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丟人
晴空如洗,天高云淡。 院中的石桌上擺著四菜一湯,幾個人規規矩矩地端坐在凳子上,一言不發,空氣仿若凝固一般。 過了不一會兒,林躬自小跑著過來,季楓華如蒙大赦,連忙問:“還沒起嗎?” 林躬自點點頭:“殿下說不必等她們用膳了。” 坐在桌子上的幾個人彼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些意味深長,其中季楓華最燥得慌,她干咳一聲,佯裝淡定道:“既然如此,就不等了,大家開動吧。” 幾個人點頭稱是,臉上都掛著和煦客氣的笑容,只有張百草嘖了一聲,環著雙臂說:“我瞧那個大宰相,氣短懶言、畏寒肢冷、面色晄白且舌淡脈弱,身體比尋常人虛很多,怎么還能這么折騰?” 這話瞬間打破了飯桌上虛偽的平和,在眾人五顏六色的臉色中,林薇拿著筷子,困惑地問:“折騰?折騰什么了?” 靳瑤不禁羨慕地看了她一眼:“也虧你睡得著,也是,這么冷的天,晚上被子掉地上了,你都醒不過來。” 林躬自眨了下眼,忽然問:“你怎么知道她晚上被子掉地上了。” 話音剛落,剛才還神色各異的人頓時扭過頭,好奇地盯著她,靳瑤一怔,慌亂地低下頭,支吾道:“我半夜起夜,路過她房間,意外瞧見了。” 林躬自哦了一聲,又轉頭問林薇:“你晚上睡覺不關窗戶?” 林薇遲疑道:“我好像,關……” “你沒關!”靳瑤驀地打斷她,小臉通紅:“關了的話,我怎么能瞧見?” 林薇呆了一會兒,嘀咕道:“可今早,我蓋著被子啊。” 林躬自情不自禁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揶揄的笑容:“是嗎?那可能是有哪個仙女幫忙了吧。” 聽她說完這話,靳瑤臉蛋燙得簡直要冒煙,她腦袋也越埋越低,幾乎要全埋到粥碗里了。 “哈,”張百草眼睛從她們臉上掃過,撫掌一笑:“我突然覺得,你們這些人,還挺有意思的。” “吃你的飯。”蘭蕁怕她再說出些什么,給她夾了個水煎包放到盤子里:“吃完飯趕緊把人家親人的尸身整理好還回去,讓他早點入土為安。” 林薇頓時嫌棄地噫了一聲,五官都皺在了一團:“怎么能在吃飯時說這個呢?” “怎么了?受不了啊?”張白草陰笑著沖她伸了伸爪子:“我這手還在死人肚子里掏過呢?你要不要聞聞?” 眼前她們的話題越扯越遠,逐漸跑到九霄云外,季楓華不禁松了一口氣,偷偷沖林躬自豎了個大拇指。 林躬自深藏功與名地牽了牽嘴角,低下頭,仿若無事發生一般咬了一口rou包。 今天是冬日里少有的晴天,等太陽從東邊逐漸挪到頭頂時,姜菱才打著哈欠醒過來,順手摟住了懷里熱乎乎的軀體。 紀行止趴在她懷里,溫熱的呼吸灑在她肩頸上,癢癢的,姜菱剛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紀行止近在咫尺的長長睫毛,她欣賞了好一會兒,意識到這人真的是屬于她的,以后也會與她相伴一生后,不禁喜滋滋的彎起眼睛,小聲喊:“jiejie。” 紀行止軟綿綿哼了一聲,把腦袋往被窩深處埋了埋。 “jiejie還困嗎?”姜菱不解地嘀咕了聲,轉頭瞧了眼窗外透進來的光,雖然她很樂意繼續抱著紀行止睡,但已經這個時辰了,再不出去的話,外面那群人肯定會說三道四。 姜菱唉了一聲,有些懷念在京城里只有她們兩個廝混在一起的日子,她慢騰騰坐起來,將衣服一件件套上,而后磨蹭著下了床。就在她拄著拐杖走了兩步后,身后人忽然不舒服地呻吟了一聲。 姜菱一愣,又回頭看著她,這回她看得仔細,終于瞧清了紀行止潮紅的臉龐,以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姜菱臉色一變,連忙跪到床上探了探她的額頭,果然比平時要燙上一些,她憂心地皺起眉,踉蹌著跳下床,一搖一晃地往外走。 推開門后,溫暖的陽光便落了進來,林躬自正坐在院子里剝花生,聽見動靜轉過頭,就看見姜菱緊張的臉:“躬自,快,快找大夫來看看,jiejie好像生病了。” 半個時辰后,被從醫館逮回來的張百草不悅地收回診脈的手,道:“就是普通的發熱,喝些藥出出汗就好了。” 姜菱這才放下心:“多謝張大夫。” “謝我做什么?”