產物，能夠有效凈化濁化污染。”

    合金密碼箱打開，森森寒氣從箱內冒出，箱內靜靜躺著四支紅色的注射器。

    紀眀燭聽說過凈水的名字，這是天空城沒有共享給人類的秘密科技之一，雖然不朽族的解釋是凈水數量稀少且工藝復雜，難以量產所以需要嚴格管控，但知曉不朽族真面目的紀眀燭更傾向于這是一種控制手段。

    紀眀燭問：“既然有這種東西，為什么常北還會濁化異變？”

    左泉宗眸光微斂：“他早就用過了……凈水能夠消除大部分濁化污染，但重復使用在一個人身上，效果會大大減弱。而且乘坐泰坦的濁化影響很難清除，你知道為什么我們除非緊急時刻，其他時候很少啟動泰坦么？能源消耗只是其中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泰坦駕駛員數量非常稀少，每一個退役的泰坦駕駛員，都是因為身體的濁化負荷已經到了極限，才不得不退役的。”

    “包括您也是？”

    左泉宗點頭：“包括我。”

    往殘酷了說，泰坦駕駛員本身也算是啟動泰坦需要耗費的能源之一。

    醫務人員拿起凈水，準備給紀眀燭注射，但被左泉宗攔住了。

    面對紀眀燭疑惑的眼神，左泉宗解釋道：“凈水的清除濁化效果會隨著使用次數的增加遞減，一般情況下，濁化度超過30%時會進行第一次注射，可以將濁化度控制在10%以內，你的濁化度檢測結果顯示，你受到泰坦污染的濁化度很低，暫時還沒有這個必要。”

    “每個人的身體素質不同，每次駕駛泰坦時濁化度也都不一樣，只有少部人能夠承受泰塔的多次污染，而且隨著駕駛次數增加，后面每一次乘坐泰坦，濁化度都會以更快的速度增長，這才導致了能夠乘坐泰坦的駕駛員數量如此稀少……紀眀燭駕駛員，你知道你的出現意味著什么嗎？”

    左泉宗說：“在沒有任何提前防護的情況下，初次駕駛泰坦，就有5%以下的濁化度……這代表你和泰坦的契合度已經高到一個極為可怕的地步了，甚至比我更適合駕駛泰坦。所以，紀眀燭駕駛員，你的出現，對于全體人類而言都是與眾不同的存在，我需要你認清楚自己的重要性，不能再像之前那樣任性沖動了。”

    對于平禍司而言，能夠抵抗泰坦濁化的紀眀燭，比一萬個游嘉加起來都要重要的多。

    左泉宗是人類歷史上到目前為止駕駛泰坦次數最多的泰坦駕駛員，服役期間一共乘坐了79次泰坦，從他成為泰坦駕駛員到退役的這段時間，是整個衛星城最為安全的時期，沒有任何災殃級異種敢于侵犯衛星城的城墻。

    事實上，也正是左泉宗的存在，讓所有人陷入一種虛假的和平狀態中，導致左泉宗退役以后也沒有轉變過來，在驟然面對異種潮襲擊時，才顯得措手不及。

    如果紀眀燭能夠順利成長起來，他的天賦足以讓他成為下一個左泉宗，繼續捍衛一個時代的和平。

    紀眀燭若有所思，他想了片刻，還是覺得哪里不對：“既然如此，擴大泰坦駕駛員的數量不就好了嗎，如果有一百個泰坦駕駛員，每個駕駛員只需要駕駛一次泰坦，承受一次泰坦的濁化，我們不是依然可以多次啟動泰坦來贏得戰斗？”

    他親自駕駛過燭九陰，知道泰坦的駕駛難度其實并不高，除了通感需要時間適應外，cao作上和平常的機甲并無太多區別。那么按理來說，泰坦駕駛員并不需要那么高的門檻，只需要五級駕駛員以上的水平，就足以打贏一場戰斗。

