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娶了陰鷙王爺后 第56節
端王沉默了許久,像是一塊冰冷的鐵。 “在親耕前,父皇病了一場,病好之后,就讓我陪著他去春耕。上個月我與老師說起舊事,老師說父皇一直偏愛于我,總有想立我為儲的意思。” 只是太子非但無錯,歷來也得人心,只因為做父親的私心,便改立儲君,頗有些荒唐。 前朝皇帝寵愛愛妃生的幼子,便總想著廢了長子,改立幼子,可惜最終還是太子登上大寶,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把弟弟毒死了。 端王聽老師說起,只覺得父皇的想法荒唐。直到凝香說了自己所見,他才從心底泛起恐懼來。 終于,他直視著何明德,道:“若是真的,皇兄不信我對他赤誠之心,我也無法再信他對我無害。我們互相猜疑,輝光,若是到了那一日,我與皇兄,只有一人能權柄在手。” 何明德看他,眼里面還都是哭出來紅血絲,可是心緒已經是平靜了。不由得心里感嘆,終究是皇家長大的,仗著有人寵愛,便天真無邪,可是那寵愛一旦撤去,他也能有鐵血手段。 這樣也好。 何明德只是道:“那我也只能陪著你了。” 方才那還堅定的神情忽然就像是被融化了,端王的嘴角翹起來一點,輕聲說一句多謝,頓了頓,又補充。 “多謝你一直陪我。” 聲音是低的,語調卻是軟的,讓何明德也不知不覺跟著心軟了。 何明德跟著進屋,心里想著,只怕往后也只能再過這一個太平年了。明年可說不定是什么境況了。 不過那都是后面要考慮的事情了。 環秀園掛上牌匾那一日,京城里有頭臉的人都知道了。 頭一天來道賀的是些官場上的,他們還不知端王與太子生了齟齬,都忙著給端王送錢送禮,這回端王沒拒絕,都收下了。宮里也送來了不少賞賜,端王沒送回王府藏著,都收在兩人的新家了。 往后用錢的地方多了,干什么不要? 第二天清凈了些,何明德下帖子,請了徐慧光和徐然那群書生,沒準備什么太名貴的食材,只是備了些菜蔬鹿rou,兩壇子好酒,飲酒烤rou,聯句作詩,才是痛快。兩壇子酒喝盡了,一群書呆子與端王更是親近了。 直到眾人都喝的臉色發紅,何明德不許端王再飲,陪他出去吹吹風。兩人沿著幽竹小徑一直走,幾乎要看不到那群書生了。 何明德似是隨意道:“雖說都是才子,可終究只是會紙面功夫。” 端王似乎是有些不贊同,“只會紙面功夫便去歷練些,有什么打緊的?” 說罷,又走了幾步,那昏昏沉沉的腦子才醒了,明白了何明德的意思。 “大考三年一次,年初才選了一批外放了,況且他們恃才傲物,都不肯去沾那渾水。” 何明德搖搖頭,“不肯沾渾水,是未曾見明主的緣故,現在有了王爺,他們怎會不肯?” “歷來也是有開恩科的例子,只看皇上心情罷了。” 若是開恩科,前三甲大約都在此處了。 端王看著那群人,想起父皇說的話,不以為意。 水若是太渾濁,不如全倒了,換盆清水。 什么水至清則無魚,本王不信。 第50章 進入了臘月,整個京城都忙了起來。 池旭堯金枝玉葉,何明德心知這過節之事是不能指望他了,便都包辦了。可惜他也是個外來人,身邊的丫鬟都是些不經事的姑娘,也只知曉部分過節的習俗。何明德愁的很,最后還是池旭堯看不過去,把府里的王公公和幾個嬤嬤都找了過來。 這幾位都是經年的老人,他們一接手,這府里立刻有條不紊地忙開了,沒兩天就有了過年的氣氛。 臘月二十二,家里開始掃塵。 臘月二十三,祭灶。 臘月二十九,除夕。 一大早,何明德就被窗外忙碌的歡笑聲吵醒了。何明德睜開眼,先是感覺懷里暖烘烘的,低頭一看,端王睡得正香。因為他的動作,本來被他擋著的光漏了幾點,灑在了端王臉上,于是那長睫微微眨動,人倒是沒醒,而是把頭往自己的懷里藏得更深。 這一個動作,讓何明德不只是懷里暖烘烘,心里也跟著暖烘烘了。 他們在定國公府時同房,不過是擔心分房惹來非議。現如今環秀園并無外人,不會擔心有人非議,可兩人誰都沒提分開睡,自然而然便忘卻了。 何明德看著懷里的人,心中柔情一片,舍不得動。冬日清晨賴床,窗外有人忙碌三餐,懷里有個依賴你的貓兒,只覺得歲月靜好,不舍打斷。 直到池旭堯也醒來,何明德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胳膊,看端王打著呵欠,嗅了嗅:“好甜的香味,這是又在做什么?” 這是還沒完全醒呢。 何明德最愛看的就是端王這個時候的模樣,軟得很。 “今兒除夕,大約是在熬糖呢。” 邊說,何明德起床,叫人送水。端王仍舊是犯懶,縮在被窩里不肯動。 水碧往屋里打了水,帶了一身冷氣,人卻是喜氣洋洋地,道:“王爺,大公子,顧嬤嬤新制的芝麻酥,香甜得很,您二位早上要不要來一碟?” 何明德笑道:“一大早吃這么甜,可要壞了牙。你們小丫頭愿意,吃著玩吧。” 