張白草哼了一聲,斜著眼上下打量她:“說難聽點,她這人就是體虛,忽冷忽熱些就會病倒,就這脆弱的身板,大半夜還在外面走動,她不發熱誰發熱?” 姜菱一愣,愕然看著她:“你,你怎么知道……” 對上她驚疑不定的目光,張百草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惡劣道:“小殿下,就這破房子,你以為很隔音嗎?” 姜菱:…… 待張百草哼著小曲離開后,姜菱坐在椅子上,慢慢彎下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林躬自試圖勸解:“殿下,沒關系,一輩子還有這么長,遲早有一日,你會遇到比這兒更丟人的事……” 姜菱驀地抬頭,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瞪她:“你會不會說話?有你這么安慰人的嗎?”她張了張嘴,已經快要羞哭了:“你們,你們不會都聽到了吧?” 林躬自連忙否認:“怎么可能,林薇就沒有。” 姜菱沉默下來,小臉一時間五彩繽紛,過了會兒,她伸手指了指門口:“你先出去,讓我自己靜一靜。” “哎,那我去熬藥了。”林躬自松了一口氣,巴不得趕緊溜走,為她們留出獨處空間,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啊……”人都走后,屋子里重歸寂靜,姜菱嘆了一聲,胡亂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喉嚨里發出一串羞恥的呻吟,紀行止被她哼哼唧唧的動靜吵醒,濕漉漉的睫毛顫了顫,疲倦地掀開一條縫:“姜菱……” 姜菱驀地回神,又挪到她床邊,關切地望著她:“jiejie,難受嗎?” 紀行止乖乖嗯了聲,啞著嗓子問:“我生病了嗎?” “是的,不過只是普通的發熱。”姜菱伸手幫她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長發:“等一會兒藥熬好了,你喝下,很快就會好的。” 紀行止下意識眨了下眼,臉頰貼在姜菱溫涼的掌心,眷戀地蹭了下。她因為生病燥得厲害,連一向白皙的皮膚都紅了起來,再加上眸子里水潤潤的,時刻都能擠出幾滴水似的,看起來綿軟柔弱,哪兒有平時冷傲淡定的模樣。姜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jiejie繼續休息吧,等藥熬好了我叫你。” “嗯。” 姜菱抿了抿唇,心里仍然羞燥,說完就想起身往外走,袖子卻被拉住了,她轉過頭,見紀行止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固執道:“你陪著我。” 她的要求姜菱自然答應,只是猶豫了一下,就點點頭,順勢坐到了床上。紀行止摸索著握住她的手,牽著一起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安心地閉上了眼,看上去是要繼續休息了。 姜菱便不再出聲,陪在她身邊坐了半個時辰,等林躬自端著剛熬好的藥過來,才溫聲叫醒睡得迷迷糊糊的人,接過藥碗,一勺一勺地喂給她喝。 出乎意料的是,紀行止這次吃藥乖得很,姜菱舀給她,她就張嘴喝下,偶爾覺得太苦也不抱怨,只皺了皺眉,然后默不作聲地咽下。要不是姜菱看她的反應平淡,忍不住自己嘗了一口,她都要以為自己喂給紀行止的是糖水了。 “啊啊,好苦好苦!” 姜菱剛嘗完就差點吐出來,把林躬自拿來的蜜餞塞了一個進自己嘴里,還是被苦的眼淚汪汪的。她趕緊又拿了一個塞進眼巴巴瞧著她的女人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這么苦,jiejie怎么不說?” 紀行止不說話,含著蜜餞笑得眉眼彎彎,她披著長發,只著中衣的身子顯得有些削瘦,笑起來卻格外溫柔,姜菱盯著她愣了一愣,錯開視線把藥碗遞給林躬自,紅著臉嘟囔:“jiejie真是燒傻了。” —— 哼,沉迷于寫番外幾年后的游刃有余00和逐漸吃癟小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