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房表妹 第12節
只見遠處的姑娘手持長條樹枝,如同老練的漁夫般將裙擺束起,褲腿也卷了起來,抬腳時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片刻又沒入水中,如此場景刺激到了宋謹書的眼,也使得他十幾年的良好素養頃刻間土崩瓦解,不由在心中暗罵了幾句。 “看什么看,還不把臉轉過去?” 他強忍住即將噴涌而出的怒火將傻乎乎的宋福呵斥一頓,隨即猛地起身,大步朝下游走去,離開時,還不小心將板凳掀翻了。 “唉,主子生氣真可怕。” 余下宋福獨自一人嘀嘀咕咕,順手將凳子拎起來,放回原處,還細心地擦掉不小心沾上的泥巴,動作熟練的讓人心疼。 宋謹書快步流星,路過清洗食材的小廝邊上時,勒令他們到上游洗,隔得越遠越好。 沒多久,他就到了葉婉主仆倆所在位置的岸邊。 “葉婉,你在干什么?將我方才的話都當耳旁風了嗎?趕緊上來。” 宋謹書訓斥聲迸發的瞬間,葉婉也凌厲出手,一時間水花四濺,樹枝再度舉起時,尾端插著一條肥碩的魚,魚尾還在不停掙扎擺動。 “表哥,我成功了,你快看。” 這一刻,葉婉滿心滿眼都是手中那條魚,急于分享,根本沒有注意到表哥方才是在訓斥她。 “好大一條魚,肥得很,烤起來肯定很香。” 葉婉將魚高高舉起,得意的跟宋謹書炫耀。 灼灼陽光普照四野,落入溪水形成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到姑娘明媚的臉上,使得她整個人好似泛著光,耀眼極了,讓一向正經的宋謹書都不禁失了神。 “表哥,你瞧,是不是很肥美?” “表哥,你想什么呢?高興傻了?” 沒等宋謹書回答,葉婉就大步走上岸,停步在其面前,揚起小臉得意地打趣道。 “沒,沒有。” 宋謹書磕磕巴巴地否認,下意識后退了兩步,與眼前人保持距離。 他目光躲閃,迅速避開了葉婉瀲滟的眸子,耳根也悄悄紅了起來。 “喏,表哥你先拿去讓人處理干凈,我再去插兩條,咱們都有份,都吃上烤魚。” 葉婉說著,也不管宋謹書什么反應,當即便將插魚的樹枝塞到宋謹書手中,扭頭撈起一根新的樹枝,繼續走去水中。 “哎……” 宋謹書想拒絕,想板著臉告訴她如此不成體統,讓她立馬上岸穿好鞋襪,可是當她看到姑娘靈動的身姿以及明媚的笑臉時,又不忍心訓出口了。 終是一嘆,沒再阻攔。 罷了罷了,難得出來一趟,這個年紀的孩子愛玩些也正常,開心就好,大不了勒令其他人不準往這邊瞧,也不準靠近就行,其他就由著她去吧! 此時此刻,宋謹書自己都忘了,先前他還一本正經地訓人,說十四歲是大姑娘了,需處處注意,現下又覺得姑娘還小,好玩些也正常。 如此反復、矛盾,已經推翻了他嚴厲長兄的形象,只是他自己沒有意識到罷了。 第14章 討好 宋謹書將魚送去給隨行小廝處理,便又返回葉婉所在位置的附近,刻意背對著葉婉主仆站著,一旦發現有人靠近,立馬讓人離開。 即便是蔣慶舒這個尊貴的知府公子,乃至小屁孩宋懷康都不例外。 如此不知堅持了多久,葉婉主仆倆一共弄了五條魚,加上宋謹書主仆釣上來的三條,也算是豐收了。 葉婉很高興,慢慢走上岸擰著不小心打濕的裙擺,言笑晏晏,一直在與背對著自己的宋謹書說話,從言辭中就可以看出她的心情格外好。 宋謹書安安靜靜地聽著,不知不覺間竟生出了“姑娘本該如此”的念頭。 相比于葉婉往日的乖巧安靜,他總覺得這樣明媚歡快,不在意他人眼光的葉婉才是真正的葉婉。 太自由,太灑脫,也太具有獨特個性了。 “拿著,用這個帕子擦干腳,趕緊鞋襪套上。” 