    紀眀燭的疑問一針見血，讓左泉宗都忍不住贊嘆他的敏銳。

    左泉宗輕輕擺了擺手，周圍的醫務人員很快就退了出去，整個醫務室內只剩下左泉宗和紀眀燭兩人。

    “這個問題，就涉及到泰坦乃至天空城的秘密了。”左泉宗說。

    紀眀燭屏住了呼吸，他隱隱有種預感，左泉宗接下來的話或許會揭露某些他心中的疑問。

    “從理論上來說，你的方法是可行的……前提是，泰坦只是一件死物。”

    “死物？”紀眀燭一愣：“那意思是……”

    “是的，泰坦并不是死物，而是有生命的東西，這一點我在你們參觀泰坦時，就已經說過了。”左泉宗笑了笑：“不過大部分人都當這是一種形容。”

    “泰坦的駕駛艙，嚴格來說更像是一種【拘束器】，藉由這個【拘束器】，人類才能和泰坦形成連接，并通過駕駛艙控制泰坦。”左泉宗繼續說：“就像是被帶上項圈的猛獸，我們只能通過手上的繩子來控制猛獸的前進方向……但是，一旦這個項圈失效，泰坦就不再是人類手里最強的武器，甚至有可能變成比異種更加可怕的災難。”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左泉宗頓了頓，道：“真正的情況如何，或許只有天空城上的不朽族才知道真相，只是我駕駛泰坦的次數更多，在一次次的駕駛中感受到了這一點，我認為它足夠接近真相。”

    “所以，泰坦會挑選它認為適合的‘駕駛員’？”

    “是的……不被泰坦承認的人，無法乘坐駕駛艙，會在啟動的一瞬間就被徹底濁化。只有少部分人擁有這樣的天賦，能夠抵抗泰坦的污染，至于其中的原理，我們也沒有搞清楚。”左泉宗道：“而在這些有天賦的人中，還需要有足夠的駕駛天賦和技術，那就更加稀少了，這就是為什么，能駕駛泰坦的人是極少數中的極少數，而像聞康這樣的人，哪怕擁有泰坦駕駛員的頭銜，也無法乘坐泰坦。”

    紀眀燭心中的一些疑問得到了解決，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疑惑。

    “紅衛長。”

    紀眀燭想了想，試探性地問道：“我有一個問題，像泰坦這樣的武器，聽起來已經完全脫離了科技的范疇……它真的是天空城制造出來的么？”

    如果泰坦真的是天空城制造出來，并交給人類作為抵抗異種的武器，那為什么從來沒見過天空城的人駕駛過泰坦？總不可能不朽族的人創造泰坦，就是為了無私奉獻的吧？

    而且，泰坦這樣有生命的東西，怎么聽都不像是科技發展的產物。紀眀燭并不認為一群自己都還沒有脫離數據世界，充其量身體是由納米記憶材料構成的人工智能，有這樣的水平創造出遠超認知的東西。

    “……”

    左泉宗沉默片刻，然后突然問道：“你知道天空城的歷史么？”

    “知道。”

    紀眀燭說：“歷史課本上有說。”

    根據官方記載的歷史，異種是隨著外太空的隕石而來的不速之客，降臨到這個世界后，與人類展開了漫長的戰爭。在異種龐大的軀體和強悍的生物力場下，人類節節敗退，人口銳減。

    而不朽族在最危急的時候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駕駛著天空城降臨，為人類帶來了眾多高端科技以及和平的曙光。

    關于不朽族的來歷，大部分歷史課本都是一帶而過，形容不朽族時，也往往是以贊美的言語來描述。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從天而降”的不朽族和天空城和異種一樣，也都是“外星生物”，但人們更愿意用“降世者”和“來自天界的希望曙光”來形容他們。

    同時，天空城并沒有過多插手人類社會的意思，雖然名義上，這個世界真正的統治者是不朽族，但不朽族除了建立平禍司，并未真正統治人類的方方面面，而是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住在天空城上，既不露面，也不允許人類登上天空城。

