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貪歡 第47節
她把他與小倌相提并論,他卻顧不上惱,兀自回味那一摸的滋味,滑溜溜,軟綿綿的,還有點酥麻在肌膚上尚未消散。 鐘晚晴被他捉住手,按在他精瘦的胸膛上,緩緩地摩挲,掌心掌背都是他的溫度,將睡意驅得一干二凈。 衣襟自解,他引著她的手往下滑,滑至小腹,停住了。鐘晚晴的目光也停在那處,緊實的肌rou在她掌心下微微躍動,荼白綢袴已被撐起,形狀可觀。 溫行云閉了閉眼,松開手,笑道:“你該吃藥了,我叫人進來罷。” 鐘晚晴嗯了一聲,侍女走進來,見榻上沒人,溫行云正坐在床邊系著衣帶,眼里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桑重與菩真道人頗有交情,受邀去他新造的園亭游玩。這園子叫作蒔園,聶小鸞聽說里頭有菩真道人從海外搜羅來的許多奇花異草,也要去瞧瞧。于是二十一這日,師兄弟二人聯袂來到蒔園。 蒔園建在一座孤峰上,周圍云海茫茫,因有某種特殊的法陣,無法飛渡,只有踩著一塊塊懸浮在云海中的石頭,才能過去。 石頭大小不一,大者宛如荷葉,小者像個拳頭,兩兩之間距離不等,有的僅一步之遙,有的相隔四五丈。 菩真道人喜歡捉弄人,也不知在這些石頭上施了什么法術,人一踩上去,便晃個不住,抑或將要踩上去,便閃開了。這對高手來說,自然不是什么難題,但并非每個客人都是高手。 只見一幫人站在崖邊,望峰興嘆,不敢嘗試。云海里驚呼連連,許多身影在石頭上東倒西歪,吃醉酒般,搖搖欲墜,進退兩難,還擋了后面人的路,便爭吵起來。 “前面的老伯,你走還是不走?不走就趕緊讓開,休要占著茅坑不拉屎。” “小兔崽子,你怎么說話呢?這石頭躲來躲去,晃得人眼花,老夫要是能走,早就走了!” “您說您這么大年紀,一點自知之明沒有,在岸上等著人接不好么?非要逞能,耽誤別人的功夫!” “臭殺才,等上了岸,老夫非打下你半截不可!” 這邊吵得面紅耳赤,那邊有人郎情妾意。 “后面的姑娘,可要小道幫你一把?” 姑娘被腳下的石頭晃得釵橫鬢亂,手足無措,聞聲抬眸看去,隔著薄薄的云霧,前面石頭上穩穩地站著個年輕道士,便嫣然笑道:“那便有勞道長了。” 聶小鸞見這情形,拊掌笑道:“有趣!有趣!師弟,我在前面等你。”說著飛掠而出,足尖在石頭上一點,借力又掠出四五丈遠,點在另一塊石頭上。 他動作太快,石頭根本來不及移動,任由他一路踩過去,眾人都被他甩在身后,望著他的背影,紛紛驚嘆:“這是哪位高人?好俊的身手!” 聶小鸞洋洋得意,忽覺耳畔掠過一陣風,就見一道黑影躥到了前面,眨眼便消失在云海中,快得仿佛是錯覺。 聶小鸞怔了怔,暗道:這才是真正的高人。 這高人正是霍砂,登上孤峰,他從袖中取出一枝海棠。阿繡變成人形,戴上面紗,抹了抹云鬢,回首看向云海中。 那人戴著一頂玲瓏碧玉星冠,身披絳綃羽衣,腰間黃絲婉轉,一雙云履踩著石頭,施施然地走過來。 那些石頭在他腳下變得異常乖順,他兩袖香風飄瑞靄,宛如走在平地上,周圍人的狼狽愈發襯得他豐致翩翩。 阿繡輕嘆一聲,心道:這人可惡是真可惡,好看也是真好看。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煩惱。 桑重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注視,目光穿過云海,看見一抹朦朧裊娜的紅影,勾起唇角,暗道:小禍害,果然來了。 聶小鸞站在崖邊,撥弄著拂塵,等他上來,迫不及待道:“師弟,我方才看見一個高人,嗖的一下就躥到我前面去了!” 桑重猜到是霍砂,面色驚異,道:“哦?竟有這等高手,待會兒興許還能遇上。” 蒔園小徑逶迤,灌木交蔭,樹蔭下人頭攢動,笑語喧闐。阿繡與霍砂分頭行動,各自混在人群里攀談,打探消息。 