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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一晌貪歡在線閱讀 - 一晌貪歡 第45節

一晌貪歡 第45節

    褐衣男子道:“他跟著韋老七做大買賣去了?!?/br>
    韋老七是修仙界有名的強盜,鐘晚晴和阿繡都聽說過。

    黑漢子好奇道:“什么樣的大買賣?”

    褐衣男子道:“溫行云日前去了南翥谷,今晚回澹云閣,必經洞庭湖。韋老七召集了十六名好手,埋伏在那里,等著他自投羅網呢?!?/br>
    黑漢子道:“這可真是筆大買賣,但溫行云修為高,法寶多,先前多少人算計他都枉送了性命,韋老七一向惜命,怎么想起來啃這塊硬骨頭?”

    褐衣男子道:“大哥說他得了一件??藴匦性频膶氊悾裢硪欢艿檬?。我也不知是什么寶貝,但愿他們成功罷。”

    兄弟倆又吃了幾杯酒,聊起女人,話越說越不堪,忽見燭火跳動,劍光一閃,便攜手離開了這個花花世界。

    阿繡看著他們的尸體,冷笑著罵了句畜生,眼波一轉,睇著鐘晚晴道:“你說那位溫閣主能否平安渡過此劫?”

    鐘晚晴收了劍,漠然道:“看他的造化罷?!?/br>
    洞府里幽房曲室甚多,鐘晚晴和阿繡一間間看過,放出十幾個美貌女子,拿了許多金銀珠寶,出來只見一輪明月懸在高山之巔,顯得格外浩大,圓滿皎潔。

    鐘晚晴摸出酒葫蘆,晃了晃,道:“沒酒了,我去買點酒,你先回去罷?!闭f著便要走。

    阿繡一把扯住她的衣袖,目光如炬,直直地照進她的眼睛,道:“你是不是要去找溫行云?”

    鐘晚晴笑道:“說什么呢!”掙開她,化風而去。

    阿繡大聲道:“你莫忘了藍夫人的下場!”

    這句話在山谷間回蕩,聲聲重疊,幽恨縹緲,倒像是冤魂的忠告。

    八百里洞庭湖,萬山環列,波浪連天,岸邊泊著幾條漁船。韋老七坐在船頭和人閑聊,他眼睛不大,兇光畢露,一看便是亡命之徒的長相,身材精瘦,穿著窄袖黑衫,雙手按在膝頭的一只朱漆匣子上。

    匣子里裝的便是??藴匦性频膶氊?。

    “七哥,這究竟是啥寶貝,你就告訴我們罷!”十六名高手半是好奇,半是懷疑這寶貝到底能否克制溫行云。

    韋老七神秘地一笑,道:“你們說,一個瞎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當然是聽覺!”

    韋老七點點頭,道:“這寶貝就是讓他的聽覺失靈,如此,他修為再高,法寶再多,也只能任人宰割?!?/br>
    不多時,半空中隱隱傳來玉佩叮鐺的清響,眾人仰頭諦視,兩只仙鶴拉著一輛斑竹垂簾的油壁車飛馳而來。六名白衣人衣袂飄飖,環繞在車周圍,前面兩人提著燈籠,仿佛道觀墻壁上的神仙行樂圖。

    韋老七做了個手勢,眾人拿出兵器,一擁而上。韋老七打開朱漆匣子,成千上萬只蜜蜂噴薄而出,大如麻雀,密密匝匝,好像黑色的旋風將眾人包圍。

    蜜蜂振翅聲嘈雜,掩蓋住了韋老七等人行動的聲音。初五大呼閣主小心,一邊揮刀御敵,一邊拿出一個火折子,呼的一吹,紅焰焰的大火撲向那些蜜蜂。

    韋老七冷笑,這瓊林蜂是神獸欽原的后代,就算是三昧真火也要燒上許久。

    他與兩名高手攻向車里的溫行云,一片輝煌的劍光灑過來,劍氣如江流奔騰,勢不可擋。

    三人急忙躲避,定睛一看,一名戴著面具,身穿藍絹道袍的劍客卓然立在車轅上,顧盼之間,一派睥睨之態,仿佛眼前的人都是螻蟻。

    銀扇掀起垂簾,溫行云仰面向著她,有些難以置信,低聲道:“鐘姑娘?”

    鐘晚晴不作聲,笑意自溫行云唇畔漾開,他道:“鐘姑娘,這群瓊林蜂里應有個蜂王,它身上有三個白圈,你能找到么?”

    瓊林蜂數量如此龐大,蜂王的特征又不明顯,無疑是很難找的。

    鐘晚晴卻忍不住道:“這有何難?”

