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就是當初的翻版。

    紀眀燭的姿態也拿捏的很到位，既不會顯得卑躬屈膝，又帶有普通少年驟然會見大人物時那很容易察覺的敬畏與惶恐。

    然而紀眀燭的心中并不平靜。

    因為……

    他能感覺到，在他和堇青握手的瞬間，一直在他身體里的阿修，突然毫無預兆地失去了聯系。

    任憑紀眀燭在心里如何呼喚，阿修都沒有回應。

    最后諸葛華都帶著堇青等人離開，臨走前詢問紀眀燭需不需要送他回宿舍，被紀眀燭禮貌回絕了，表示自己回去就好，初來乍到，還能順便熟悉一下宗秉一院的路。

    待所有人離開后，紀眀燭臉上偽裝的表情盡數散去。

    “阿修。”

    紀眀燭喚道：“阿修？”

    過了一會，阿修終于有了回應：“我在。”

    紀眀燭松了口氣。

    心中的大石頭落地，他還以為出了什么意外。

    他和阿修認識的時間并不算久，但阿修是他來到這個世界認識的第一個……生命體，如果沒有阿修，紀眀燭說不定早就死了。可以說，在他心里，阿修既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也是可以托付信任的戰友。

    “你怎么沒反應了剛才？”

    紀眀燭問：“出bug了？”

    “沒有。”

    阿修說：“剛才您和堇青握手的時候，我察覺到了特殊的數據流，所以切斷了外界交流。”

    “特殊的數據流……”紀眀燭不解：“什么意思？”

    阿修說：“這說明，堇青也是一個人工智能。”

    紀眀燭一驚。

    ……

    “是的。”

    霍哉輕輕對著通訊道：“暫時停止行動。”

    “……”

    “上次的暗殺失敗，我們又折損了幾個人，”

    霍哉垂眸：“平禍司已經介入了，是時候收手了。那個孩子……眼下還不是最大的威脅，先不用管他。”

    “……”

    “在瘟部那里。”

    霍哉聽了一會，隨后道：“還有反芻犬，他們被抓后，也被送到了瘟部。平禍司不同部門的職能不通，我的副部長身份也拿不到瘟部的權限……知道，我會找機會的。”

    雷部部長辦公室的燈光有些晦暗，反倒是面前是虛擬屏幕提供了最大的光源，微藍的光線照射在霍哉的側臉，將他臉上皮膚的血管也映出微微的藍。

    “無常司那邊，我還在查。”

    霍哉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他們行動很隱蔽，幾乎沒有任何有用的東西泄露。但是我已經得到了天空城那邊的消息，兩個月前研究所的那次行動，天空城的【大神官】似乎出了一點問題，現在已經陷入沉睡了，這兩個月，【大神官】沒有任何動作，應該還未蘇醒。”

    “這說明，【大神官】并沒有成功，目標估計已經被無常司截胡了……”

    霍哉聽著通訊那頭的聲音，同時敲擊著手指。

    突然，隨著霍哉的動作，他的手背出現了一些動靜，原本平整的皮膚仿佛大地龜裂一般，出現了幾道詭異的裂痕，皮膚裂痕的邊緣微微翹起。

    霍哉伸出另一只手，將手背上的裂痕撫平。

    他看向那只手背，一瞬間，他的目光變得極為復雜。

    緬懷，仇恨，茫然，對自我的悲憫……仿佛世界末日后，唯一的幸存者站在原地，環顧著滿目瘡痍的大地。

    “我會小心的。”

    霍哉眼底的情緒漸漸散去，他嘆了口氣，對通訊那頭道：“你也是……要小心。”

    “畢竟我們，已經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了。”

    第29章

    紀眀燭此刻正坐在一間咖啡店內。

    宗秉一院的校園范圍很大, 可以算得上城中之城了，光是在機甲系內的商業街就有兩條，不論學生們是想逛街散心, 吃飯喝茶，還是其他方面的需求, 都應有盡有。

    校內商業街除了很多適合平民學生的平價店鋪，也有專門為權貴之子服務的高檔商店，比如紀眀燭現在所在的這家咖啡廳, 光看裝潢就知道價格不菲。店內人不多，三三兩兩的年輕人坐在里面，用優雅而充滿教養的姿勢, 飲下一杯散發著熱氣的咖啡。

    “咕嘟咕嘟——”

    天權翹著二郎腿, 將面前熱氣騰騰的咖啡抓起來一股腦倒進嘴里，被苦得皺了皺眉, 然后看著面前的兩個少年：“不是, 你倆要喝咖啡，為什么會把我一起叫出來啊？”

    咱們很熟嗎？

    游嘉摸了摸后腦勺：“別這么無情啊學長，不管怎么說, 咱們昨天也算是戰友了, 算是過命的交情吧？一起出來喝杯咖啡怎么了嘛。”

    一邊說著，游嘉一邊撕開糖包, 貼心地倒在紀眀燭面前的咖啡里，噓寒問暖：“要不要再加點？這家咖啡還挺苦的……”

    天權狐疑地打量他倆。

    怎么覺得游嘉就只是想請天樞一個人而已, 自己只是順帶被叫出來的？

    紀眀燭搖了搖頭：“沒事, 不用。”