宋謹書從懷中摸出一塊帕子遞給葉婉,面色略有些不自在,眼睛也始終刻意回避著,生怕自己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待葉婉笑盈盈接過并道謝,他才松了一口氣,繼續道:“我先去看看烤魚,表妹收拾妥當便自己過去吧!” 說完,他腳步一個踉蹌,又很快穩住身影,遠去了。 宋謹書一走,方才一直沒敢說話的小梅才湊到葉婉身邊,小聲說道:“姑娘,表公子怎跑得這般快?咱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獸,他臉紅什么?” “表哥臉紅了嗎?”葉婉只顧著分享喜悅和收拾自己,完全沒注意到其他,“沒有吧?或許是日頭太大,曬紅的,沒什么可好奇的,你動作快點,別磨蹭到最后,連塊魚rou都吃不上。” 在沅水縣時,一到夏日,葉婉主仆就會經常與發小們下水抓魚,小地方的人整日忙于生計,沒那么多講究,即便是婦人,也有不少拋頭露面做生意,亦或是打零工補貼家用的,這些其實都算不上新鮮事。 故而,葉婉并不覺得脫鞋下水有什么不妥帖之處,自然也沒往其他地方多想。 主仆倆手腳麻利,很快就收拾好自己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 不過,經過插魚且收獲豐富一事,眾人看向她們主仆倆的目光明顯不太一樣了,有驚訝,有好奇,也有贊賞欽佩。 下人們心中有何想法都只能憋著,而蔣慶舒與宋懷康卻是不用。 “葉表妹,這魚真是你們抓的?就用一根樹枝當工具就能抓到魚了?嘿,可真是稀奇。” 蔣慶舒得知此事后再三確認,終于接受了小表妹很能干的事實,話匣子打開便收不住了,緊接著問道:“你們是如何用一根樹枝來抓魚?看到魚就直接往水里扎嗎?還是有什么技巧?” “自然是有技巧,哪有那么好的事情,隨隨便便就能扎到魚。” 葉婉的目光始終不離火堆上的烤魚,覺得蔣慶舒問得都是廢話,便頗有些自得地回答。 “插魚得手上有勁,一看到魚兒游過,就得提前預判魚兒下一瞬的位置,并且瞄準魚兒所在位置的下方,記住一定要在下方,出手時必須快準狠,不然準是落空。” “原來如此,倒是蔣某見識短了,不知插魚還有這樣的門道,多謝葉表妹指點。” 蔣慶舒謙遜有禮,似乎對抓魚非常感興趣,便多問了好幾個其他相關問題,葉婉皆一一認真回答了。 二人相談甚歡,宋懷康在旁也聽得津津有味,只有宋謹書安安靜靜坐在旁邊,不開口不插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耳邊不斷涌入好友微啞的嗓音,以及表妹清凌凌的解說,心中莫名感到有些煩悶,卻又說不出來具體什么感受。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負責拾掇午飯的下人過來傳話,幾人才慢悠悠起身,邊聊邊朝那噴香之地走去。 這一頓野食下來,幾人皆心滿意足,飯后又耍了半日才命人收拾東西回城。 此時紅日西沉,余暉艷麗映紅了半邊天,馬車自小樹林而過,馬車轱轆傾軋地面的聲響驚飛歸巢的鳥兒,沒多久便有沉靜下來。 宋謹書命車夫繞一小段路先把蔣慶舒主仆送回知府府,而后才與弟弟、表妹一同歸家,到府時,夜幕覆蓋,天也徹底黑了下來。 好在不需要他們幾個cao心什么,一切有下人們安排,回來用過晚飯,洗去滿身纖塵便也睡下了。 翌日一早,葉婉在小梅與云燕的小聲嘀咕中醒來,經過一夜修整,她完全沒有了瘋玩一日的疲憊,整個人神清氣爽,還在屋子里打了一套專屬于她自己的,強身健體的拳法。 