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霧里 第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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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方易笑了笑,敲了敲她電腦上的鍵盤,“列在你電腦里的那許多條款,一條條都得滿足,那些凈利潤的增長,資產負債率的限定,都得編好一個一個的故事,把報表做的漂亮,才能過了監管那一道?!?/br> “但其實,當時的這家上市公司,其實已經有內生的毒瘤了。財務情況儼然已經是一座危樓?!?/br> “那他們是怎么做到的?虛構業務嗎?虛增收入嗎?”陳粥搖搖頭,“那不是舞弊嘛?” 沈方易笑了笑,沒說話。 陳粥追問,“那最后監管過了沒,可轉債發了沒?” “過了,也發了?!?/br>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俊?/br> “所以你可以去研究研究,說不定,你還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鄙蚍揭姿闶前压适抡f完了。 陳粥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認為的那些枯燥的約束市場行為維護投資者利益的條款,在某些人手里只是玩弄股民滿足一己私欲的手段,她還真的好好奇,一個被沈方易說起來如此千瘡百孔的殼子,是怎么樣做到去滿足那些苛刻的條件的。 如此的話,他們這些號稱是資本市場守門人的三方機構,又是如何公正地在報告上蓋上公章簽上大名。 “那女明星是誰?”陳粥問道。 沈方易一笑,“我還以為你就聽故事,沒想到還挺八卦。” 沈方易說了個名字,陳粥張大的嘴巴就沒有合上過。 “我聽說她現在身價很高啊?!?/br> “自然,她還隱婚過兩次。” “還?兩次?跟誰?” “其中一個合伙人、還有另一個合伙人。” 他這話乍一聽,很難懂,陳粥細細品了一番: “所以這個故事里四個人的主角團里,有三個都跟同一個人結過婚。” “是的?!?/br> 陳粥睜大眼睛:“大女主啊。” 沈方易彈了彈她的腦門,“好了,八卦聽完了,快去背書。” 陳粥從他膝蓋上溜下去,“我去查查看,我去看看,他們到底是怎么做到粉飾太平的?!?/br> 說罷她就捧著個電腦,坐到書桌前面。 她順著沈方易給的線索,查到了這家公司當時發債前的財報,又順著財報的相關披露,分析了這里面的收入結構。她在查資料的時候發現,關于財報有沒有造假這個事情,只有少量的近乎可以忽視的業內的質疑。除此之外,市場上的評估師都是給出了積極的肯定。 她才知道,他說的那些,是諱莫如深的只有在這個圈子里站得夠高才能窺到的內幕。 因為她知道了這些后,帶著答案去找錯誤的時候,才覺得異常清朗。 她一條一條對著比分析真相的時候,不知不覺竟把可轉債的發行條件記得滾瓜爛熟,她明明就沒有特地去記背過,那些帶著門檻的條件卻一個一個地自己進到她的腦子里。 沈方易那段時間,經常用這樣的辦法,用些他知道的豪門恩怨,明星八卦,一個一個地講給她聽,哪天在應酬的局上又聽到些什么,哪天在生意場上又遇到什么人,誰垂涎誰的兄嫂,誰戕害誰的姊妹,誰費盡心思逃避監管把財產挪到海外卻被小三席卷而空,誰有因為私生子奪權鬧的雞飛狗跳,以及哪個律師知道最多昌京的秘密,哪家事務所的合伙人最貪財。 陳粥從那些故事里窺探到那個圈子里形色各異的人生,她原以為擁有錢權之后過的生活自然是比平常人要光鮮亮麗,卻不想其中的爾虞我詐反目成仇卻比想象中要多,當然,除了那些八卦后,她更理解了那些寫在書本上,發表在網站上的條例法規。 