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如果不是在那天晚上見過開陽，他根本就不可能察覺出來，眼前這個平平無奇，毫無一點特殊之處的上班族，會是無常司的一員，擁有相當不俗的機甲駕駛技術。

    那么，像這樣的人……還有多少？

    除了開陽之外，還包括白翁這個有名的慈善家與富豪。要換一個人來，估計也看不出他們與常人不一樣的地方。無常司體量巨大，在天空城眼皮底下蟄伏多年，其相關成員的數量一定不少。

    更重要的是，紀眀燭沒有原主的記憶，或許原主知道無常司的人有哪些，但他不知道。

    也許自己身邊的某個早餐店老板，擦肩而過的路人，乃至于平禍司內部，都有無常司的人也說不定。

    隨著軌道車到站，紀眀燭看著開陽毫無所覺地順著人流下了車，走向遠處的一棟辦公樓。他記住了開陽所在的公司的名字，然后慢慢收回目光。

    ……

    宗秉一院位于上京城中央，占地面積極為廣闊，建筑恢弘氣派，從外表上看就猶如一座弘偉的古城，內部林立著諸多融合了未來感與古代氣息的高樓。

    學院門口，一輛輛價格高昂的飛梭與懸浮車來回穿梭著，這里幾乎匯集著整個人類世界最有權勢的人的后代，從小擁有最頂尖的教育資源，普通人難以企及的機甲領域，他們很多人甚至在小時候就已經接觸過了，與平民的起步根本不在一條賽道上。

    這也從側面反映了原主履歷的優秀，哪怕拋開其他天賦不論，以一個福利院孤兒的身份能夠考上宗秉一院，紀眀燭的成績就足夠成為眾多財團組織的培養拉攏對象了。

    按照流程完成報道，紀眀燭找到了屬于自己的班級，找了個靠后的位置坐好。

    教室內已經有不少人提前到了，這些上流圈子的年輕人很多都是互相認識的，見面后大多以“你也在這個班啊？”“以后就是同學了”開場，隨后話題進入到各自的家族產業上，開始聊起了未來可能的合作。

    財團繼承人，政府要員的孩子，聲名遠揚的機甲駕駛員的后代……在一片身份顯赫的年輕學生的談論聲中，坐在后排沉默看書的紀眀燭顯得格格不入。

    有幾個人注意到了后排的紀眀燭，但因為對方的面孔太過陌生，穿著也不顯赫，看上去就像是個長得還不錯的書呆子，目光在紀眀燭身上停留片刻，很快就離開了。

    紀眀燭兢兢業業扮演著自己的人設，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書上，聽著周圍同學的交談，同時他也沒有閑著，阿修正在一刻不停的運轉，搜集著周圍人的資料和履歷。

    “你好。”

    正翻著書，突然耳邊傳來一聲問好，紀眀燭側目看去，一個帶著眼鏡的男生手里拿著書，正站在紀眀燭旁邊，目光中帶著些許好奇：“我能坐在這嗎？”

    紀眀燭目光閃了閃，看上去帶了些狐疑和羞怯，他往旁邊挪了挪，小聲道：“可以。”

    見紀眀燭似乎很好說話的樣子，眼鏡男生松了口氣，態度也熟稔起來：“認識一下，我叫葉群。”

    紀眀燭“嗯”了一聲：“你好，我叫紀眀燭。”

    “我剛剛在校門口就注意到你了，你是做軌道車過來的吧？”

    葉群好奇地湊近了一些：“在宗秉一院非常少見呢……家里人太忙，沒空用飛梭送你嗎？”

    紀眀燭笑了笑：“不是……我沒有飛梭。”

    葉群“哦”了一聲，迅速打量了一下紀眀燭，心下了然，也不追問，而是態度更加熟稔了一些：“我也是坐軌道車過來的，我父親是一個普通的雜貨店老板，你能考進宗秉一院，成績應該很不錯吧？”

    聽著對方話語中“我們是一類人”的言外之意，紀眀燭點頭，輕輕應了一聲。

    他看上去有些沉默寡言，但葉群并未在意。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周圍又都是家世顯赫的同學，手足無措是很正常的，用沉默和孤僻來掩蓋自己的自卑，這樣的人葉群也見過很多。

    還是太年輕啊。

    葉群心中暗想。他雖然境遇和紀眀燭差不多，但他從小就懂得如何利用身邊的資源，知道要如何才能讓自己過得更好，特別是宗秉一院這種地方，毫無背景的人，就是要懂得如何做人，只要能攀上某個顯赫的權貴之子，階級躍遷的機會就近在眼前了。

    葉群開始和紀眀燭交談起來。

    “你別光看書啊……這里又不是什么普通的學校，成績好不算什么的。”

    “看到前面那個胸口有白色徽章的人沒？那個是莊氏的三兒子，家里跟政府還有平禍司都有合作，宗秉一院有不少樓都是他們家贊助蓋的。”

    “那個藍頭發的，是上京城特等機甲駕駛員的兒子，不過好像沒有繼承他父親的天賦，考機甲戰斗班的時候被篩下來了。”

    “還有那個……”

