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恐懼攝住她,瑩白的前額滲出一層薄亮的汗水,她心中打起退堂鼓。 “相信我。”賀鳳影希望她能自李玉蟾施加的陰影中走出來,認真道:“我在呢,不會讓你摔著,試一試好嗎?” 就像他救她下?樹時,曾經同樣態度誠摯地向她保證一樣。 李桐枝恍然一瞬,再?次將自己的信賴給予。 她抿起唇,輕輕頷首,同意嘗試。 賀鳳影牽住皮繩,把秋千向后拉了一定距離,貼心地提前向已?然雙足懸空的李桐枝道:“我要松手了,桐枝,不要怕,沒?有什么可怕的。” 小姑娘還是被自己的恐高癥唬得蒼白著小臉,但努力鼓起勇氣“嗯”了一聲。 秋千蕩起,舒緩的風聲奏鳴在她耳邊。 她睜大杏眸,在秋千去?勢皆盡,身體?要和秋千一起沉落回后方時,小小驚呼。 不過?她看不到的后方并非空無一物的未知。 寬大溫暖的手掌托承住她的身體?,秋千停了下?來。 賀鳳影聲音沉穩地道:“你看,桐枝,蕩秋千并不可怕,對嗎?” 縮皺成一團的心被熨帖地舒展開,李桐枝回味著方才?的感受,點頭肯定了他的話。 “那要不要再?試一試?” 她迎上他鼓勵的目光,淺淺抬起唇角,莞爾道好。 這一次秋千起落不止一次。 賀鳳影托住她的身體?后,手掌施以綿力,再?次將她與千秋推了出去?。 隨著一次次起落,李桐枝心中的恐懼如絲縷般抽離,填入充實的喜悅。 她感受到無拘無束的自由?感,原本一動不敢動,繃緊勾起的小腿也隨秋千的起落開始晃動。 笑容在她臉上洋溢開。 在習慣秋千蕩起的這個高度后,竟還小聲喚著賀鳳影多施些力,好將她推得更高一些。 賀鳳影自然滿足她的需求,縱容著她玩鬧到她希望的程度。 即便她真的一時忘形,沒?抓住秋千的皮繩,他也做好了接住她的準備,絕不會讓她有損絲毫。 小姑娘完全沉浸在這種自由?的喜悅中。 一個不慎,竟將左腳蹬著的素白靴子?都不小心踢了出去?。 幸而她自己還記著抓緊繩子?,沒?有跟著一道飛出。 秋千被賀鳳影停下?,她飛揚的心情?卻還沒?有重新?著地,面色紅潤地坐在秋千上,靜靜等待他將自己的靴子?拾回來。 小巧的靴子?落在不遠的假山上,賀鳳影片刻便去?而復返,蹲身為她穿好。 “鳳影。” 小姑娘的聲音猶存快活的余韻,尾音微微上翹地問:“我有沒?有同你說過?我有多喜歡你?” 賀鳳影守著她長大,清楚她待自己情?意深篤。 ——可她現在愿意主動剖白心思,他怎么舍得不聽呢? 所以他咬了咬舌尖,微仰起臉,借些許痛意將心中過?分?激蕩的情?感都按捺住,獨余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她,微笑問:“桐枝肯明白地表述出來嗎?” “嗯。”她的心輕飄飄的,仿佛一片云,一時竟感覺不到羞怯。 李桐枝依著自己最真切的心意伏低身子?,紅彤發燙的面頰親昵地貼在他的額上。 她說:“按話本上的說法,應說是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可是這太文縐縐了。”她的杏眸亮如晨星,直抒胸臆道:“我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無論好的事、壞的事都和你一起經歷,分?享我們共有的一切。” 賀鳳影的心仿佛被她面頰渡來的熱度燒起來,心跳如擂鼓般轟隆著,吵得厲害。 怕錯漏她的話,煩得恨不得先將不聽管教?的心臟挖出來,丟一邊去?。 所幸他費盡自己的清醒,成功捕捉到她柔和嗓音道出的每一個字。 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眸,知她在等自己的回應,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幾?次,終于把話在舌面捋平,以陳述語氣道:“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他控制著自己的雙臂不用力勒住她的腰肢來表達過?度的激動,只是溫柔地合捧住她的臉。 賀鳳影視線描摹過?自己沒?有一處不愛的嬌嫩面容。 嫣紅柔軟的唇瓣,小巧挺立的瓊鼻,還有那雙盈動澄澈歡喜的琥珀色杏眸。 他的指腹落在她瓷白的肌膚上,不敢用分?毫力氣也微微陷入,只好連呼吸都一并放到最輕,道:“等桐枝及笄,我們立刻就成親。” 賀鳳影平靜地說:“只要再?等待半年。” 賀鳳影惱怒地想,怎么還要等待半年。 * 等腳步輕飄地在回到自己的宮殿,在宮門外?作別賀鳳影,目送他背影消失,讓李桐枝有點恍惚的情?