最厲害的律師和會計師,看到這些法條的時候,不同于一般人的從前往后讀,他們只有翻來倒去的從字眼里找到方法論后,才能從富人的口袋里,獲得報酬。 等到她合上書,她驚訝地發現自己能滔滔不絕,甚至倒背如流,她才恍然大悟,他不僅僅是在告訴他八卦,而是,費了心思地在幫她。 沈方易只是淡淡地說,是她自己聰明。 她依舊沉浸在那一片不可置信中。 多年后她回想起這一段,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那些往后她安身立命的本事,他當年就已經開始教她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更新兩章,零點(今晚12點)和明晚九點。 第50章 第 50 章 ◎還是跟我做吧。◎ 那年的夏天在陳粥靠在沈方易膝蓋上皺著眉頭看著法條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地到來了。 2014年的世界杯, 在有著“上帝之城”別稱的里約熱內盧舉行。 陳粥對體育盛事不感冒,也不懂球,但四年一次的世界杯盛世依舊挑動了大街小巷的dna, 燒烤攤外支起了直播的電視機, 校園里多的是因為熬夜第二天起不來上學的同學,每每到了凌晨,或者為了輸了的賭注, 或者為了看好的球隊喜歡的球員沒有發揮出水平失望,光著身子躺在大街喝得酩酊大醉的人比比皆是。 沈方易也看。 那段時間他尤其忙,少有的睡眠時間卻都拿來看球賽了。 在陳粥直覺里, 他應該在青煙繚繞中瞇著眼看著大/尺/度的歐洲地下電影 , 而不是支著頭日夜顛倒地看著世界杯的轉播賽況。 比起那些烤串店里喧鬧的啤酒加濃烈的碳水, 他倦怠的眼窩深陷, 像是縱欲無度的癮君子。 偶爾進球時, 他心情大好, 撈起落地窗地毯上穿著軟塌塌棉質睡衣貼著“勵志ing”發夾奮筆疾書的陳粥。 陳粥不懂球,常怨懟他打擾自己,他連哄帶騙地把人拉住, 說趴在他膝蓋上, 一樣能看書。 她犟不過他,只得坐在柔軟的編織地毯上,半個身子靠在他的西裝褲腿上, 由他像是薅一個寵物一樣,把骨節分明的手沒進她的發絲里。 那手從發絲到鎖骨到蝴蝶骨到腰肢, 最后似一場冬雪, 夾著倒寒的雨, 淅淅瀝瀝落個沒完。 陳粥被反身落入沙發陷阱里, 他們這場角斗賽過球場的激烈,神思飄然之際她聽到直播賽事的歡呼,試圖繞過他精/壯的手臂,臉頰紅成泛海落暮般的緋色,啞聲道,“沈方易,球進了….” 他擺正她的身體,“嗯、不重要?!?/br> “可是……”球場里的那支隊伍是他的押注,貴的能比的上昌京市區中心skp一個季度的營業額,她終究是覺得這個時候,關于勝負異常關鍵。 他眉頭微微皺起,卻輕輕拍了拍她的臉,俯身壓制著聲音,像是努力指揮著自己的兵將有序推進,這種差些丟盔棄甲的感覺壓迫著他的聲帶,卻格外性感:“專心點,小粥?!?/br> 而后不等她出聲,進去。 哪怕有過這么多次,她依舊吃疼的倒吸一口冷氣。 等到他們好了后,她揉著自己的腰起身一看,哪還有什么比賽,早就結束了。 她只能穿上她那雙柔軟絨毛的拖鞋,隔著玻璃窗看到在陽臺上抽煙的沈方易,繞過洋房那她兩個人都抱不過來的承重柱,走到他面前,問到:“輸了還是贏了?” 他明明剛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卻依舊能嘬著煙說到:“贏了?!?/br> “你怎么知道?”陳粥站在推門后面,在夏夜微涼的風里裹緊自己的衣服。 他微微揚著下巴,不知是因為剛剛那一場釋放還是他手里的煙,似是引得他極度舒適,狹長的眼里帶點狎笑,緩聲說到:“小粥,我從不輸?!?