隨著池旭堯情緒的穩定,這府里的奴才也不會那般地噤若寒蟬。這一大早地,大家都喜氣洋洋,丫鬟們也敢壯著膽子開玩笑了。 水玉在外間道:“二位主子見著對方已經夠甜了,自然不用吃糖了。” 這話說得何明德發笑,故意板著一張臉,“小丫頭說這些,羞不羞?” 他二人正說笑,便聽床幃之內傳來冷淡的一聲:“吃糖也堵不住你的嘴是不是?” 水碧吐吐舌頭,忙出去了。片刻,探頭探腦把一小碟糖酥放在了桌上,溜了。 何明德洗了手,拈起一顆糖酥,撩開了帳子。 “還不起?今日要進宮宴飲。” 端王把被子又往上提了提,不情不愿道:“不想去。” 宮廷宴飲聽著好似有趣,其實再煩不過了。去那里,還不如留在環秀園自在。 何明德看他不知不覺流露出的輕微委屈和慵懶,總是忍不住笑,他把手中的糖酥往前一遞,恰恰抵著池旭堯柔軟的嘴唇。 他起初沒有注意,池旭堯似乎也沒注意到,愣了片刻含住了那塊糖酥,臉頰立刻鼓起了一小塊。 何明德收回手,下意識把手收到了背后,捻了捻指尖。頓了頓,又捻了捻。 池旭堯還鼓著臉頰,模模糊糊道:“你不是說一大早不要吃這么甜的嗎?” “你是特例,吃點甜的心情好。”說完,拍拍被子催促道:“天兒還沒那么冷,吃了早膳再回來暖被窩。” 何明德走到門口,寒冽的空氣吸入肺中,整個人便清醒了,溫熱的指尖慢慢地恢復了正常。 屋里,端王面無表情地嚼碎了那塊糖酥,慢吞吞地咽了下去。等那甜味一點一點散了,他的臉才慢吞吞地暈開了紅色。 剛才吃糖的時候,他拿舌頭去卷那顆糖,但是吃到的,除了糖,還有別的。那一瞬間,他無端便有了些別的心思。 幸好何明德,似乎沒有察覺到。 他裹著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 原來吃甜的,真的會心情好呀。 * 王公公正在院子里修剪一顆萬年松,見了何明德,先給他行了個禮,旋即從袖子里拿出了個冊子,遞過去道:“大公子,給各親友的禮單擬好了,您過過眼?” 諸位親友的新年禮單,早就該擬定好的。何明德這邊本也算還好,朋友就一個徐慧光,家人就一個老祖宗,送些新年的面點、野味也就夠了,重要的是心意。 麻煩的是他父親有故交,在他父母過世前都有禮物往來。他父親做官不算是聰明,但還算是個好人,他結交的,也多是些不上不下的老實官員,何明德想要這些人脈,便想借新年賀禮,重新與人結交了。 這些人,遲早都是端王的人脈。 何明德頗費了一些心思,端王見他煩惱,本來下意識地便想讓他去自己的私庫里挑選,只是張了張嘴,才想起來自己的私庫都被掏空了,全送了太子。 送東西那會兒,端王可沒想到,從今年開始,自己就是個新家庭,需要去維護人際關系了。以至于到了年節下,竟然找不出幾件像樣的禮物。 端王氣悶,干脆讓人把端王府庫房里還剩下的東西全拉到了環秀園來,讓何明德挑選。 至于他自己,他跟父皇要了兩個御廚,命人做了兩菜一湯一糕點,以此作為贈禮。總歸他是王爺,他送什么,都有人捧場。 想了八九日,環秀園的主人才把禮單擬定了,何明德吩咐王公公挑幾個人,騎著馬去送帖子。吩咐定了,一回頭,便見端王裹著白狐大氅,披散著頭發,把下巴埋在了長毛里。 他聽了何明德最后那幾句吩咐,嘆氣道:“本王可是頭一次,捉襟見肘,連賞人的東西都沒了。” 何明德替他緊了緊衣領,笑道:“那這幾日便要王爺多多辛苦,多多走動,自然有人要送你好東西。咱們也當一回大貪官,送什么都收。” 池旭堯笑彎了眼睛,跟著琢磨,“本王便光收錢,不辦事,撈了好處便跑。” 一個三代世襲國公爺,一個皇家獨寵小王爺,除夕一大早湊在門口算計著怎么去撈錢。 路過的王公公聽了都要發愁,好好的小王爺,怎么就這樣了?再看看,兩個當事人卻是笑彎了眼。 大約這便是一家人吧。 * 宮廷宴飲自寅時開始,卯時結束,兩個時辰。 出發前,何明德吩咐王公公準備晚膳,他們不陪著皇上守歲,宴飲結束便回來。 馬車到了慶安門,被侍衛攔下。他們正等著侍衛放行,便聽到車窗外被人輕輕敲了兩下。撩開車簾一看,是太子。 年節下的,太子素來端莊的臉上也帶了點喜氣,他一雙笑眼看著車里,溫和極了:“堯兒,下來陪哥哥走走。” 何明德看著身旁之人,注視著他,觀察他的神情。如果他有不情愿之處,自己便出面拒絕。沒想到池旭堯只是錯愕片刻,便十分誠懇地笑道:“哥哥等我。” 說罷,便下車去了。 怎么回事? 何明德忙也下車,跟在這兄弟二人身后。 前些日子那劍拔弩張的情形才過去不久,太子卻像是已經忘記了,好似無事發生過。 “還跟哥哥生氣呢?” 何明德的心提了起來。 端王卻是鼓著臉,頗為可愛,道:“皇兄知道我眼里容不下沙子,騙我去父皇面前發脾氣,我不該生氣?” 嘴上說著生氣,這便是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