熱才?消減。 意識到自己做了多大膽的表白,她被回憶中的自己逼得面紅耳赤。 小姑娘連忙逃似的躲進殿內,抱起站在桌幾?上瞧自己的柔軟小貓咪,一起捂進被子?里。 枕琴跟進來,疑惑地看著自家公?主將頭和上半身全蒙了起來:“怎么了,殿下?同賀小侯爺踏青玩得不開心嗎?” 開心。 可就是太開心了,所以才?什么心里話都往外?說。 貓兒咪咪咪地叫,李桐枝想到將它送給自己的賀鳳影還認真回應了那段表白,羞得不行。 她嬌聲說:“我沒?臉見人了,我稀里糊涂同鳳影亂說話了,枕琴,你快告訴我個法子?怎么重新?開始這一天。” 枕琴聽明白大約是小情?侶之間?的甜蜜讓她暈乎乎跌進蜜罐里,說了些她平日說不出口的情?話。 因此放下?擔憂,故意嘆息道:“我可沒?那么神通廣大,不過?殿下?要是想把今日看過?的、玩過?的再?來一遍,我倒是可以幫忙問問賀小侯爺。” 這怎么能再?來一次。 “不行。”李桐枝面頰上的紅霞漫至耳垂,連忙將小腦袋從被子?里露出來,抱著貓兒翻身坐起。 看清枕琴眼中的促狹笑意,反應過?來她在說玩笑話,小姑娘惱得鼓起腮,偏又辯不過?,只好自暴自棄地重新?躺倒:“反正不準去?說。” “殿下?不許,我自然不說。”枕琴可不想將她氣急了,道:“你出宮玩這一天,精力大約也耗得差不多了。我提前為你準備晚膳,你今日早些睡,多休息一會兒好好恢復吧。” 聽她提起,李桐枝才?后知后覺自己今日的運動量遠超尋常時候,手臂和小腿都有些酸脹,只是先前興奮意識不到。 輕輕捏了捏酸脹的軟rou,她點頭應下?了枕琴的話。 夕陽方落入地平線下?,她便換好寢衣準備休息了。 身體?的疲累感拖著她的神志下?沉,沒?過?多久她就沉入夢境中。 久違的清醒夢再?度找上了她。 回過?神來,面前就是她之前在夢境中見過?的那名持劍女子?。 李桐枝無法理解。 明明自己已?經托皇姐確認過?,賀鳳影的表妹并非眼前人的模樣,為什么還會夢見她。 就算真要夢見賀鳳影移情?別戀,是不是也換一個人比較合理? “九殿下?,你找我?” 李桐枝聽到她喚自己,終于意識到今夜這個夢與從前都有不同——她不再?是一個完全的旁觀者了,竟直接互動著參與其中了。 可她并不能自主地答話。 仿佛她是被強塞進木偶中,言行都不由?她自己做主。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道:“對,我希望你離鳳影遠一點,他是與我定下?婚約的駙馬。” 這倒的確是她的想法沒?錯。 即便在夢境中,她也不希望這個假表妹來同自己爭搶賀鳳影。 對方無奈地苦笑道:“殿下?,表哥應當已?經與你說明過?他真正傾心者是我了。雖然的確是你與他有婚約在先,但心不由?己,愛情?這種事從來不能強求,你們到底沒?成親,你不如應允解除婚約,去?尋真正愛你的人。” 李桐枝聽得腦袋發暈。 現實和夢境一起攪動她的記憶,讓她有點混亂。 她應當是寒食節才?與賀鳳影踏青確認心意吧,怎么在夢里又續上之前賀鳳影辨出真愛是表妹的事了? 所以這是夢中的她把賀鳳影的表妹叫來,責問他們表兄妹之間?的勾連了? “在你回來之前,鳳影同我的感情?從來沒?有出現過?問題!” 李桐枝還沒?理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就聽到自己憤怒地說:“只要你消失了,我和他就能恢復從前的親密。” 然后她猛地伸手一推,將身邊的女子?推進了水里。 對方像是并不會游泳,掙扎著撲騰了一會兒就弱了氣息,連求救聲都漸弱。 李桐枝難以置信自己竟然會做出推人入水的事兒。 雖然身處這處處古怪的夢境中,但也無法眼睜睜看人淹死在眼前,焦急地想要去?把人拉出水。 身體?并不很聽使喚。 她救人的強烈意志想要實現,仿佛需要突破重重阻礙。 勉強蹲下?身,還來不及施救,便有人從她身邊經過?,猛地扎入水中。 濺起的水花揚了她一臉。 水珠自睫羽和發絲一顆顆掉落,李桐枝睜大眼睛,辨出剛剛匆忙跳下?水去?救人的是賀鳳影。 望著他抱著昏迷女子?姿勢親密地上岸來,小姑娘心緒復雜,沒?法為落水者得救而高興。 “九殿下?。”總是柔情?喚桐枝的聲音如寒風侵肌般質問道:“是你把聞溪推進河里的嗎?” 她下?意識答了不是,可剛剛又的確是她動手,不禁面露遲疑。 “你是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惡毒的!” 像是窺破她說謊,賀鳳影憤怒且失望地呵斥她,驚得她向后退去?好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