經過品茶、出游等接panpan連接觸之后,葉婉已然將宋謹書兄弟和蔣慶舒當朋友了,相處起來也沒有了先前的拘謹客套,從容隨意不少,也開始有意無意地展露出自己的真性情。 而后的兩日里,宋懷康正常去私塾念書,葉婉也窩在自己的彩云軒中吃吃喝喝。 直到宋謹書離家去書院那日,她才差人送了些沅水縣的特產,讓宋謹書帶去書院吃。 那些可都是她寫信托發小們幫忙準備的,平日里可寶貝著呢!但是對待自己的朋友,她又一向慷慨。 “怎么樣?表哥收了嗎?” 葉婉從姨母蘇氏那里新學了染指甲的手藝,姨母說姑娘們都喜歡,她瞧著也好看,便跟著學了半個時辰,結果染壞了,丑得不行,經過用力揉搓,也只是洗掉了一部分,只能等上一段時間讓它自己慢慢掉了。 “回姑娘,收下了,公子還命奴婢送來回禮。”云燕笑盈盈雙手奉上禮盒,繼續道:“公子說昨日與蔣公子茶樓會友,路過小攤子,一眼便看到了這個禮物。” “哦?以表哥的眼光,既然是一眼相中,想來是個好東西,快拿來。” 葉婉眸間一亮,朝云燕招招手,讓她呈過來,主仆三人便圍著桌子,好奇地盯著盒子。 “姑娘,打開瞧一瞧,奴婢好奇得緊。”小梅見葉婉磨磨蹭蹭,忍不住提醒。 “就你猴急。” 葉婉哼哼兩聲,略有些不滿,但到底還是行動起來了。 以往在家她偶爾也會收到禮物,只是朋友們大多不講究,不管送什么東西,總是用個菜籃子拎著就來了,完了還要將菜籃子收走。 她還是頭一回收到這種正兒八經用禮盒裝起來的禮物,打開蓋子時,不免有些小心翼翼。 “哇!” 盒子打開,主仆三人同時發出喟嘆。 只見一個紅白面狐貍臉面具出現在她們眼前,顏色分明,做工精細,圖樣紋理勾勒得一絲不茍,若是那雙狐貍眼被點上,想來就要活了。 “真好看。”小梅感嘆一句,繼而道:“比咱們沅水縣王大爺攤子上的好看,您瞧那眼睛,有模有樣,不像王大爺攤子上的那些,就兩個洞,也不看與圖像搭不搭。” 葉婉沒接話,她拿起面具摸了又摸,便起身走到銅鏡前給自己戴上。 “這一戴,咱們姑娘就像畫中的狐貍仙子,當真是再般配不過了。” “就是就是。” 兩個丫鬟一夸一捧,直將葉婉夸到臉紅,露出了難得的害羞神色,表哥這個禮物送的可太和她心意了。 “小梅,你把這個收進箱籠里面吧!” 葉婉戴了又戴,滿心歡喜,最后收起來時也格外妥帖,只等阿爹傳信,她就將東西帶回沅水縣給朋友們炫耀炫耀。 “是,您就放心好了,奴婢收拾東西一向穩妥。”小梅嘿嘿一笑,立即就行動起來。 …… 宋謹書要去書院求學,宋懷康白日里也在私塾念書,家中便只剩下葉婉一個孩子。 她除了偶爾去長青院陪蘇氏說說話之外,余下的時間皆由自己分配,街市膩了,府中也沒什么好玩的,吃吃喝喝,竟是又胖了幾斤,思來想去,竟是連最后這點消遣也不敢再多沾。 而且隨著時間推移,整個長陵城步入仲夏,蟬鳴四起,躁熱難耐,日光強烈前一段時間更盛。 別說出門游玩了,就是在院中走兩步葉婉也不愿意,甚至連吃飯都沒什么胃口。 蘇氏擔心外甥女中暑,兩三日便命人跑一趟彩云軒,叮囑伺候的人精細一些,要及時往屋子里添加冰塊,知曉葉婉貪嘴,還讓人盯著勸著,免得一冷一熱吃壞了肚子。 于是,葉婉就在姨母貼心關愛下迎來了自己的十四歲生辰,卻沒有如期等到阿爹讓她回家的信件,一時間五味雜陳,高興與失落并存與她心間。 蘇氏有意為外甥女抬身價,便按照上個月姨甥倆商量好的給葉婉小辦了一場,凡是長陵城內與宋家有交情,家中還有姑娘的人家她都命人送去請帖。 而收到請帖的人家雖然不認識葉婉,但聽聞宋家住進一個表姑娘都不由心生好奇,整一個月里,葉婉的傳說都活躍在各家閑談里。 五月二十五,日光燦爛,無遮無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