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霧里 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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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言冬把眼神分過去,落在她手腕上,卻見她能忍,連倒吸的一口疼痛都沒有發出,穩穩地拿著那茶盞落在他的杯口里。 他知道為什么,他不喜談事的時候,有人打擾。 他于是挪開眼,把心思放回面前商討的問題上。 他隨即拿過手里已經點燃的雪茄,深吸一口后,又擰著眉聽著面前的人說的北邊如何如何。 可聽了不過十幾秒,他眼神又落在那截白色手腕上突起的紅腫,想來是因為那抹紅在她白色的手臂上實在是太過于顯眼了,他從前在深夜里失去控制掐住她脖子的時候,她的脖子也會因此而泛紅,在輕薄的月光下,那抹紅跟他喉頭要上來的雪茄癮頭一樣,粗獷又磨人,他向來是喜歡的,所以從不控制自己的輕重力道,反倒是紅的越明顯,他越是興奮的。不過今天真的在天光里看到她手腕上觸目驚心的紅,想必那水應該是極燙的,這讓他突然想起那些她從來都不吭聲的夜里,是不是也是這樣麻木地忍著他。 “季先生,您看,這事,該怎么處理為好啊。”坐在他對面的人剛從北方回來,嘴皮子都說起皮了,干燥地在那兒一張一合。 “拿冷水沖一下,找個燙傷膏去敷上。”他冷冷地飄出這么一句。 “啊?”對面的人正等著答案 ,季言冬這沒頭沒尾的一句倒是讓他吃不準了。 他隨著他的眼神看去,才發現季言冬的眼神落在一直在旁邊替它們斟茶的那個美艷姑娘身上。 那姑娘這才起身,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隨即就出去了。 北邊過來的老板沒得到清晰的回答,依舊在那兒要個說法,季言冬嫌煩了,拖著腮幫子緩緩說到,“這事,總也得沈家那邊拿了主意,咱們,才好回復。” “是,這是自然,只是我人微言輕,我哪能直接跟沈家那位說上話,這不是只能得了消息就來找您了。”那北邊商人斟酌到,“季先生,您當年建港口瞞著沈家強拆了許多田地民宅,我在其中可是出了好大的力,咱們可是一根繩索上的螞蚱……” 北邊商人沒說完,季言冬陰涔涔一笑,“威脅我呢。” 北邊商人心里一毛,嘴唇更為干燥了。 “你放心,不為了你,哪怕為了我自己,北邊的事我也會管的。” 北邊商人忙起來答謝,季言冬拂拂手表示他可以走了。 等他走后,季言冬的手下小丁進來,他畢恭畢敬地說到:“季先生,這人知道的這么多,以后怕是要反咬一口。” 季言冬把手里的雪茄送進嘴里,像是早就知道一樣,淡淡地應了聲:“嗯。” 而后他撳滅:“既然北邊生意不好做了,那就別讓他做了。” “是,我明白了。” 季言冬于是從太師椅上起來走到庭院,外頭的紅楓開得火熱,火紅的落葉下站著一個女人,她懂得體面,比如他帶她來茶室的時候,她會選一條雅致的旗袍裙,讓人品茶的時候也能覺得清醒雅致。 不過她現在站在紅楓下,擰開那燙傷膏,扭著手腕,費力地給自己上著藥。 季言冬走過去,拿過她手里的膏藥。 阿茵被他的出現嚇了一跳,往后一退撞到樹干,嘩啦啦地驚落一地的紅楓。 她眼神落在他依舊狠戾的眉眼上,依舊擰著眉,但卻學她的樣子用手指沾了那燙傷膏試圖抹到她的傷口上。 阿茵:“季先生,我自己來吧。” “手腕后頭的你擦不到,以后留疤了,你靠什么待在我身邊?” 她一愣,才想起來,他是個偏執的完美主義,她一次醉酒的時候問過他,為什么她帶著目的接近他說讓他換一個人養的時候,他會同意。他說的是,容貌身形,她更好。 想來不用年華老去,光是留個疤就也能讓他厭棄。 于是阿茵沒再阻止,由他一點點地給她上藥。 他的指腹冰冷,跟從前接觸時候一樣,似乎那具身體里都沒什么血色,唯有在他尋她過去的那些人影交纏的夜里,她確認他是guntang的。 他終于是上好藥了。 阿茵把手縮回去,淡淡開口:“季先生,我今天不跟您回了,我晚上得去趟醫院。” 