    就像是神話中天庭里的神仙，正因為他們足夠縹緲，足夠神秘，才讓無數人頂禮膜拜，將其奉為救世主。

    這個世界依然有很大的問題，比如顯而易見的貧富差距，階級固化，以及體量龐大，盤根錯節的財團勢力……可事實上，這和天空城的關系不大，根源在于腐敗的衛星城政府。

    即便大部分平民終其一生也難以夠到財團子弟們燈紅酒綠的奢靡生活，在危險來臨時，總是第一個面對死亡的威脅……但他們并未將其怪罪到天空城上，他們在謾罵衛星城政府管理不力，腐敗橫行的同時，又在心底祈求天空城能夠多插手一點，帶領他們走向美好的生活。

    他們并不認為天空城在統治一切，相反，他們認為天空城統治的還不夠多。

    就像信徒面對信仰的神明，希望神明能夠多給他們一些垂憐，他們堅信，如果天空城愿意，所有人類終將會脫離苦難，過上真正安逸且平等的生活，衛星城也會變成如天空城一樣，沒有紛爭，沒有階級，沒有貧窮，充滿幸福。

    左泉宗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這一代人對天空城總是充滿了敬畏，認為他們是救世主，是神的使者，理所當然應該高高在上。”

    不，恰恰相反。

    紀眀燭在心中說。

    “常北曾經也是這樣認為的，然而在一次次的戰斗中，他逐漸產生了動搖，找不到自己的信念，也不知自己為何而戰。”

    左泉宗說：“可是，對我們來說，這并不重要。因為我們都是人，所以我們只是為了同胞而乘坐機甲去戰斗。我常常說，機甲駕駛員要為了所有值得守護的東西而戰，而天空城從來不需要我們守護，也不屑我們的守護。”

    他的話并不算隱晦，紀眀燭很容易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平禍司雖然是天空城的下屬機構，但平禍司里卻都是一個個人類，并不是輸入程序后就會自動運行的機器，他們當然也會有自己的想法。

    “我理解您的意思，紅衛長。”

    紀眀燭說：“這也是我想說的。”

    左泉宗深深看著面前的少年。

    從他第一次見到紀眀燭開始，就有一種莫名的直覺，眼前這個少年并不普通，事實上也正是如此，紀眀燭是一個很特殊的孩子，這種特殊并不單指他在駕駛泰坦上的天賦，更重要的是，他與左泉宗在理念上也相當的契合，在被天空城鋪天蓋地的信仰耳濡目染的環境中，能保有這份不盲目崇拜，不祈求神明垂憐的想法，實在是難得。

    “你問，泰坦是不是天空城制造出來的。”

    過了一會，左泉宗才緩緩道：“我可以告訴你答案，它不是。”

    “不論是異種，還是泰坦，天空城，亦或者是不朽族。”左泉宗說：“我認為他們都是同一個世界的產物，他們都不屬于這里。”

    “意思是說，他們事實上都是從同一顆隕石上來的？”

    “我是這么認為的。”

    左泉宗點了點頭：“天空城從不親自面對異種，即便他們擁有泰坦和眾多強大的武器，能夠很輕易地消滅所有異種，但從來沒有這么做過，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為什么？”

    這個問題紀眀燭有想過，這同樣是他疑惑的地方，面對左泉宗的問題，他結合自己到目前為止的所見所聞，有了一個并不清晰的猜測。

    “難道……”

    紀眀燭試探地道：“不朽族并不是不想，而是因為做不到？所以才要藉由人類去做？”

    第51章

    雖然是個突發奇想的猜測, 但從這個角度出發，很多之前覺得不對勁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或許是出于某個原因，不朽族無法消滅異種, 所以他們才需要通過給人類武器、機甲乃至泰坦，幫助人類消滅異種。

