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白日夢(8)
夏日蟬鳴悠悠,陽光透過茂盛的綠葉灑在了臨水的木質平臺上,留下了斑駁的影子。 紀行止躺在屋里的矮榻上沉睡,柔軟的長發散亂開來,一身白衣干凈得像初下的雪。等她睜開眼時,外面的天色已經變成了血紅的殘霞,蟬聲依舊響亮,穿透這黃昏,帶來陣陣清風。 紀行止睡意惺忪地側過頭,瞧見背對著她坐在門外臨水平臺上的人。那是姜菱,她穿著紅艷如火的長裙,柔軟濃密的黑發散在背后,一邊懶散斜倚在小桌上,一邊搗鼓著幾根剛折下的枝條,想要循著記憶把它編成一個漂亮的花環。 她做得專心致志,因此沒注意到紀行止已經醒了,還在后面認真地瞧著她。 紀行止看著她的背影良久,忍不住伸出手指,隔著不遠的距離輕輕勾勒起來,勾到最后,她忽地蹙起眉,被燙著一般收回手,翻了個身背對著姜菱。 身后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紀行止下意識閉上眼,聽見那人腳步輕快地靠近,影子遮住了落日的余暉。姜菱身上馥郁的香氣一瞬間蔓延而上,紀行止眼皮不安地動了動,卻強忍著一聲不吭。 過了會兒,姜菱嘀咕道:“大了。” 腳步聲又漸漸遠去,紀行止忽視自己砰砰亂跳的心,良久才小心翼翼睜開眼,她慢騰騰翻過身看向門外,水邊的木桌旁已沒有人了,但桌子上還留了一個鑲著花瓣的翠綠頭冠。 紀行止看了一會,才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爬起來慢慢走到桌旁,她隨手拿起花冠,左右端詳了一番,猶豫著戴到了自己的腦袋上。 唔,確實大了。 她小心放好花冠,抬腳沿著長廊朝外走,正好碰上從拐角處轉彎過來的姜菱。女人一雙眼睛天生含笑,懷抱著一捧鮮紅熱烈的月季花,一張漂亮臉龐卻比花更明艷。 她看見紀行止,愣了一下:“醒了?” 紀行止嗯了聲,站在她身前,伸手撫了下花瓣:“這是做什么的?” “用來做花環的?!苯馓拱椎溃骸斑@花城的游園會習俗不就是這樣嗎?未曾嫁娶的小姑娘會被愛慕者送上花環,戴得越多,就越受歡迎?!?/br> 紀行止:“我才不需要?!?/br> “就當是我需要?!苯鉁睾鸵恍Γ骸胺凑浅鰜砩⑿牡模汶S意一點,我也隨意一點,在這里放松放松也好啊。” 紀行止默了會兒,問:“那你呢?你不要嗎?” “說了是未曾嫁娶……”姜菱說到這兒,忽然頓住,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一聲:“我又不是小姑娘?!?/br> 紀行止卻蹙起眉,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你剛才說什么?” “我沒說什么?!苯庑奶摰溃骸熬褪亲炱傲耍也灰皇且驗槲夷昙o大了,本就不適合。” 紀行止目露懷疑:“當真?” “真的真的,”姜菱推著她往椅子上坐:“你乖乖坐著,等我給你編完,我們就一起出去逛一逛?!?/br> “有什么好逛的……”這么說著,她卻老老實實坐了下來,兩只手也規規矩矩放到膝蓋上,嘟囔道:“你最好編得漂亮點。” 花城離京都不過百里,來回叁四天就夠了,也是因此,紀行止才愿意被她帶出來,到這無人相識的小城里,半推半就地與她一起游玩。 彩燈照亮整條長街,熙熙攘攘的街頭滿是人們的歡聲笑語,裝扮得五顏六色的各式花車從街道一頭開始行駛,車上舞者載歌載舞,兩旁行人駐足觀看,不時傳來陣陣喝彩聲,將手中的花瓣朝車上拋上去。 紀行止面色平淡地瞥了眼,便看向不遠處賣糖畫的攤子。姜菱正站在那里挑挑揀揀,表情認真得好似在決定什么人生大事。 真是個奇怪的人。 她歪了歪頭,定定看著姜菱的身影,表情愈發茫然。 不求回報,千依百順,說著喜歡她,主動送上門了,又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還是說,姜菱真要恪守自己的原則,若她不是真的喜歡,姜菱就真的不會碰她? 紀行止不禁有些出神,這時,身后卻忽然涌來一群身著彩衣的小孩,他們笑鬧著往前跑去,竟把她帶得一個踉蹌,跌跌撞撞離開了原地。紀行止心里一慌,好不容易掙扎出人群,再回頭,就已經不知身在何方了。 舉目四望,只見各式各樣喜氣洋洋的臉,紀行止轉了一圈,覺得自己想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姜菱,是完全不可能的。 她不禁嘆了一口氣,提不起勁,也不想再逛,索性找路回客棧,等路過一個販賣面具的小攤時,又忍不住停下來。 那張金色狐貍面具繪制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紀行止越看越喜歡,忍不住取下來,戴到自己臉上試了試。 