季言冬擰著燙傷膏的蓋子,沒抬眼看她:“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少跟你那拖油瓶的弟弟meimei來往,我是有底線的,對我來說——” 他抬眼,壓迫的眉眼盯著阿茵:“那是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的陌生人,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不追究你把我給你的那些東西,全變賣了去養別人的事,你要是再拎不清,你信不信我一樣東西,都讓你拿不出去。” 阿茵潤了潤干燥的唇,對著季言冬的眼睛說到:“您說過那些東西,給我了,就是我的,我怎么處置,您不該過問的。” “你!”她這話顯然把季言冬的火氣激起來了。 但他按壓了胸膛的那氣血翻涌,他是知道阿茵的脾氣的,她就是這樣,看上去順從的很,但是又能在某個點憑著一句話就能點著他。 他時常覺得她帶刺,但被她扎了手他心里會出那點想要更多的讓她屈服和占有的偏執心態,于是他會更用力地把自己的傷口抵到她的刺面前,近乎地惹怒她,希望那刺能再更深入地往他皮rou里戳去,那痛感會讓他更為舒爽。于是他緩緩走上前一步,在初冬血紅楓葉樹下,用虎口掐住阿茵的下巴,一句一句地說到:“行,那我問問,你從我身邊拿了這么多,救回你弟弟一條命沒有?” 這話,自然是直戳人的痛楚。 季言冬眼見面前的人眼里那種凜人的抵抗慢慢消散下去,周身的對抗被一種緩和的頹廢代替,她的眼神落在那些全部凋謝已經飄落在樹下的葉子,紅到發黑的楓葉尸體悄無聲息地落在她的瞳孔色里。 季言冬覺得那眼神太無助了,直挺挺的像是一根刺從他脊梁骨里戳進去,他原以為的舒爽不再,能感覺到的,是連在脊椎里的神級末梢傳來的疼痛。 那疼痛逼迫他就范,他于是松了手,恢復成淡漠的表情:“連醫生都說沒救了,就別白費心力了。” 她站在那兒,終于是緩緩地,如同一堆灰燼一樣地說到:“是、與其浪費,不如放棄。” 那一地落葉,好看極了。 * 北邊的事到底有多大的影響呢,陳粥最先是從那個沈方易說起過的連帶著那個結了三次婚的,女明星在內三個人合伙參與的那個影視公司知道的。 去北邊注冊公司是影視投資業心照不宣的秘密,政策多,補助又多。 那家公司在那邊也有幾個空殼公司,運轉資金用的,但北邊出了事后,那些資金都被拿去彌補三個合伙人自己的窟窿了。只是一時間分不勻,誰也不肯少拿一點,于是內部就開始有內訌,發展到后來變成了惡劣的相互揭發舉報,一時間,那上市公司的現金流真的垮了,那些冰山一角的秘密也迅速被挖掘。 就在出事的那晚,陳粥還無聊地被沈方易拉去看影視圈的一個頒獎典禮呢。她親眼看到前腳,那個也是幕后老板的女明星站在c位拿了影后獎,后腳就看到幾個穿著西裝一臉嚴肅的人浩浩蕩蕩的進來。舉辦方措手不及地匆匆結束頒獎轟走了現場的記者,就連沈方易也過來像是開玩笑一樣捂著她的眼睛,依舊帶著笑地跟她說,“我們回去了。” “這是怎么了?”陳粥當時坐在對面視野開闊的高腳凳子上,嘴里還塞了個棒棒糖,好奇地想要從沈方易的手掌縫隙中看到她以為只是普通尋常的八卦事件。 來回辨認之際,陳粥卻只聽到噗通一聲,今夜被譽為開創舞美里程碑的廊橋領獎臺上,躍下一個身影。 周圍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陳粥怔怔地看著地上的人。 那地板光潔地映照出陳粥驚愕的臉,棒棒糖突兀的鼓起來抵著牙床rou,像是一個腫瘤。 她在那倒影里看到了沈方易難以察覺的一絲慌亂,他原先捂住她眼睛的手更果斷了些,扣著力道,不放進一絲畫面來,讓保安攔著后面的人,擁她辟開貴賓通道。 她聽到她腳下,是抱頭驚愕和恐懼的人們的驚呼,是哄鬧擁擠的逃離,是在洪水猛獸的世界末日里,掙扎著要往外走的聲音。她不由地,控制不住的,小腿顫動。 “別怕。”她聽到他是這樣說的。 “沒事的。” 作者有話說: 今晚零點會加更一章。 感謝在2023-05-13 23:56:42~2023-05-14 17:57: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奈々子、今將圖南、馬馬、君玲瓏、汝安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規范化接電話 2瓶;何西西笑哈哈、23542626、酌酒、岑朵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4章 第 54 章 ◎不過是求我長命百歲。