    所以, 他們長居于天空城中，鮮少出現在地面上；

    所以，不朽族需要通過維持某些平衡, 來控制人類和異種形成相互制衡的局面，否則一旦人類和異種任何一方占據上風，對于不朽族而言都是莫大的威脅。

    見紀眀燭露出思索的神色, 左泉宗也不將話說透。

    紅衛長雖然是身居高位, 但說句不好聽的，也只不過是天空城豢養的鷹犬罷了, 關于不朽族的事, 左泉宗也只是猜測，并沒有有力的佐證。而且，對于現在的人類而言, 維持現狀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看似人類占據上風, 但前有異種，上有天空城, 人類的衛星城在面對這兩個物種時并沒有太多的抵抗力量，沒有了天空城提供的機甲武器和泰坦, 異種想要踏平衛星城不過是時間問題。

    左泉宗的話點到為止, 但紀眀燭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下平禍司雖然是隸屬天空城的機構, 但平禍司內部抱有左泉宗這樣想法的人也有不少, 他們維持著現狀, 并暗中積蓄著力量，是真正為了人類的命運與未來而努力的人。

    “時候不早了。”

    左泉宗看了一眼天色，道：“你剛剛經歷了戰斗，還是先去休息吧，我已經派人整理好了你的住所，之后如果沒有其他事，你就盡量不要離開平禍司了，你從無常司手中帶走了游嘉，無常司的人估計不會善罷甘休，在平禍司里你的安全才有足夠的保障。”

    紀眀燭試探地問：“紅衛長，您對無常司了解多少？我聽說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組織……”

    “一群視天空城為死敵，連帶著仇恨一切擁護天空城的民眾的瘋子罷了。”

    左泉宗嘲弄地笑了笑：“他們的能量確實超出了我的意料，這么多年來，我們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將無常司端掉，而且有不少財團都暗地里和無常司有合作，牽扯的東西盤根錯節，的確棘手的很……”

    “平禍司內部，會不會有無常司的人？”

    “有。”左泉宗的語氣很肯定：“平禍司五個部門人員眾多，混進來一些小老鼠再正常不過了……前段時間我們剛剛抓到一個無常司的技術人員，本想從他口中獲得一些情報，可惜在異種潮來的時候，趁亂被無常司的人救走了。”

    顯然，左泉宗口中那個技術人員，說的就是搖光。

    “但也不算全無收獲。”

    左泉宗說：“我已經向天空城申請了調查組支援，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將平禍司上下好好清洗一番，針對無常司的行動已經正在準備了，所以這段時間我才要讓你在這里好好待著，以你今天的表現，很容易成為無常司的目標。”

    “我明白了。”

    左泉宗口中的“收獲”，應該和阿修發給平禍司的那份名單有關。

    紀眀燭不是沒有想過自己和無常司翻臉以后，白翁可能會和他魚死網破，甚至不惜將自己是無常司臥底的事情爆出來，誰也別想討到好處。

    但仔細想想，這個可能性不大。

    一方面，自己已經成為了燭九陰的駕駛員，得到了左泉宗的信任，成功打入內部，無常司不甘心就這么放棄這個機會，自己對白翁來說還是有價值的。

    另一方面，無常司對游嘉動手，也同樣惹惱了路雁塔集團，在路雁塔集團和平禍司的雙重圍剿下，無常司現在應該焦頭爛額，暫時騰不出手來搞他，這段時間，紀眀燭可以利用平禍司的資源來做更多的事情。

    離開醫務室后，紀眀燭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了泰坦駕駛員的休息區域。

    在待遇這方面，平禍司的財大氣粗還是無人能比的。

    泰坦駕駛員的休息區位于雷部大樓內，足足占據了兩層樓的空間，推開門進去，豪華的陳設讓紀眀燭剎那間晃了晃眼。

    訓練室，健身房，娛樂室，餐廳……泰坦駕駛員休息室內的設施堪比豪華酒店。

    泰坦駕駛員個人的房間在公共區域的二層，每個駕駛員都有單獨的大房間，除了舒適度之外，安全性也是拉滿，二十四小時有火部警衛駐守，每天還有營養師精心調配的營養餐送到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