冰涼的觸感叫她不自覺舒了一口氣,視線被收攏得窄小逼仄,臉龐藏在面具的黑暗里,她卻收獲了一些安全感。紀行止付過錢,正要繼續往前走,身后卻忽然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喚。 她愣了一下,轉過頭,瞧見不遠處逆著人群四處張望的姜菱,姜菱的眼睛慌張地從一張張人臉上掃過,掠過紀行止后,頓了一下,又猛地移回視線,定定瞧著她。 紀行止驚訝地眨了下眼,忍不住抬手摸了下臉頰,確定自己是戴著面具的。 ……是巧合吧? 但姜菱已經朝她快步走來,表情也放松了下來。她停在紀行止身前,透過金色的面具望向她的眼眸,紅艷的唇角勾了起來。 她柔聲道:“找到你了?!?/br> 紀行止的心跳驀地加快,她認真看了姜菱半天,忽然道:“姜菱……我改主意了?!?/br> 姜菱疑惑地嗯了一聲。 紀行止不理會她的疑問,瞇著眼微笑了一下,垂下眼眸,啟唇含住了姜菱拿在手里的糖畫。 這里人來人往,她卻好像一點不覺得害羞,整個人都挨在姜菱懷里,咔嚓咬掉了那只鳳凰的翅尖。等囫圇著嚼了幾口咽下,她又主動牽著姜菱的手,問:“還逛嗎?” 姜菱遲疑道:“……逛?” 紀行止點點頭,將手指插入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扣,而后并肩沿著柳楊河散起步來。 沿途的一對對戀人們聚集在河邊放燈,幽暗的水面因此染上溫暖的顏色,映襯著天空中如繁星般的孔明燈,這一方天地驀地褪去冷清的樣子,倒仿若人間煙火繁華處。 行至河岸盡頭,燈暗了不少,人也稀少起來,紀行止將姜菱的糖畫吃完,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唇角。粉色的舌尖一掃而過,紅唇水潤飽滿,像是在吸引人去蹂躪一般。 姜菱一怔,眨了眨眼,有些不自在地轉過腦袋,卻聽紀行止嘲諷地笑了聲,待她不滿回頭,便見女孩笑吟吟望著她,舌尖慢吞吞從唇瓣上掃了過去。 她挑釁似的沖姜菱眨眨眼。 金鐵白膚,唇紅齒白,活色生香。 姜菱耳根發紅,低聲道:“你別這樣。” 紀行止昂昂下巴,無賴道:“你管得著我嗎?” 縱使帶著面具,姜菱也仿佛能看到她高傲張揚的神情,帶了些痞氣和嬌縱,哪里有未來沉穩的宰相模樣? 見姜菱無言,紀行止便更進一步,慢慢上前,直把她逼得退無可退,腰部抵上水邊的石欄,才伸手解下了自己的面具,試探著把它貼到了姜菱臉上。 端詳了一會兒,她低聲道:“我就知道會很合適?!?/br> 姜菱:“你……你別靠這么近?!?/br> “我不。”說著,她又往前走了一步,幾乎要與姜菱緊緊貼在一起,一雙眼睛也定定瞧著她。 姜菱不安地扭了扭脖子,看了眼周圍零散的行人,低聲問:“你到底要干嘛???” 紀行止:“親你?!?/br> “……?”她訝異地睜大眼睛,還未反應過來,紀行止就順勢湊上前,抓著她的衣襟往下拉,抬頭吻住了那雙紅唇。 說是親吻,更像是胡亂地舔舐,姜菱被她生澀地咬了幾口,忍不住疼得嘶了一聲,伸手捧住她的小臉,把她固定到自己掌心。 紀行止還想湊過來,卻被她按著動彈不得,只能埋怨地瞪她一眼,嘟囔道:“你干嘛?” “你還問我,”姜菱教訓道:“突然親我干什么?” “因為喜歡你啊。” “……別開玩笑了,嚴肅點。” “我不嚴肅嗎?”紀行止哼道:“我已經想通了,反正你長得也不賴,還這么厲害,又喜歡我喜歡得要死,我不如也喜歡你,這樣不就兩全其美了?!?/br> 姜菱無奈:“喜歡是能這么隨便的嗎?” “你若覺得隨便,就好好教我。”紀行止在她掌心歪了歪腦袋,挑眉道:“而不是只講大道理,一旦我親近一點,你就嚇得恨不得要逃跑一樣。” 姜菱聽得蹙起眉,總覺得她在胡說八道,但一時又找不出反駁的理由,紀行止看著她苦惱的模樣,忍不住彎起眼睛,乖巧地笑了下:“你既然說不過我,就說明我說的有道理,所以,你得按我說的做,當個好老師,教會我什么是喜歡?!?/br> 姜菱下意識問:“……怎么教?” 紀行止翹起嘴角:“親我?!?/br> “摸我,像上次那樣擺弄我,”她笑容越來越大,甚至稱得上燦爛:“然后上我。” 姜菱長睫一顫,一邊想這是不是又是紀行止為了綁住她而編出的歪理學說,一邊又有些忍不住內心最原始的欲望,蠢蠢欲動。 半晌,她頭疼道:“我如果不答應,你是不是還會千方百計,想盡各種辦法要這么干?” 紀行止理直氣壯地嗯了一聲。 “好吧,”姜菱嘆了一口氣,終是下定決心,攬著她轉身,反倒把她抵到了石欄上:“既然你非要這么做……” 紀行止下意識往后仰,腰肢抵在石頭上,上半身幾乎懸空,身下河水黑幽幽的,幾乎能感受到水面泛起的寒涼氣息,她心中一陣懼怕,忍不住伸出雙臂抱住姜菱的脖子。 姜菱垂下眸,溫柔地吻住她,又熨帖地托著她的腰,把她抱起來坐到了護欄上。 “那就都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