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昔歸也回來了，還帶來了熱氣騰騰，剛剛出爐的棗花酥。

    盛兮顏迫不及待地拆開油紙，隔著帕子拈著一塊棗花酥，輕咬一口。

    外皮又香又酥，入口即化，熱熱的內(nèi)餡棗香味濃郁，棗泥細膩，還有清甜的玫瑰香，一口咬下，甜到了心尖。

    “好吃。”

    盛兮顏眉眼舒展，滿足極了。

    重活一世，真好。

    “要吃嗎？”盛兮顏又拈起一塊棗花酥，眉眼彎彎地問道。

    昔歸怔了一下，雙手接過：“多謝姑娘。”

    “周家老鋪的手藝真不錯，下次我們再買來吃。”盛兮顏意猶未盡地又吃了一塊，才用帕子細細擦干凈了手上碎屑。

    她起身推開雅座的窗戶，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小販們的叫賣聲和孩童的嬉笑打鬧聲交織在了一起，有些吵雜，但又充滿了煙火氣息。

    盛兮顏似有感慨地說道：“日后總不會過得比現(xiàn)在還糟，你說是嗎？”

    昔歸：“……”

    她忍不住去看盛兮顏的側(cè)臉，陽光襯得她肌膚就如初雪般細膩無暇，不染而朱的紅唇，熠熠生輝的杏眸，都有一種說不盡的嬌艷。

    昔歸覺得近來自家姑娘似乎變了不少，真要說的話，就是眉眼間少了些柔到極致的溫婉，多了一份肆意張揚。

    昔歸不是家生子，她五歲時就被親生父母給賣了，后來是許氏從牙婆手里把她買了回來，陪女兒玩耍。在侯府里，她無牽無掛。

    “姑娘說的是。”昔歸應(yīng)聲，說道，“姑娘去哪兒，奴婢也去哪。”

    從前姑娘不爭不搶，她也安份自保。

    但姑娘既然是個有主意的，她也不想被拋下。

    盛兮顏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昔歸也是不偏不倚的任由她打量。

    盛兮顏笑了，說道：“我在前頭的百草堂訂了一點東西，你三日后去給我拿。”

    在盛家，她沒有可用之人，昔歸若是能得用當(dāng)然好，若是不能，她訂的那些藥材，就算被別人知道也無傷大雅，估且先看看吧。

    昔歸什么也沒問，乖順應(yīng)道：“是，姑娘。”

    盛兮顏含笑地撣了撣衣袖，起身道：“歇夠了，我們再去逛逛。”

    她腳步輕快地出了雅座，昔歸提著剩下的棗花酥跟了上去。

    剛下樓梯，就有兩個頭戴方巾的書生從外面走了進來，掌柜顯然與他們相當(dāng)熟悉了，笑著問道：“方秀才，張秀才，你們今日沒有出城嗎？”

    “別提了。”其中一個書生憤慨地說道，“錦衣衛(wèi)封了城門。”

    “這錦衣衛(wèi)囂張跋扈，實在……”

    “哎呦！我的秀才公呦，快別說了。”掌柜嚇得臉都白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就自己多嘴，非得跟人家套近乎，這話要是傳揚出去，他還有命嗎？！

    張秀才被同伴拉了下袖子，一臉的憤憤不平，嘴里還不忘繼續(xù)說著：“讀書人就該不畏強權(quán)……”

    盛兮顏目不斜視地出了門。

    她本來還想逛逛的，但錦衣衛(wèi)連城門都封了，怕是在捉拿什么重犯。

    錦衣衛(wèi)行事向來肆無忌憚，說不定還要大肆搜查，京城估計得亂……

    盛兮顏當(dāng)機立斷：“我們回府。”

    還有大半條街沒逛完呢，她有些遺憾地抿了抿嘴，只能下次再出來了。

    馬車就停在街口，她們出來已經(jīng)有一個多時辰了，馬車上的冰盆早就融化了大半，但車廂里還是比外頭涼快許多。

    馬車開動了。

    昔歸說道：“姑娘，奴婢給您倒杯果子露吧。奴婢用冰鎮(zhèn)著呢。”

    “好啊。”盛兮顏正覺熱得慌，有一杯冰冰涼涼的果子露是最好不過了。

    果子露就冰鎮(zhèn)在冰盆里，昔歸倒了七分滿，就呈了過去。

    盛兮顏剛一抬手，她的鼻翼不禁動了動，總覺得四周好像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但若仔細去聞，又好像什么都沒有。

    見她手頓在半空，昔歸疑惑地喊了一句，“姑娘？”

    “無事。”盛兮顏瞇了瞇眼睛，接過果子露抿了幾口，就放下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琉璃杯。

    馬車拐了個彎，不疾不緩地往前行馳。

    “前面的，停下！”

    突然有人一聲高喝，車夫“吁——”地一聲，猛地拉住了韁繩，馬車急停。

    盛兮顏不受控制的往前撲倒，又反應(yīng)極快地抓住了桌子，昔歸趕忙扶住了她，才放聲問道：“出什么事了？”

    馬車外頭，車夫的聲音都在顫抖：“姑娘，是錦、錦衣衛(wèi)。”

    盛兮顏掀開車簾，就見有一隊身穿飛魚服，腰配繡春刀的錦衣衛(wèi)們策馬而來，大街上的所有馬車和路人全都被他們喝令停下，一行人訓(xùn)練有素，才片刻工夫，就已經(jīng)把整條街都圍得嚴嚴實實。

    一個錦衣衛(wèi)千戶面無表情地命令道：“馬車上的人全都不許下來，待我等一一查看。”

    盛兮顏放下簾子，吩咐道：“先等著吧。”

