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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貪歡 第15節(jié)

    聶小鸞道:“人家救了你,你怎么不去幫忙呢?”

    桑重道:“她的忙,我?guī)筒簧稀!?/br>
    這話有一絲賭氣的口吻,他自家不覺得,卻沒逃過聶小鸞的耳朵,聶小鸞眨了眨眼,露出好奇的神色,道:“你們吵架了?”

    桑重睨著他,道:“師兄,你若沒有別的事,我便去煉丹了?!?/br>
    聶小鸞忙拉住他,正色道:“襄陽城中的天璇鐘被盜,掌門師兄讓我們過去看看?!?/br>
    驚動清都派的掌門,這口被盜的天璇鐘自然不是凡物,其來歷須從二十多年前說起。

    彼時皇帝還是來自北方的游牧民族,沒有開國先祖的宏韜大略,只知敲百姓的骨,吸黎民的髓,整日醉生夢死。

    恰逢燭星隕落,災(zāi)異疊見,黃河變遷,民怨沸騰,終于天下大亂。

    俗世戰(zhàn)火紛爭不斷,孤魂怨鬼遍野,許多地方陰陽混沌,以致白日見鬼,疫病橫肆,民不聊生。本朝天子坐穩(wěn)龍椅后,請道門諸位掌教長老想法子,化解各地的陰煞之氣。

    清都派的掌門黃伯宗便說宮里有一只蟠虺紋鼎,乃是春秋時期的寶物,天子若舍得這只鼎,集道門十二位長老之力,將其煉化成七口鐘,懸掛在七個地方,便能鎮(zhèn)壓住全國的陰煞之氣。

    天子二話不說,便答應(yīng)了。

    七口鐘造好,以北斗七星為名,其中天璇鐘就掛在襄陽城的鐘鼓樓上,晝夜有官兵看守。黃伯宗倒也沒有忽悠天子,陰煞之氣從此被鎮(zhèn),陽間秩序恢復(fù),十多年來,在天子勵精圖治下,百姓安居樂業(yè),欣欣向榮。

    但鎮(zhèn)壓畢竟不是長久之計,黃伯宗本來想著一邊鎮(zhèn)壓,一邊化解,如今陰煞之氣還沒化解多少,鐘就被偷了,當(dāng)然會有麻煩,所以才讓桑重和聶小鸞走一趟。

    “師弟,你說盜賊偷天璇鐘做什么用呢?”

    作為一口鐘,天璇鐘除了鎮(zhèn)壓陰煞之氣,并沒有更多特別的用處。

    桑重道:“當(dāng)初宮里拿出來的那只蟠虺紋鼎,本是上古神物,煉化之后,神力猶在。盜賊也許是想用天璇鐘煉制什么法寶罷?!?/br>
    聶小鸞道:“我也想過,但天璇鐘上有斗晨印,一般人無法煉化,不然早就被偷了,這盜賊恐怕來歷不凡?!?/br>
    桑重不由想到兩個來歷不凡的盜賊——阿繡和鐘晚晴。

    該不會是她們偷了天璇鐘罷,桑重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其實這世上的盜賊千千萬,來歷不凡的也絕不止阿繡和鐘晚晴兩個,他為何獨獨覺得她們最可疑?

    這個問題,桑重拒絕去想。

    到了襄陽城,接待他們的是一名姓鄭的武官,身材魁梧,滿臉虬髯,三十出頭的年紀(jì),態(tài)度很客氣。

    見過禮,桑重道:“鄭大人,我們想去鐘鼓樓看看。”

    鄭武官帶著他們上了鐘鼓樓,這座鐘鼓樓飛檐斗拱,樓前建臺,臺上放置日晷,漏壺和鐘鼓放在室內(nèi)。現(xiàn)在鐘架上空無一物,門口還有六名兵士看守,一支十幾人的小隊在樓下四周巡邏。

    桑重道:“天璇鐘失竊當(dāng)晚,是誰當(dāng)值?”

    鄭武官道:“當(dāng)值的弟兄都中了迷香,什么也不知道,但有一個人看見了盜賊的長相?!?/br>
    聶小鸞道:“這人不是當(dāng)值的官兵?”

    鄭武官露出一種自豪的神色,道:“是我們府尊家的二公子?!?/br>
    聶小鸞不懂他在自豪什么,疑惑地看向桑重。

    桑重比他消息靈通,想了想,笑道:“貧道早就聽說袁知府家的二公子天資過人,業(yè)已拜蓬萊的葛長老為師,再過兩個月便要去蓬萊修煉了?!?/br>
    聶小鸞恍然大悟,袁二公子能拜蓬萊的長老為師,在身邊人看來成仙是十拿九穩(wěn)了,都跟著驕傲起來。殊不知修仙路漫漫,這才開始,能走到哪一步,還未可知呢。

    多的是人連門檻都沒摸到,便止步不前了,這些人也是茫茫人海中的佼佼者。修仙之路有多殘酷,只有過來人才知道。

    桑重奇怪道:“袁二公子怎么會看見盜賊的長相?”