    溫行云道:“殺了蜂王,它們自然就散了?!?/br>
    韋老七等人復又攻上來,他們都是刀尖舔血,赫赫有名的巨盜,出手狠辣,非一般修士可比。溫行云拿出金蛟罩,罩住整輛車,鐘晚晴掃視蜂群,尋找蜂王。

    溫行云道:“鐘姑娘,你為何會在這里?”

    群蜂擠擠挨挨,飛舞不定,鐘晚晴恍惚看見一只身上有白圈的瓊林蜂,他一說話,又不見了,惱道:“閉嘴!”

    溫行云從未被人這樣斥過,愣了愣,聽話地閉嘴。

    金蛟罩在韋老七等人的合擊下爆發出陣陣華光,鐘晚晴眼花繚亂,終于找到蜂王,縱身躍出金蛟罩,劍光如流星,刺中蜂王的同時,韋老七的掌風已逼近她的后背。

    他的掌力不僅雄厚,而且出手極快,但比起鐘晚晴的身法還是慢了些。她本可以避開,就在她移身錯步的一瞬間,她的法力忽然像烈日下的水汽,蒸發消散了。

    摘星閣內,養魂燈的火苗劇烈顫動,眨眼間縮成黃豆大的一點,似乎隨時會熄滅。辛舞雩臉色蒼白,與辛長風掌心相抵,將法力源源輸入他體內。

    群蜂猶在嘈嘈飛鳴,溫行云卻清晰地聽見一聲悶哼,心頭像被蜜蜂蟄了一口。

    鐘晚晴眼前發黑,劇痛的身子急速下墜,風凜凜掠過耳畔,呼呼作響。溫行云極力分辨出她的衣袂風聲,飛身躍下,在煙波之上接住了她。

    血腥味撲鼻,溫行云攏著眉頭,環住她腰肢的手臂不由收緊,急切道:“鐘姑娘,你怎么樣?”

    蜂王已死,群蜂沒有跟過來,韋老七等人也就不敢跟過來。

    周圍清凈了,月皎皎于君山之上,湖面浮光掠金,靜影沉璧,雪白的蘆花隨風起舞。魚躍出水,鷗鷺齊飛,漁舟星羅棋布,點點燈火幽明。

    如此美景,岸上窮困潦倒的乞丐都能欣賞,他富貴榮華,世人望塵莫及,卻欣賞不了。

    鐘晚晴輕聲道:“銀盤水面無塵,玉魄天心相映。溫閣主,今晚月色很好?!闭f完,便不省人事了。

    第六十七章 既含睇兮又宜笑

    人們總覺得,有殘疾的人,一定很忌諱別人提起他的殘疾。

    尤其是溫行云這樣身居高位,脾氣古怪,又很有本事的人,左右與他交談,無不小心翼翼,生怕觸了他看不見的霉頭。若非他主動問起,他們絕不會告訴他,今晚月色好不好。

    他摟著昏迷的鐘晚晴發怔,涼風像頑童的手,捉起她的香絲掃著他的臉。說不清是什么香,以酒香為主,夾雜著草木芬芳,清冽怡神,獨一無二。

    鬼母說她貪財粗鄙,但在溫行云想來,她是詩中山鬼那樣的美人,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

    世人眼中的禮義廉恥,怎么困得住她的靈魂。

    瓊林蜂紛紛散去,韋老七等人急忙逃命,溫行云展開銀扇,向著韋老七擲出。銀扇飛旋,化作一團炫目的銀光,切斷了韋老七的脖頸,去勢一轉,飛向其他人。

    韋老七的頭顱斜飛出去,身子還在跑,跑了七八丈遠,才墜入湖中。撲通撲通,其他人也紛紛落水,濺起一連串的水花。浪頭一翻,便看不出血色了。

    這伙巨盜皆成了魚食。

    溫行云抱著鐘晚晴上了車,火速趕回澹云閣,讓鞏真人來療傷。鞏真人是個精通醫術的散修,常年在澹云閣做客,進屋見溫行云攢眉坐在床邊,握著帳子里伸出來的一只手。

    纖纖如玉,儼然是女人的手。

    溫行云聽見他來了,方才松開手,讓他切脈。

    鞏真人感覺此女體內沒有一絲靈力,心道稀罕,這分明是個凡人,門不當戶不對,就算生得傾國絕色,溫行云又看不見,怎會如此在意?

    “溫閣主,這位姑娘似乎是被掌力重傷,身子又弱,我開幾貼藥,先慢慢吃著,等身子好些了再換藥?!?/br>
    溫行云點點頭,心中雖然疑惑鐘晚晴為何法力盡失,卻沒有對鞏真人說。

    次日陰雨綿綿,屋里藥香滿闐,溫行云拿著一卷書坐在榻上。下雨時,他喜歡開著窗,侍女便去開窗,不想被他斥道:“沒看見屋里有病人,受不得風?”