    馬車緩慢地停靠在了街邊，耐心地等待著。

    喧囂熱鬧的街道此刻靜得好像空無一人，無論是路人還是小販全都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四下靜如寒蟬。

    錦衣衛(wèi)兵分幾路，從街尾開始盤查，也沒等上多久就到了他們的馬車前。

    車夫恭恭敬敬地說道：“官爺，我們是禮部侍郎盛家的，里頭是我們家的姑娘。”

    下一刻，車簾就被一個錦衣衛(wèi)千戶粗魯?shù)南屏似饋怼?/br>
    那千戶陰冷無情的目光掃了進來。

    一主一仆兩個姑娘端坐在馬車廂，戴面紗的那一個，目光清正，神色間并無慌張和驚嚇。

    固定在車廂底部的小桌子上還放著半杯果子露。

    馬車一眼就能看盡，他微微頜首，正要放下車簾，神情忽然一頓，隱約似乎有股淡淡的血腥氣，他眸光一凜，再度看向了馬車里面，目光一寸一寸的慢慢掃過，然后，落在了坐凳上。

    這種樣式的馬車，坐凳底下有個不小的空間，可以放置不少東西，甚至還能藏人……

    “請姑娘下車。”千戶神情冷峻的說道。

    在他沒有離開，反而再度掃視車廂的時候，盛兮顏就已經(jīng)意識到不妙了。

    她面不改色，口中應(yīng)道：“昔歸，我們先下去。”

    兩人這般知趣讓他的態(tài)度也好了些，退開半步讓她們下來。

    “怎么了？”

    一個陰柔的聲音恰在闖進了所有人的耳朵。

    那位態(tài)度強硬的錦衣衛(wèi)千戶立刻神情一變，轉(zhuǎn)頭向著來人抱拳道：“督主。”

    “王千戶，可有發(fā)現(xiàn)？”

    王千戶略彎著腰，恭恭敬敬地稟道：“督主，屬下在這馬車里聞到一點血腥味。正要仔細搜查。”

    盛兮顏側(cè)過身，從掀起的車簾往外看，見到的是一個清雅如嫡仙一般的年輕男子，他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著一身紅色麒麟袍，眉似墨染，唇若點朱，那雙上挑的鳳眼帶著一種如寶劍出鞘般的鋒利，讓人望而生畏。

    這是……

    “血腥味？”青年不緊不慢地抬起手，說道，“該不會是那里吧。”

    王千戶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大街另一頭的豬rou攤上，有一個壯漢正捂著鮮血淋漓的右手瑟瑟發(fā)抖，在回錦衣衛(wèi)的話。

    “督主您稍候，屬下這就遣人去問問。”王千戶低眉順目，甚至不敢抬頭去看他，又趕緊向手下的錦衣衛(wèi)使了個眼色。

    很快，盤查那壯漢的錦衣衛(wèi)就被叫了過來，他畢恭畢敬地稟道：“督主，是他自己砍的。在錦衣衛(wèi)封街時，剛受的傷，還沒得及去包扎。”

    這話一聽就明白了，估計是在砍rou的時候，聽聞錦衣衛(wèi)封街，嚇得砍到了自己的手上。

    王千戶點了點頭，難怪站在這里，血腥氣又重了不少，比在馬車里頭時更加濃郁，想必他剛剛聞到的氣味應(yīng)該就是飄進去的。

    也對，里面只是兩個姑娘家，怎么敢去窩藏那個人！

    王千戶的腰又彎了一些，拱手道：“是屬下多疑了。”

    青年撫了撫衣袖，噙著一抹云淡風(fēng)清的微笑，說道：“多疑是好事，但別磨磨蹭蹭的，浪費時間。”

    溫和的嗓音落下，王千戶的腰彎得更低了，他抬手擦了擦額頭的薄汗，連忙應(yīng)是。

    那人受了重傷，他們才有機會追著他到了附近，若是一再耽擱，讓他趁亂逃走就麻煩了，就算現(xiàn)在已經(jīng)封了城門，但以那人本事，也不是出不去的。

    “督主英明。”

    青年淡聲道：“已經(jīng)查過的馬車和路人就直接放行吧，免得圍堵在一起，讓人混水摸魚了。”他說得不緊不慢，帶著一股不怒自威。

    王千戶趕緊應(yīng)命道：“是，督主。”

    青年的目光掃過了盛兮顏所在的那輛黑漆平頂馬車，在與他對視的那一瞬，盛兮顏看到了一雙極為明亮鳳眸，陰冷的如同一條毒蛇。

    盛兮顏下意識地往后縮了一下，待再看去時，青年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那襲紅色麒麟袍也很快就被車簾擋住了。

    “把車簾放下吧。”盛兮顏吩咐了一聲。

    昔歸把撩起的車簾重新放下了。

    等不到一柱香，就又有一個錦衣衛(wèi)過來，敲了敲車廂，粗聲粗氣地說道：“走吧。”

    “多謝差爺，多謝差爺！”馬夫連連作揖。

    馬車終于又開動了，這一次，徑直回了盛府，停在了儀門處。

    昔歸先下去，又放好了腳凳。

    盛兮顏沒有動，對外頭的車夫道：“我再坐一會兒。你先下去吧。”

    車夫唯唯應(yīng)諾，以為她是剛剛被錦衣衛(wèi)給嚇到了。那些錦衣衛(wèi)來勢洶洶的，他都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回去定要喝幾碗壓驚茶！

    盛兮顏又道：“昔歸，我頭有些暈，你去給我倒杯水來。”

    昔歸沒有多問，應(yīng)命去了。

    等到人都走了，盛兮顏對著空空的車廂，輕聲道：“這里是禮部侍郎盛興安的府邸，西面有個廢棄不用的院子。外面現(xiàn)在都是錦衣衛(wèi)，你若要出去，還是等到天黑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