    顯然葉群也是做過不少功課的，對班上一些人的背景如數家珍。

    事實上這些資料紀眀燭剛才就已經通過阿修獲得了，甚至比葉群知道的還要全面得多。但紀眀燭沒有表現出一點端倪，而是保持著謹慎中帶著些好奇的態度，時不時地應和對方兩句。

    看著紀眀燭這副故作清高的模樣，葉群頗有些恨鐵不成鋼，感嘆對方白白浪費了一個好機會。

    每年都有這樣的人，靠著成績進來的平民，只會埋頭讀書，畢業后運氣好，能進入某個財團企業工作，去政府或者平禍司當個基層人員，雖然某種程度上也算實現了階級躍遷，但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別看宗秉一院里的顯赫權貴很多，但要真的說是天之驕子，那還得是機甲戰斗班里的那些人。

    在這個城外遍地是異種的時代，機甲才是人類抗爭異種的最佳武器，而大部分財團和組織，都沒有駕駛機甲的資格，更別說a級以上的高等級機型了。

    能進機甲戰斗班的，未來出來那就是真正的機甲駕駛員，這才是人類之瑰寶，才是眾多財團與組織要巴結的存在。

    葉群心里想著，忍不住嘆了口氣。

    兩人在后排交談的情景也被不少人看在眼中，他們不認識紀眀燭，但葉群這個人很多人都知道，是個相當會來事的年輕人，他能進入宗秉一院，也在很多人的意料之外。

    能跟葉群混在一起……估計也不是什么富貴之家。

    財團權貴之子基本都受過良好的教育，哪怕心中有什么想法，也不會明目張膽地表露出來，但他們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從紀眀燭身上忽略了過去，所有人都在各自組著自己的小團體，寬敞的教室中，莫名多了一種涇渭分明的感覺。

    紀眀燭低頭看著書，偶爾會抬起頭，觀察一下周圍的人。

    他在心中猜測，這些人里，有沒有可能就隱藏著無常司的眼線？

    他看了片刻，很快就放棄了。光從外表，根本察覺不出什么端倪。如果真的這么容易就被察覺出身份，無常司估計也不會到現在還沒有被平禍司一鍋端了。

    隨著一個中年人走進教室，熱烈的討論與攀談聲才終于安靜了下來。

    “安靜一下。”

    中年人表情嚴肅，輕輕點了點桌子，目光掃過面前一張張年輕的面孔，掏出一張紙：“點個名。”

    “顏墨。”

    “到。”

    “許天江。”

    “到。”

    “葉群。”

    “到！”

    ……

    “紀眀燭。”

    聽到自己的名字，紀眀燭放下手里的書：“到。”

    老師正準備念下一個名字，卻突然頓了一下。

    他仔細將面前的紙湊近，多看了兩眼，又抬起頭，仔細端詳紀眀燭。

    這奇怪的舉動讓其他人也察覺到了不對。

    “怎么了？”

    “有什么問題嗎？”

    “該不會是頂替進來的吧，資料對不上？”

    “哈哈哈，不會吧。”

    “你就是紀眀燭？”

    老師看著紀眀燭，語氣頗有些驚訝。

    來了。

    紀眀燭站起身，他的表情依然是那副羞怯又安靜的模樣，看上去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動物：“是的老師……”

    臺上的老師點點頭：“你稍等一下。”

    說罷，他徑直走出教室，拿出終端，撥打了通訊，似乎在確認著什么。

    教室內的人竊竊私語。

    “不會真的是頂替的吧。”

    “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有什么背景的，應該是平民考進來的。”

    “成績作假被抓包了？哈哈哈……”

    葉群看著站在原地，顯得有些無措的紀眀燭，心里也暗自嘀咕起來。

    很快，老師重新走了進來。

    “紀眀燭是吧？”

    老師輕輕咳嗽一聲，和剛才嚴肅的表情相比，多了一絲溫和：“你被轉班了。”

    紀眀燭看上去愣愣的：“啊？轉到哪里？”

    “機甲戰斗班。”

    他的話音剛落，教室內嘈雜的討論頓時肅清，瞬間陷入了寂靜。

    紀眀燭同樣一副被驚呆的表情，似乎也被這個消息沖擊到了。

    阿修善意提醒：“您表情是不是太浮夸了一點。”

    “有嗎？”

    紀眀燭迅速調整了一下微表情，使得自己看上去沒有那么像癡呆：“這樣呢？”

    “好多了。”

    紀眀燭滿意了，維持著臉上的表情，愣愣地問：“不會搞錯了吧，老師？”

    第19章

    紀眀燭從普通班級被轉入機甲戰斗班的事情，短短半個小時就已傳遍了整個宗秉一院。

    “聽說了嗎？”

    “你是說轉班那件事？廢話，都傳遍了！”

    “臥槽，真的假的，真的轉班了？”

    “我朋友就在紀眀燭那個班級，親耳聽到的，還能有假？”

    轉班這件事，可不是表面上那么簡單，能夠考入宗秉一院的人都不是傻子，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機甲戰斗班是宗秉一院的王牌專業，作為機甲駕駛員預備役，每個機甲戰斗班的學生都是經過層層篩選上來的，名額早就已經固定，正常情況下絕無可能破例，轉入一個其他班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