桑重,聶小鸞與菩真道人寒暄一番,在亭子里坐下,吃了杯茶,道:“今日賓客甚多,您去忙罷,不必管我們。” 菩真道人站起身,拱手笑道:“多謝兩位長老體諒,老夫便先失陪了,前面在玩花落誰家,兩位長老不妨過去試試手氣,彩頭可是老夫珍藏的好東西。”說罷,提起袍角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所謂花落誰家,就是眾人排隊,依次抽簽,簽共有一百支,每支上繪有不同的花。待簽抽完,便會公布哪三種花得獎。 聶小鸞和桑重走到抽簽的地方,游戲還未開始,聶小鸞興致勃勃道:“師弟,你快算一算,第幾個抽簽能拔得頭籌?” 桑重不以為然,道:“這種游戲玩的是運氣,算出來了,還有什么意思?再說你得了頭籌,別人一想就知道是我做的手腳,豈非有損本門的名譽?” 聶小鸞想了想,道:“還是你思慮周全。”搖身變成女子模樣,向桑重拋了個媚眼,嬌聲道:“這樣便不會損害本門的名譽了,你快算罷!” 桑重拗不過他,算出頭籌在第二十一根簽上,正要告訴他,就見假山后轉出一名戴面紗的紅衣女子,輕移蓮步,向這邊走過來。 桑重眼波微動,對聶小鸞道:“第十七個。” 第七十章 紫竹林里海棠紅 阿繡目光一掃,人群中沒有桑重。這時銅鑼一響,游戲開始,眾人都去排隊抽簽,阿繡也過去試試手氣。 她排在第三十六個,聶小鸞聽桑重的話排在第十七個,阿繡見過他的女相,認了出來,也沒叫他。 聶小鸞抽到一支杏花簽,轉身去尋桑重,他卻不見了,心想師弟一定是為了避嫌,便在一個石凳上坐下,安心等著領獎。 阿繡抽到一支蓮花簽,正要去亭子里等,斜刺里閃出一個人來,撞在她身上。 阿繡被撞得連退幾步,險些摔倒。撞她的是個青衣少年,兩人手中的簽都掉在地上。青衣少年撿起一根,道了聲歉,急急忙忙地走開了。 “冒失鬼!”阿繡向著少年的背影嘟囔一句,方才撿起自己的簽,走到亭子里坐下。 對面坐著兩個女孩子,正拿著簽閑聊,看了看她,好奇道:“姑娘,你抽的是什么簽?” 阿繡道:“蓮花,你們呢?” “我的是杜鵑,她的是梅花,不知頭籌是哪個呢?” “聽說彩頭是菩真道人的珍藏,我猜是酒,你們覺得呢?” 亭子里還有幾個人,對這個話題都很感興趣,七嘴八舌,有說是丹藥,有說是字畫法寶。 一名白衣女冠揮了揮拂塵,搖頭道:“你們說的這些,菩真道人往年造園子,擺宴席時,都送過了,我猜這回一定是書。” 阿繡忙趁勢道:“說到書,奴倒想起空林寺的一樁新聞,不知你們聽說過不曾?” 空林寺一向不沾紅塵是非,能有什么新聞?眾人都睜大眼,等著她說下文。 唯獨那名白衣女冠斜著眼,上下打量她一番,道:“姑娘說的莫不是《隱芝大洞經》被盜一事?” 阿繡眼睛一亮,抻直了腰,道:“正是,但奴只在山市酒樓聞得一些風言風語,說盜走經書的是一名女子,似與賢池長老有關,也不知真假。” 男女之事向來最動人心,更何況是得道高僧和女強盜之間的事,隨便想想,便旖旎得很。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神色都曖昧起來。 有人笑道:“聽說掬月教在找《隱芝大洞經》,這女強盜莫不是鐘晚晴?” “鐘晚晴可是個絕色美人,若是她讓賢池長老動了佛心,倒也不奇怪。”說這話的男子一臉yin笑。 阿繡暗地里翻了個白眼,白衣女冠冷笑一聲,滿眼不屑,道:“胡說八道,盜走經書的是絡絲娘,與賢池長老毫無瓜葛!” “絡絲娘?”這個行蹤詭秘,犯過不少大案的組織引起熱議,但眾人說來說去,都是些尋常話,沒什么有用的消息。 一百支簽抽完,結果公布,頭籌是桃花,二等是百合,三等是蘭花。 沒有蓮花,阿繡心下失望,想想近來諸事不順,背欹上柱子,望著遠處被云煙籠住的樹木,心也被云煙似的沮喪,迷茫籠住了。 倘若絡絲娘從此銷聲匿跡,如何是好?抑或找到她們,經書已不在了。這些情況都是有可能的,辛長風的傷還在惡化,萬一…… 她不敢想下去。 抽中百合和蘭花的人歡呼著去領獎。 “請抽到桃花簽的道友過來領獎。”管事的大聲說了三遍,不見有人來。 