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平禍司準備挑選新的泰坦駕駛員這件事, 雖然并未公開，但在上京城的上層圈子也不算什么秘密。

    因此這一屆的機甲戰斗班，競爭比往年激烈得多。在諸多候選人中, 前任泰坦駕駛員常北的弟弟常浩洋算是最為突出的，不少人認為如果沒有意外, 常浩洋被挑選成為泰坦駕駛員預備役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常浩洋做得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啊……”

    “突然冒出這么個對手，換我我也不爽。”

    “本來還以為是爭鋒相對的局面呢，沒想到這個轉班生這么弱啊……”

    “看他那個窩囊的樣子?！?/br>
    竊竊私語聲在教室的各個角落響起, 有不屑，有無趣，也有幸災樂禍, 帶著似有若無的惡意的聲音像是密密麻麻的絲線, 向著教室另一旁的少年席卷而去。

    新生的第一堂課程并沒有什么內容，無非就是一些老師簡短的介紹和注意事項, 臺下的學生并未仔細聽老師說的話, 他們的目光落在常浩洋和紀眀燭的身上，等待著后續發展。

    下課后，紀眀燭收拾好面前的書本, 準備離開。

    不出所料, 常浩洋再一次攔住了他。

    “這么快就走了，大天才？”

    常浩洋瞇了瞇眼, 露出一個虛假的笑容。

    紀眀燭的手指緊了緊手上的書本，此時此刻, 他很明顯能夠感受到面前這個紅發男生對他的惡意。

    紀眀燭目光閃爍了一下, 而后逐漸又堅定起來, 深吸一口氣：“有什么事嗎？沒什么事的話, 我要離開了?！?/br>
    “轉班生就是不一樣?！?/br>
    常浩洋站起來, 比紀眀燭足足高了一個頭的身軀顯得壓迫力十足：“這副高傲的樣子……你似乎挺得意??？從普通班來的野小子，走了大運轉到機甲戰斗班來，現在你心里應該很高興吧？是不是覺得上天眷顧，給了你一飛沖天的機會？”

    紀眀燭：“……我沒有這么想?！?/br>
    “你這是什么態度？”

    常浩洋旁邊的另一個男生對紀眀燭不夠敬畏的態度顯得格外不滿，不等常浩洋開口，兩步上前就逼近了紀眀燭的身邊：“我告訴你，就算你是轉班生，也別奢求自己能成為真正的駕駛員，更別提泰坦駕駛員了，明白嗎？泰坦，不是你這種平民配得上的東西?！?/br>
    紀眀燭被對方突然靠近的身軀嚇了一跳，他左右環顧，四周投來的都是看好戲的目光。

    他定了定神，抬眼與常浩洋對視。

    腦海中，阿修的聲音響起。

    “……高中時期，常浩洋就曾霸凌過同校的一位平民學生，只因為小組作業時對方并未替常浩洋完成屬于他的部分。”

    阿修說：“從資料分析，常浩洋屬于iup第三階段人格，自尊心強，性格敏感高傲，沖動易怒，這或許與他的幼年經歷有關。從常浩洋高中時期被常家銷毀掉的監控錄像上看，當時常浩洋對那名平民學生動手，就是因為那個學生對他說……”

    紀眀燭直視常浩洋的目光，抿了抿唇，以一種倔強而不服輸的姿態開口：“你不過只是有一個好的家世而已，高傲的人是你才對吧?！?/br>
    常浩洋愣了一下：“你說什么？”

    他旁邊的那個跟班也被紀眀燭的態度嚇了一跳，隨后很快反應過來：“你小子……想死嗎你？”

    常浩洋隱約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似乎曾經有人也這么對他說過，不過在那之后，說出這句話的人下場可不怎么好。

    即便已經聽過類似的話語，但當他再次聽到，心里升起的怒火卻一點沒有少。

    “你很勇敢。”

    常浩洋笑了，他的嘴角噙著些許殘忍的意味。

    旁邊的跟班也很懂得看眼色，看到常浩洋的態度后，徑直上前，一把抓住紀眀燭的衣領。

    “嘩啦——”

    他的動作有點大，不小心碰到了隔壁的一張桌子，將豎在桌上正在放視頻的終端給晃倒了。

    “喂。”

    游嘉不滿地聲音響起：“有沒有搞錯，在這里打架？”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終端，暫停畫面上的對局錄像，隨后站起來，掃了一眼常浩洋和紀眀燭：“開學第一天，沒必要搞這么大吧？你猜機甲戰斗班現在會不會有考核人員在看著這里？”

    常浩洋臉上的表情一僵。

    游嘉這番話像是給這個紀眀燭來解圍的，但他說的也很有道理，今年的機甲戰斗班意義不同尋常，或許真的有考核人員在看著教室內的一舉一動也說不定，萬一沖動之下，給考核人員留下了糟糕的印象，那就得不償失了。

    想到這里，常浩洋腦海中的怒火頓時熄滅，人也冷靜了下來。

    “你多管什么閑事？”跟班不滿地朝游嘉叫道。

    游嘉撇了跟班一眼，嗤笑一聲，重新坐下來，沒再搭理他。

    紀眀燭：“……”

    確實有點多管閑事了啊，兄弟。

    “走。”

    常浩洋看了紀眀燭一眼，想了想，還是決定別在教室內起沖突。

    看著常浩洋即將離開，紀眀燭心里倒有些著急了：“等等！”

