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貪歡 第20節
聶小鸞道:“這個還未查清。” 桑重走進來,見三位師兄都用曖昧的目光看著自己,心知是因為阿繡,從容不迫道:“師兄,我找到天璇鐘了。” 黃伯宗,丁翎,聶小鸞三人的心思一時都被他帶女人回來這件事吸引了,聞言才想起來還有天璇鐘這碼事,都正經起來。 黃伯宗道:“在哪里?你怎么找到的?” 桑重在聶小鸞手邊的一把交椅上坐了,道:“我在觀音祠被法陣傳送到一座迷宮中,看見了鐘晚晴。天璇鐘并不是她盜走的,她聽說有人冒充她作案,又知道我和四師兄負責此案,便暗中跟蹤我們。她有一只指路金蟾,出了迷宮,她才告訴我,她在觀音祠里撒了追魂香。” “我和她循著追魂香,找到了金波門,原來盜走天璇鐘的是金波門主周鑫的娘子,和周鑫的jiejie白露仙子。” 桑重并未去過金波門,之所以這么說,是要掩蓋他為了阿繡去過掬月教的事。 黃伯宗等人雖然比較開明,但若知道他為了一個有夫之婦,孤身犯險,少不得把阿繡當作妖姬禍水。雖然阿繡在桑重心里,就是個禍水,但他不希望別人這么看她。 女人多想做顛倒眾生的禍水,但被眾生當作禍水的女人,往往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黃伯宗道:“周鑫娘子和白露仙子為何要嫁禍鐘晚晴?” 桑重道:“周鑫曾在山市春暉樓調戲我今日帶回來的唐姑娘,鐘晚晴與唐姑娘是朋友,周鑫被鐘晚晴教訓了一頓,之后便和蝎郎君一起失蹤了。周鑫娘子和白露仙子想必以為是鐘晚晴所為,便想出這個法子報復她。” 聽他提起今日帶回來的唐姑娘,黃伯宗,丁翎,聶小鸞的眼神飛快地交流了一下。 桑重面無表情,只當沒看見。 黃伯宗咳了一聲,道:“如此說來,周鑫和蝎郎君失蹤,并非鐘晚晴所為?” 桑重道:“應該不是。” 黃伯宗道:“那么天璇鐘現在還在金波門?” 桑重搖了搖頭,道:“被鐘晚晴帶走了,她說她好不容易找到天璇鐘,不能白給我們,若想要,三日后到山市的永源當鋪贖。” 黃丁聶三人想不到還有這種說法,都瞪大了眼睛,丁翎道:“天璇鐘本來就是我們的,哪有我們去贖的道理?師弟,你怎么不攔著她?” 桑重嘆了口氣,別過臉,略帶惆悵道:“她武功極高,我不是她的對手。” 黃丁聶三人面面相覷,靜默了片刻,聶小鸞安慰他道:“師弟,勿要沮喪,你還年輕,遇到個把打不過的高手實屬尋常。沒什么大不了的!”說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丁翎道:“是啊,那位鐘姑娘一定比你年紀大多了,有機會讓我和她比劃比劃!” 黃伯宗道:“天璇鐘畢竟是有下落了,五師弟辛苦了。” 桑重道:“掌門師兄言重了,愧不敢當。” 黃伯宗端起茶盞,啜了兩口,目光和煦地看住他,微笑道:“指路金蟾早已絕跡,昔年師父他老人家想養一只,托了許多關系,都未能如愿。這個鐘晚晴不簡單,唐姑娘既然是她的朋友,可知她的來歷?” 看,僅僅是一只指路金蟾,便引起黃伯宗的好奇,天知道掬月教還有多少令人好奇,甚至覬覦的寶貝。 桑重帶著阿繡離開掬月教時,便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個前所未聞,神秘冷清的門派早晚會在修仙界掀起大風浪。 霍砂和鐘晚晴能否抵御這場風浪,他不知道,也不甚關心,他只想盡量撇清阿繡與掬月教的關系。不是為了他自己,是為了阿繡,可憐見的花妖,雖然一肚子壞水,桑重還是覺得她弱小可憐,一個浪頭便足以吞沒她。 桑重道:“她與鐘晚晴也沒有多深的交情,只知道她是掬月教的月使,她還有個兄長,叫霍砂,是掬月教主。” 