/br> * 這大概就是沈方易吧,用昌京的方言來說,混不吝,就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 他商場上的手腕,陳粥沒親眼見到過,但她看到過季言冬驅車來過幾次,像是為了什么事。 他們討論事的時候,從來沒有避著陳粥,但陳粥從來也不聽,她就坐在陽臺花園上,瞇著眼睛吹著夏天的風。她最后還是后來從蔣契的嘴里知道的,說是沈家的一個堂表兄弟,仗著沈家的勢在夜店為了搶個女人把一個小富二代的牙當場拔了。 那小富二代的堂爺爺從前是沈家港口公司的老工程師,知道的事可多著呢,這事鬧起來,要是鬧到司法去,哪怕憑借沈家有再大的本事,也不一定就能占得到好處。 季言冬當然是主張用強的。 沈方易聽了許多后,才緩緩地說,讓人把那堂表弟帶過來。 是他親自動的手,還了對方一顆牙,平了對面的憤恨后,沈家的那些叔伯,又鬧了起來。 沈方易覺得這斷斷續續的事沒個完,索性帶著陳粥躲去了國外。 她恰逢暑假,實習雖然還在繼續,但忙碌程度不比從前了。她是臨時請的假,沈方易說要走,她當然是樂意奉陪的。只不過昨晚上還在對著電腦做底稿,今兒就被沈方易帶到熱內盧,她覺得,也是奇妙。 可能沈方易就是這樣的人吧,想到什么就去做了。 熱內盧有著絕美的海岸線,有著日夜盛行的狂歡派對,也有著極端的財富分布差距。他們這一行住在富人區最高檔的酒店里。 酒店最好的景致在主窗,從那兒望出去能看到一片無垠的海岸線。但那窗簾遮蓋的最西邊,掀開之后,從那個用于通風的小側窗望出去,卻是磚瓦土礫搭建而成的簡易工棚和矮屋,那就是一墻之隔的羅西尼亞貧民窟。 陳粥站在那兒,看著穿梭在腳下雜亂的建筑群里像血管運輸的廢料一般的瘦削的人。 沈方易囑托她他不在的時候千萬不能一個人出去,她知道,這里談不上安全。但在司機帶她回來的路上偶爾見到一個骨瘦如柴的小男孩帶著一只小貓咪,追著一個足球跑的時候依舊看出了神。 距離這兒不遠的那盛大的世界杯現場,匯聚了全球而來的萬千財富和聲望。 而這頭,那個小男孩聽到車輪行進的聲音,撿起他干癟破敗的足球,用黑溜溜的眼神盯著他們的車開過。 那天剛剛下過雨,陳粥提醒司機開車慢點。 但一地的泥水依舊濺到了他光著的小腿上,嚇得那只黑色的小貓咪撕心裂肺地留下一陣叫聲后就癲狂跑走。 她想說聲抱歉,她詢問司機是否可以停下來,司機搖搖頭,尊敬的說,“小姐,安全第一?!?/br> 而后再一回頭,那男孩子和那只黑色的貓,全都消失在雨后濃重的霧氣里。 她怔住。 * 不被工作叨擾的沈方易像是更松散些,也有更多的時間拿出來陪陳粥。 他們依舊還是跟從前一樣,不是特別愛出門。 大多時候,他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來古舊的報紙,嘬著支煙在那兒擰著眉頭看著上個世紀的新聞。 他這癖好也是奇怪,陳粥取笑他說,他怎么跟個去圖書館翻閱過期期刊的老頭一樣。他眼皮都不抬地把冰冷的手伸進她的脖子里,提醒著她,說話注意點禮貌。 陳粥略略略,她起來,把他嘴角剛剛要送進去的煙拿掉,夾在自己的手上,“沈方易,你少抽點吧?!?/br> 沈方易的眼神落在她手里的猩紅上,掀開眼皮,不痛不癢地說到,“燙到了?!?/br> 陳粥真以為煙要燙到手了,回頭看去,才發現這人是騙她,她剛要發作,手里的煙卻被他奪走,他抽身離開她幾步,走向陽臺,混不吝地渡進自己嘴里,微微仰著頭,靠在玻璃圍欄上,在獵獵風里朝她笑,“戒不了,除非你跟我做,不然我的癮頭,難受?!?/br> 說完之后,他沒等陳粥說話,自己頓了頓,右眉一挑,把煙滅了,走過來,“還是跟我做吧?!?/br> 他這話好像是比較出了他的那個的癮頭更甚。 她笑著罵他是登徒子,想要掙脫。 他卻說,距離十二點,只剩下三個小時了。 像是印證浮光寺回來的那天,他的人生只剩下三個小時的假設——他最想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