    侍女剛給床上的病人擦過臉,自然知道有這么個人,只是溫行云對女人一向很冷淡,或許是因為女人的利器——美貌,在他面前毫無作用。

    他這份憐香惜玉著實來得突然,侍女措手不及,連忙告罪,又把窗牖關好,轉身見床上的病人睜了眼,看著這邊。

    侍女正要言語,鐘晚晴豎起食指,擋在唇前。侍女看看溫行云,躊躇片刻,沒有作聲。

    雨腳踩在屋檐上,淅淅瀝瀝,點點滴滴,融合匯聚,骨碌碌滑落,落在石階上,啪嗒啪嗒。雨絲風片抽打著窗外的蕉葉,地上的瑤草,又是不一樣的聲響。

    池塘里雨落成花,雨讓這個黑暗的世界變得生動,所以溫行云喜歡下雨。

    他在雨聲中神情柔和,像一汪澹澹的水,籠在叆叇云煙中,美得朦朧。

    鐘晚晴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他放下書,起身走過來,在床邊坐下,道:“醒了?”

    鐘晚晴詫異道:“你怎么知道的?”

    溫行云笑道:“被人盯著,是有感覺的。”

    鐘晚晴眨了眨眼,道:“我走到哪里,都被人盯著,我怎么沒感覺?”

    溫行云道:“因為你并不在意他們。”

    這話倒像是說他在意她,她彎起唇角,目光從他的臉龐往下溜,被腰間的玉佩吸引住。瑩潤白透的一塊,雕的是梅花鸂鶒,刀工精細,襯著佛頭青的暗花綢緞,十分雅致,之前沒見他戴過,想必值不少錢。

    溫行云道:“你感覺怎樣?可有哪里不舒服?”

    鐘晚晴搖頭道:“沒有,就是有點餓?!?/br>
    溫行云道:“想吃什么?”

    鐘晚晴眼珠子轉了轉,道:“蘇州閶門外有一家周記面館,爆魚面做得極好,我想吃那個?!?/br>
    溫行云笑道:“什么樣的爆魚面,讓你巴巴地惦記著,我也嘗嘗。”便吩咐侍女:“叫人去蘇州閶門外的周記面館買兩碗爆魚面來。”

    侍女答應了,走出來,心里嘀咕道:廚房里現成的山珍海味不吃,偏要吃蘇州的面,明擺著折騰人。還有這閣主,平日不吃魚的人,今日也不知發什么瘋,跟著吃起來。這哪里是病人,明明是妖精!

    “鐘姑娘,你的法力是怎么回事?”

    妖精長嘆一聲,黯然道:“這是我年少時修煉不慎,走火入魔落下的毛病。每逢月圓之夜,便會法力盡失,后來經名醫調治,不怎么犯了。孰料昨晚背運得很,賭場上輸錢不算,打架時又犯了這個毛病,真是天妒紅顏啊?!?/br>
    溫行云將這番話在心里掂了掂,十有八九是假的,口吻卻很憐惜,道:“知道自己可能犯病,你還來救我,傻不傻?”

    鐘晚晴道:“溫閣主,你勿要多想,我救你,只是因為我欠你的情。”

    溫行云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韋老七等人在洞庭湖伏擊我?”

    鐘晚晴便將在賭坊遇見那名黑漢子,尾隨他至洞府,聽見這個計劃的經過說了一遍。

    溫行云點點頭,道:“如此巧合,想是緣分使然?!?/br>
    鐘晚晴道:“閣主財大招賊,到處都是算計你的人,被我撞上,也不算很巧?!?/br>
    她不愿承認他們之間的緣分,將救他的動機歸結為簡單的報答,似乎是怕他纏住她,急于撇清關系。

    溫行云垂首默然片刻,道:“不管怎么說,你都是因我受傷,如今外面都在找掬月教,你這樣出去太危險,留在這里,養好身子再走,行么?”

    鐘晚晴不作聲,伸手去摸他的玉佩,質地溫潤細膩,果然是好東西。

    溫行云按住她的手,摘下玉佩,放在她手心里,道:“這是護身的法寶,喜歡便拿去玩罷?!?/br>
    鐘晚晴也不推辭,把玩一回,道:“這個應該很貴罷?”

    溫行云伸手撫上她的云鬢,唇角泛開清淺的笑意,道:“與你相比,一文不值。”

    無論多么甜膩的情話,他總能說得真摯動人,這便是盲人的好處,看不見,便沒有好色的嫌疑,他若喜歡你,一定是喜歡你的靈魂。

    這對鐘晚晴來說,是莫大的認可,因為她靚艷的皮囊并不是獨一無二的。

    她看著他,黑如點漆的眸中懷疑,戒備,悸動,種種情愫糾纏,好似深埋地下的根須,剪不斷,理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