    常浩洋腳步一頓，回頭看著他。

    紀眀燭心念急轉，面上卻不動聲色，依然保持著那副倔強不甘的表情，盯著常浩洋的雙眼，緩緩開口。

    “機甲駕駛員守則的第三條，永遠要保持向強大的恐懼開火的勇氣。”

    紀眀燭說：“我能不能成為駕駛員，我不知道，但只懂得欺凌弱小的你，很明顯已經沒有駕駛員的資格了?！?/br>
    他的聲音并不大，音量剛好只能讓周圍的兩三個人聽到。

    游嘉聽到這話，揚了揚眉，面露異色地看著紀眀燭。

    而常浩洋瞳孔卻驟然緊縮！

    “只懂得欺凌弱小的你，很顯然已經沒有駕駛員的資格了?！?/br>
    這句話像一枚鉤子，將常浩洋記憶中的某個場景勾了出來。

    習慣于在同齡人中做老大的常浩洋，再又一次惹禍，逼得身為泰坦駕駛員的常北不得不出面擺平。事后，常北帶他回家，在面對長輩“讓浩洋跟著你學習怎么開機甲啊，以后也能接你的班嘛”的碎碎念中，常北當著所有人的面，用一種近乎憐憫的語氣說：

    “泰坦駕駛員，可不是只有技術就夠的?！?/br>
    “勇敢，犧牲，還有面對強大恐懼還敢于開火的決心……你覺得他有嗎？”

    “只會欺凌弱小，也配擁有駕駛員的資格么?！?/br>
    “喂！”

    “常浩洋！”

    “浩洋！住手！”

    周圍驚恐的聲音響起，不少正在看好戲的同學紛紛站起身。

    常浩洋的理智回歸，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沖到了紀眀燭身邊，他的手掌正緊緊抓著對方脆弱的脖頸，少年的臉因為缺氧已經憋得通紅。

    “常哥……你……”

    旁邊的跟班也被嚇到了，一臉驚悚地看著常浩洋。

    常浩洋下意識松開手，陰沉著臉，不管其他人的呼喊，徑直走出了教室。

    “咳……咳咳……”

    紀眀燭使勁咳嗽起來。

    “好像有一句話形容您剛才的做法還挺貼切的。”

    阿修說：“不作死就不會死……是這么說的嗎？”

    “你的形容詞運用能力進化的還挺快。”

    紀眀燭一邊咳嗽，一邊還能用戲謔的語氣在腦海中與阿修交流：“沒辦法……要是剛剛就這么讓他走了，我的戲不就白演了?！?/br>
    “喂，你沒事吧？”

    “你還好吧？”

    耳邊傳來幾句關切的聲音，紀眀燭喘過起來，并沒有開口。他緩緩站起身，嘴唇緊閉，眼眶發紅，一言不發地徑直跑出了教室。

    ……

    “心性還有待鍛煉。”

    霍哉看著面前虛擬屏畫面中跑出教室的少年身影，微微搖了搖頭：“性格有點軟，也不夠果斷……不過在毫無依仗的情況下，還有正面對上常浩洋的勇氣，這一點還值得稱贊。是吧，師兄？”

    左泉宗坐在他旁邊，并未搭話。

    這位擁有鐵血手腕，不近人情，在平禍司內部只要往那一站，就讓人不敢大聲說話的傳奇紅衛長，此刻目光帶了些罕見的柔軟，他看著紀眀燭的身影，仿佛透過對方看到了某個時刻的自己。

    紀眀燭就像是另一個時空的他。

    同樣是沒有絲毫背景，靠著自己一步步走來，左泉宗比任何人都了解這其中的艱難。剛入宗秉一院時，他和紀眀燭一樣，因為平民出身而受盡冷眼，被班上極有權勢的同學呼來喝去的使喚。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從未認為自己低人一等，并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了一切，讓那些質疑聲統統閉嘴。

    許多平禍司內部的人看好常浩洋，不論是駕駛技術，還是天賦背景，常浩洋似乎完全有資格繼承常北的衣缽，成為下一代的泰坦駕駛員。但左泉宗卻持相反意見，泰坦駕駛員，要面對的是最強的異種，要遭遇的是最危險的境地，沒有揮刀向強者的勇氣，斷不能勝任這份職務。

    “師兄？”

    霍哉的聲音將左泉宗的思緒拉回。

    左泉宗站起身，機械義肢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面容依然冷峻，仿佛剛才片刻的柔軟目光只是一個錯覺。左泉宗朝霍哉點了點頭，淡聲道：“我出去一下?！?/br>
    ……

    宗秉一院的機甲院內有一處極為寬闊的廣場，三座噴泉林立在廣場中央，兩旁的梧桐樹在風中微晃，葉子緩慢飄落在水面上，蕩起平靜的漣漪。

    紀眀燭坐在樹下的長椅上，陽光被樹蔭搖碎，朦朧地落在他半邊臉上。他的目光看著廣場上三三兩兩的人流，看上去像是在發呆的樣子。

    “聽上去這個常家，也不怎么干凈啊。”

    與阿修的交流旁人聽不到，在其他人看來，少年就像是在傻愣愣地盯著噴出神，偶爾有幾個學生路過，好奇地瞅了兩眼紀眀燭的身影。

    阿修說：“常北的性格作風與常家其他人相比，顯得更為正直，在平禍司任職期間，常北也沒有向常家提供任何實質性的助力?！?/br>
    “以常家這群人的行事作風，應該不會放過這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機會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