    他的話并不多, 大部分都是游嘉和天權在說話, 自己時不時應和兩聲, 紀眀燭表面如常，但事實上他的思緒早已鋪開，正在思考著其他的事情。

    阿修告訴他，堇青也是一個人工智能，這著實讓紀眀燭驚了一下。

    雖說出乎意料，但和之前的一些蛛絲馬跡聯系起來，這個答案并不顯得突兀，反而能夠合理地解釋一些之前不合理的事情。

    比如為什么白翁在提及不朽族的時候，會用“怪物”來形容。

    比如為什么堇青明明中槍，卻在幾分鐘后完好無損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再比如，這個世界明明科技相當發達，甚至連機甲都存在，但明面上卻沒有出現過任何人工智能，就連相關的研究都被明令禁止。

    并不是這個世界的科技樹點錯了，而是人工智能正在以另一種姿態悄然控制著這個世界，它們將自己偽裝成高高在上的不朽族，仿佛神明一般居住在天空之城上，俯瞰人間，以旁觀者的姿態目睹人類與異種的廝殺。

    究竟只有堇青是人工智能，還是所有不朽族都是人工智能？紀眀燭認為應該是后者。

    這樣一來，似乎阿修的來歷也能解釋的通了，大概率阿修也是來自天空城的產物，是“不朽族”的一員，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它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體里，同時還失去了相關的記憶數據，變得如同一張白紙。

    紀眀燭有點好奇，在不朽族出現之前，這個世界的歷史是什么樣的，可惜不管是教科書上的歷史記錄，還是其他圖書館文獻等資料，都沒有得到紀眀燭想要的答案。

    在所有人的認知中，不朽族出現之前，世界是混亂動蕩的，人類為了抵御異種的入侵而苦苦掙扎，幾乎被趕盡殺絕，就在危急存亡之際，不朽族以天外來客的姿態出現，開著天空城降臨，仿佛神話中帶來火種的普羅米修斯，幫助人類建立了衛星城，帶來了機甲和泰坦，于是人們終于迎來了救贖，在天空城的庇護下安居樂業，過上和平的生活……

    顯然真正的歷史應該是被掩蓋了，而紀眀燭有些好奇，如果有朝一日，所有人都知道了天空城的秘密，知道了控制著他們的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一群機械與數據造物，他們還會那么虔誠的仰望天空城嗎？還會將不朽族奉為救世主嗎？

    “眀燭……眀燭？”

    游嘉的聲音將紀眀燭的思緒拉回來，定眼一看，游嘉正一臉好奇地望著自己。

    “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多聲。”

    “沒什么。”

    紀眀燭低頭喝了一口咖啡：“有點走神了……你剛才說什么？”

    “我是說，一會要不要再去旁邊的模型店逛逛？店主跟我挺熟的，說昨天新到了一批s級機甲的模型，可以給我打六折！”游嘉興奮地眼睛亮晶晶的：“一起去吧？”

    紀眀燭：“……我就不跟著去了吧。”

    自從游嘉知道了紀眀燭就是天南后，那撲面而來的熱情幾乎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去吧去吧。”

    游嘉不死心，磨道：“之前安保部的人不說了嗎，在飛駁的調查結果沒有出來之前，最好不要一個人待著，免得再被襲擊。你要是自己一個人回宿舍，再遇到危險怎么辦？”

    天權看著紀眀燭一臉不情愿又無奈的樣子，壞笑道：“是啊，學弟，別辜負了同學的心意。”

    紀眀燭：“……”

    天權站起來，拍了拍衣領：“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游嘉：“學長，你也要跟我們一起。”

    天權：“？”

    游嘉搞定了紀眀燭，又開始磨天權，紀眀燭半是報復半是幸災樂禍地在一旁幫腔。

    最終兩人誰也沒扛過游嘉的碎碎念，一左一右被游嘉拖著帶走了。

    ……

    “游嘉，你來了啊！”

    進入附近的模型店，店長熱情地對游嘉打了聲招呼：“這兩個是你朋友？”

    天權下意識道：“不是。”

    “是啊。”

    游嘉沖店長點了點頭：“聽說您這邊又進了好多新模型，我帶朋友來看看。”

    “行，你們隨便看。”

    天權一臉便秘的表情。

    游嘉這個對朋友的定義未免也太膚淺了點……

    紀眀燭看著天權的表情，心里不免有些好笑，隨后進入店內，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模型。

    確實如游嘉說的那樣，這家模型店里的機甲模型種類相當齊全，除了各個等級的機甲模型外，甚至還有一些《戰隕》中的幻想機型，造型精美，做工也是極為精致，明顯不是一般的大路貨。

    他隨手拿起附近的一架模型，放在眼前端詳，表情看似毫無異樣，實際心里已經在盤算著其他的事情了。

    天權先前說的，【天璣】要見他的事情，始終讓紀眀燭緊繃著心弦，如同達摩克里斯之劍懸在頭頂，讓他始終不敢放松下來。

    紀眀燭一直極力避免和無常司打過多的交道，因為不管是在宗秉一院還是在左泉宗面前，他都可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但在無常司那里卻不行。對于原主過往的一切，紀眀燭到現在依然沒有掌握足夠的信息，萬一天璣是個非常熟悉原主的人，一旦露餡，自己的所有努力就全部付之東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