第三十章 意綿綿良言慰心 聶小鸞意外道:“他們是兄妹?我還以為是情人呢。” 黃伯宗道:“怎么,四師弟,這個霍砂你也見過?” 聶小鸞點點頭,道:“在銅鉦館見過。”便把霍砂一拳打得郎嘯虎肋骨全斷的英勇事跡又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 黃伯宗和丁翎都露出訝異之色,丁翎道:“這樣的絕頂高手,我們怎么從未聽說過?” 聶小鸞道:“人家低調唄!” 桑重道:“掌門師兄,今晚我想再去一趟金波門。” 黃伯宗道:“還去做什么?” 桑重道:“我總覺得白露仙子和周鑫娘子盜取天璇鐘,不僅僅是為了嫁禍鐘晚晴。那座迷宮也不是金波門這樣的小門派的手筆。他們背后多半還有人,發現天璇鐘丟了,他們一定會有所行動。” 黃伯宗點頭道:“還是你心細,四師弟,你們一道去罷。” 說完正事,丁翎向聶小鸞使了個眼色,聶小鸞看向桑重,嘻嘻笑道:“師弟,你帶唐姑娘回來是打算成親么?” 桑重垂眸不語,神色似乎有點茫然,半晌道:“她家里出了事,我只是帶她回來暫住一段時日。” 沒有立刻否認,又說只是暫住,黃丁聶三人見他態度模糊,想必是有什么難言之隱,雖然好奇,也都知趣地沒有多問。 桑重很會侍弄花草,院子里卉木蔥蒨,有杜鵑海棠,玫瑰牡丹,芍藥百合,長勢極好。 阿繡掐了一朵粉芍藥,別在鬢邊,臨水照著,引得兩只彩蝶飛過來,圍著她翩躚起舞。她變出一把海棠花瓣,拋入池中,那些鯉魚以為是魚食,都伸嘴銜接。 霧葫兒走來道:“唐姑娘,珠塵院收拾好了,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阿繡眨了眨眼,道:“待會兒再去罷,你帶我去五長老的臥房看看。” 霧葫兒是個傻小子,聽她吩咐,便答應一聲,帶著她去,也不覺得一個姑娘家初來乍到,便要進男主人的臥房有什么不妥。 桑重畢竟是故宋時的宦家子弟,干凈整潔,布置考究的臥房里還有那個朝代的風雅殘留。阿繡揮退霧葫兒,自己在房中東看看,西摸摸。 桌上擺著一籃插花,主花是大朵牡丹,配花是梔子花,石榴花,含笑,萱草,竹籃編得十分精巧,花朵錯落有致,賞心悅目。 阿繡卻看不順眼,撇了撇嘴,將牡丹移到旁邊,變出兩枝海棠插在主花的位置上,端詳一番,滿意地笑了。 走到床邊,揭起青紗帳幔,她眼睛一亮,床頭擺著一卷書,封皮上赫然寫著:隱芝大洞經。她脫了絲履,歪在床上,翻開封皮,見背面有字:贈桑道友。落款竟是經書的原主費元龍。 原來桑重和費元龍認識,阿繡有點意外,看了幾頁,困意上涌,便擱在枕邊睡了。 桑重回來,霧葫兒告訴他:“唐姑娘在您房中呢。” 桑重便在書房里換了身衣裳,走到臥房門口,又躊躇一會兒,方才進去。 看見桌上不倫不類的插花,他不禁笑了,床邊腳踏上放著一雙大紅絲履,仿佛兩瓣凋落的紅蓮。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搴起帳幔,看著阿繡安恬的睡顏,出了回神,拿起枕邊的經書,坐在床邊心不在焉地翻著。 日光西斜,阿繡醒來,望著他浸潤在金光中的臉,神情活泛起來,眼珠轉了幾轉,道:“黃掌門他們知道你帶奴回來了?” 桑重嗯了一聲,道:“他們知道你認識鐘晚晴,我說你和她只是交情一般的朋友,他們不知道我去過掬月教,也不知道你的身份。他們若是問你什么,你莫要說漏嘴。” 阿繡默然片刻,眼中光彩黯淡,說了聲知道了,轉身背對著他。 她發髻睡得凌亂,桑重伸手替她攏了攏,道:“我不是怕丟人,嫁過人也沒什么的,你這樣的容貌,若沒有家世修為傍身,難免會有些坎坷。我只是怕你被掬月教連累,鐘晚晴行事乖張,霍砂又是絕頂高手,這兩人遲早會惹出大禍。” 