◎ 那晚的事登上了報紙媒介的頭條, 那原先被粉飾過的真實的經營狀況終于曝光了,涉及到的所有公司紛紛要求起訴和賠償,再后來就是破產程序依法開展, 甚至涉事人員入獄。 那曾經在沈方易講過的故事里的三個意氣風發發運籌帷幄的年輕人, 一個比一個的下場讓人唏噓。 在那些天里,陳粥不安地問沈方易,那些事, 會不會波及他。他點著床頭那盞特意讓人設計的適合陳粥睡覺時的那種光線氛圍的燈,拍著她的背,哄著她睡, “不會的, 我們小粥不是說, 替我向佛祖求過情嗎?除非你求情的時候, 心不誠, 情不真。” 這種時候, 他還打趣她呢。 她用縮在被窩里的腳,找到他的腳,抵在他的腳掌上, 認真地為自己辯駁到:“不是的, 我很誠心的。” “那不就行了,你這么誠心,佛祖怎么舍得呢。”他低聲說, 攏她進懷里,閉上眼。 陳粥看到他有些疲憊的眉眼倒在她的枕頭邊上, 她看見了他眼下睫毛下的那顆紅色的痣, 她聽著他的聲音和呼吸出現在她的夜晚里, 想起他在人潮海浪里吻她, 想起他遮著她的眼睛遠離人生中悲愴的遺憾,才后知后覺地發現,他們竟然在彼此的人生中纏繞得這么密不可分。 她于是輕輕地,抬頭過去吻他,吻他的下巴,像是虔誠地吻她的佛。 * 陳粥選了個日暖生香的日子,帶著沈方易上了浮光寺。 他們來得早,寺廟內香客不多,陳粥虔誠,見佛就拜。沈方易站在寺院外頭抽煙,只是派人跟了她去,自己則沒有進去。 她走之前,還用眼睛剜他,埋怨到,來了寺廟還這么不誠心,到了也不進去,哪個菩薩會保佑他這樣帶著虛偽面孔的信徒。 沈方易笑笑,卻并未邁進那高高的門檻,依舊在那兒混不吝地說:酒rou穿腸過,佛在心中坐。 陳粥只得由他。 陳粥走后,季言冬就出現了。 季言冬像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他看了看山寺中楓葉似火,香客虔誠,人頭攢動,眼前景象別有一番曠世出塵的感覺,于是站在那兒笑著對著沈方易搖搖頭,“沈老板,您約我來這兒,是真不怕打擾了菩薩清修啊。” 沈方易站在院外那棵早早枯死的菩提樹下,朝那門檻抬了抬下巴,“這一步之外是紅塵。” 季言冬站在那兒,笑笑,問沈方易借了個火,然后也跟他一般,叼著煙站在那兒,望著腳下開闊的風景,“想不到我季某人竟然也有來這兒的一天。” 說完之后,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沈方易,說起話來慢悠悠的:“您不能一味跑到僧人出家的地方來躲懶,您老人家不食人間煙火,我們可是要被那滾滾紅塵的煙火燙死了。” “該賠就賠吧,總比一直在北邊鬧事的好。”沈方易輕吐一口煙,知道他說的是北邊的事。 不受影響是不可能的,這些天,找他來說這個事情的人都快要把門檻都踏破了,更別說沈家叔伯輩分從上到下給來的壓力了。 “您倒是大方。”季言冬陰涔涔地一笑,他挪開盯著沈方易臉上的眼神,看向遠處巍峨的臣服在他們腳下的群山上,“沈家家大業大賠的起,我們可是賠不起。那些來鬧事的供應商,到底是覺得我們好說話了,不如殺雞儆猴吧,反正也是在邊界上,事做的隱蔽些就行。” 沈方易皺了皺眉頭:“你沾上人命的話,那可是死刑。” 季言冬聽完,哈哈哈大笑起來,他指著那門檻,搖頭到:“沈方易啊沈方易,你說這一步之外,是紅塵,既然是紅塵,你就該知道,紅塵是非難斷——” “你要是求死,我也不攔著。”沈方易輕飄飄瞥了季言冬一眼,打斷了季言冬的話,“像你說的,沈家家大業大,少一個人不少,多一個人不多,況且你手下的人江湖氣息重,沈家早就不想要這條線了,你盡管去死。” 季言冬原先藏在眼角的凜冽露出來:“你是真不怕我拉你下水啊。” 沈方易輕笑:“你真有這能力,今天來找我做什么?” 季言冬知道自己威脅不了沈方易,他來不過也是想探個底,于是單刀直入說到:“我自然是知道沈家的實力的,不然我今天也不會來找你,只不過北邊的生意,是真的難做,再這樣下去,再大的沈家,怕是也經受不住。” “那季先生來找我——”沈方易拖長了語氣,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好像他明明就知道一切,但是卻偏偏要季言冬自己說,“你一定是想到了什么辦法吧。” 季言冬:“往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