聶小鸞看著手中的杏花簽,十分疑惑,說好的頭籌呢?怎么連二等和三等都不是? 小小游戲而已,師弟不該算錯啊。 阿繡捏著簽,無意間掃了一眼,咦,怎么是桃花?之前抽的明明是蓮花啊! 凝眸想了想,便知道一定是和撞自己的青衣少年的簽弄混了。 可見這頭籌合該是她的,就算一時落在別人手里,終究還是她的。因為多了這點曲折,更有一種復雜的歡喜。 阿繡騰地站起身,揮舞著手臂,笑容滿面,比日光下的葵花還燦爛,道:“是我,是我抽中了桃花簽!” 她甚至想到,經書一定也是這樣,雖然眼下被人搶走了,但終究是掬月教的。 希望來得就是這么容易,很多時候,看似灰暗的前方,只需一個小小的意外之喜便能點亮。 管事的看過她的簽,笑嗔道:“我還以為抽中桃花簽的人走了,原來您就在邊上,怎么叫了這么多聲,您都沒聽見?” 阿繡訕笑道:“適才走神了,對不住。” 管事的遞給她一只紫檀木匣子,神神秘秘地叮囑道:“這里頭的東西十分珍貴,姑娘勿要在人多的地方打開,免得招來麻煩。” 阿繡接過匣子,收入乾坤袋,道了聲謝。 眾人圍上來道喜,攛掇她打開匣子,讓大家看看是什么寶貝。阿繡敷衍幾句,抽身出來,沿著曲折小徑拐了幾個彎,轉過一灣流水,兩座小橋,看見一片人跡罕至的紫竹林,便走了進去。 地上苔痕蒼蒼,被竹葉覆蓋,萬竿修竹直插云霄,繁茂的枝頭低垂著,連成一片汪洋翠海,遮天蔽日。森森涼氣氤氳在林間,沁人肌膚。 阿繡席地而坐,打開匣子,被那白衣女冠說中了,真是一本書,封皮上寫著《道林勝紀》。 第一頁是個叫鑫元子的人做的序,鑫元子,阿繡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思忖片刻,這不是天樞星君飛升之前的道號么! 天樞星君生性豁達,好游歷山水,據說六合八荒九幽,都有他老人家的足跡,辛舞雩過去常帶著阿繡去聽他講故事。 這本《道林勝紀》便是天樞星君在六百多年前寫就的游記,里面畫了許多山川地形圖,每一幅都有此山此水產某某草藥,某某異獸,某某礦石之類的注解。 市面上這樣的游記很常見,但天樞星君藝高人膽大,去的都是別人望而卻步的絕域險境。有道是富貴險中求,這種地方往往不乏寶藏,因此這本《道林勝紀》等于是一卷藏寶圖。 阿繡喜出望外,正翻看著,輕微的腳步聲傳入耳中,立馬連書帶匣子收了起來,轉頭看去,來人挽著拂塵,正是桑重。 阿繡冷哼一聲,扭身便走。拂塵一揮,倏忽變長,像一條動作奇快的白蛇,纏住了她的手臂。阿繡掙了兩下,拂塵纏得更緊,桑重唇角彎彎,氣定神閑的樣子仿佛貓兒逗弄老鼠。 阿繡心頭火起,拿出碧落,狠狠向他抽過去。長鞭風聲虎虎,好似青龍卷尾,聲勢驚人。 桑重一伸手便捉住了鞭梢,她畢竟還是舍不得,怕真個傷了他,出手收了力,否則這天界的法寶,他徒手怎么接得住? 桑重敢徒手去接,自然是洞悉她的柔情。這令她更加惱火,用力想奪回鞭子,卻被他一扯,身不由己地向他撲過去。 桑重抱了個滿懷,馥郁甜香透鼻,笑吟吟道:“你見了我就跑,莫不是怕我找你賠砸壞東西的錢?” 阿繡滿臉漲紅,氣得直跺腳,道:“你混蛋!快放手,我不想看見你!” 桑重眼中笑意閃動,道:“不想看見我,今日為何來呢?” 阿繡道:“我來打探消息,再不放手,我叫教主來打死你!” 桑重道:“打死了我,誰幫你找經書呢?” 阿繡扯起唇角,冷笑道:“天底下有本事的人多了,未必就你能幫忙,我找別人不行么?” 桑重微微正色,道:“你曉不曉得一句話,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別人就算肯幫忙,你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如今這么多雙眼睛盯著你們掬月教,每走一步,都要慎重。尤其是你,你不像他們,你沒有試錯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