阿繡怔住了,她是鐘妃身邊的侍女,受鐘妃恩惠良多,自覺為了她的子女做什么都是應該的。她從未想過,自己會不會被掬月教連累。 活了幾百歲,她頭一回聽人這樣為她著想,還是一個被她算計,被她欺騙的人,心里又熱又酸,感動與愧疚交雜,忒不是滋味。 “你當真這么想?”她斜眼睨著他,眼角泛紅,語聲哽塞。 “我騙你做什么?”桑重說這番話,固然出于真心,也不無目的。 他想動之以情,讓阿繡卸下偽裝,坦誠地告訴他,她與他的相識本是一場算計,掬月教的真實目的究竟是什么。 阿繡翻身坐起,眼中淚花閃爍,雙手捧住他的臉,親了幾下,埋首在他胸前,悶聲道:“你是不是為了孩子,才對奴這樣好?” 美人香吻弄得桑重有些飄飄然,他擁著她紗裹的嬌軀,繾綣的目光融化在夕陽里,道:“當然不是。” 阿繡笑了,就這么依偎著,直到天黑下來,聶小鸞在外面叫桑重,桑重松開她,道:“我和四師兄出去辦點事,珠塵院已經收拾好了,你早點過去罷。” 阿繡依依不舍道:“那你回來,記得過去看奴。” 桑重嗯了一聲,走了出去。 聶小鸞已經弄來金波門的地圖,在白露仙子和周鑫娘子的住處畫了圈。師兄弟二人來到金波門,隱匿身形,落在白露仙子房門外。 不知為何,這院子里里外外一個仆人守衛都沒有。 屋里亮著燈,聶小鸞在門上畫了道符,這扇門便在兩人眼中變成透明的了,屋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說話聲也傳入耳中。 只見一名白衣女子坐在椅上,面容嬌美,秀眉微擰,眼中透著憂慮。 一名紫衫女子滿臉焦急,來回踱步,對她道:“大姐,待會兒雪山尊者來了,我們如何交代?” 白衣女子便是白露仙子,她比周鑫娘子沉得住氣多了,道:“還能怎樣?如實交代。” 周鑫娘子道:“你也知道規矩,任務失敗,是要受罰的呀!” 白露仙子微微一笑,從袖中拿出一個鈞紅瓷瓶,目露精光,道:“雪山尊者是個男人,我們求求情就是了。” 她說這話的語氣透著一股媚意,周鑫娘子接過瓷瓶看了看,臉一紅,燙手似地放下瓷瓶,低頭捻弄裙帶。 聶小鸞笑了,傳音入密道:“師弟,你猜那瓶中是什么?” 桑重翻了一眼,沒有回答。 兩人都知道,那瓶中十有八九是媚藥。她們私下與所謂的雪山尊者來往,所以提前支開了旁人。 忽聞頭頂傳來振翅破風之聲,桑重和聶小鸞仰頭看時,一只形似鷹隼的白色巨鳥飛過,雙翅張開有四五丈長,遮住了月光。 白露仙子和周鑫娘子神情都凝肅起來,打開房門,不多時五條人影如飛鳥落地,為首一人青面獠牙,眼神銳利,身形瘦削,穿著石青色窄袖長衫,身后四人皆著黑衣。 聶小鸞又傳音入密,語氣激動道:“師弟,我見過這個夜叉!” 第三十一章 香霧空蒙月轉廊 桑重忍不住道:“你見過的人還真不少。” 聶小鸞道:“就是那日你進了觀音祠,我在外面看見了他,他還和我交手了,劍法不錯。” 能被聶小鸞說劍法不錯的人算得上一流高手了,桑重打量著那名雪山尊者,道:“他戴著面具,你怎么肯定是同一個人?” 聶小鸞道:“他眼里有劍意,這種人不多見的。” 桑重點了點頭,白露仙子和周鑫娘子迎出來,滿臉堆笑,行禮道:“見過尊者。” 雪山尊者看了看她們,進屋坐下,四名黑衣人守在外面。白露仙子泡了盞茶,遞給雪山尊者。周鑫娘子知道那茶里有古怪,心中忐忑,頭也不敢抬。 雪山尊者將茶盞擱在一旁,道:“桑重已經知道盜取天璇鐘的不是鐘晚晴。” 他聲音粗礪,像兩塊銹鐵摩擦,聽著叫人很不舒服。 白露仙子笑道:“他不是被困在迷宮里么?知道也說不出去的。” 雪山尊者道:“他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