    鄭武官道:“那晚正好是十五,每月十五子時,二公子都會來此修煉。那晚他剛走到樓下,便看見兩個黑衣蒙面人帶著鐘乘一只船飛走了。兩人沒有發(fā)現(xiàn)二公子,還有說有笑,是女子聲音,其中一人面巾被風(fēng)吹落,二公子看得清清楚楚?!?/br>
    桑重默然片刻,道:“可有畫像?”

    鄭武官點頭道:“有,是我們二公子親自畫的,就在衙門里放著?!?/br>
    桑重對聶小鸞道:“師兄,那我們?nèi)パ瞄T看看罷,順便拜會袁知府?!?/br>
    聶小鸞點點頭,一邊下樓,一邊傳音入密:“正好是十五,正好是子時,正好其中一人面巾被風(fēng)吹落,師弟,你不覺得此事太過正好了么?”

    桑重瞟他一眼,道:“師兄,你有時候還挺機敏?!?/br>
    聶小鸞不悅道:“你說的這是什么話,師兄我一向聰明絕頂!”

    桑重道:“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聶小鸞的天賦都在劍法上,算術(shù)一塌糊涂,雉兔同籠的問題從來就沒搞清過,聞言握拳道:“師弟,總提這話有意思么?”

    桑重微笑道:“名動天下的劍術(shù)高手,卻不會小孩子都會的算術(shù),這難道不好笑么?”

    聶小鸞冷冷道:“不好笑!”

    鄭武官見他們眉來眼去,似乎在說話,卻一個字都聽不見,好奇極了。

    乘轎到了府衙,一名頭戴烏紗帽,身著官袍,長須飄飄的中年男子迎出來,身后跟著個白衣少年,天庭飽滿,眸光清亮,生得頗為俊秀。

    桑重和聶小鸞知道是袁知府和二公子袁涵,寒暄一番,在廳上坐下。

    袁知府命人拿來一卷軸,遞給他們,道:“兩位長老,這就是犬子畫的盜賊?!?/br>
    聶小鸞打開卷軸,桑重就他手中看著,畫上的女子眉若柳葉,臉賽芙蓉,櫻唇欲動,眼波將流,儼然是個絕代佳人。

    桑重怔了片刻,聽聶小鸞傳音入密道:“師弟,我見過這姑娘?!?/br>
    巧了,桑重也見過,這姑娘就是鐘晚晴,難道真是她和阿繡偷走了天璇鐘?

    心里想著,桑重面露一絲意外之色,道:“是么?在哪里見過?”

    聶小鸞道:“銅鉦館,她和霍砂,就是那個一拳打斷郎嘯虎肋骨的掬月教主,似乎關(guān)系匪淺?!?/br>
    如此說來,阿繡與掬月教也關(guān)系匪淺。

    桑重點了點頭,不禁慶幸袁涵看見的不是阿繡。雖然阿繡不辭而別,三個月來音信全無,桑重還是希望她好好的。

    抬眸看向袁知府,袁知府似乎昨晚沒睡好,正瞇著眼,用手掩著嘴打哈欠,他身邊的袁涵卻瞬也不瞬地盯著桑重。

    見桑重看過來,袁涵急忙垂下頭。

    桑重微笑道:“二公子畫功不俗,這盜賊畫得栩栩如生,幫了大忙?;仡^我們依著這幅畫發(fā)布通緝令,相信很快便會有消息了。”

    袁知府忙正色道:“既如此,便有勞兩位長老了。天璇鐘本是鎮(zhèn)壓陰煞之氣的寶物,如今被盜,不知會不會給本府百姓帶來禍患?”

    桑重道:“大人放心,貧道這里有四道符,你讓人貼在東西南北四座城門上,三個月內(nèi)絕不會有異常?!?/br>
    袁知府接過符,再三道謝,請他們移步至花廳用飯。

    吃過飯,桑重和聶小鸞告辭,袁知府送他們出門,袁涵道:“爹,孩兒也算是道門中人,今日有幸遇見兩位長老,想再送送他們。”

    袁知府頷首道:“理應(yīng)如此。”便叫人跟著他。

    袁涵走在桑重身邊,低聲道:“兩位長老,你們是否認(rèn)識晚輩看見的那位姑娘?”

    桑重知他看出端倪,不給他個說法,他心中有疑影,若對蓬萊的葛長老說些什么就不好了,便道:“貧道不曾見過,倒是聶長老與那位姑娘有過一面之緣。”

    袁涵道:“敢問聶長老在何處見過那位姑娘?”

    聶小鸞斜眼看著他,笑道:“你是不是喜歡那位姑娘?”

    袁涵霎時紅了臉,低頭否認(rèn)道:“長老說笑了,晚輩怎么會喜歡一個盜賊?”

    聶小鸞道:“畫是不會騙人的,我勸你趁早收起這等心思,我在山市見過那位姑娘,她身邊的情郎是個絕頂高手,你就算修煉一千年,也未必是他的對手?!?/br>
    袁涵不作聲,那晚驚鴻一瞥,他這幾日都魂牽夢縈,畫了一幅又一幅小像,總覺得連她十分之一的美都未畫出。即便聽了聶小鸞的話,畢竟是少年人,哪有那么容易認(rèn)輸,

    聶小鸞和桑重登上鶴車,道:“師弟,你說真是那位姑娘偷走了天璇鐘?”

    桑重道:“多半是她得罪了什么人,想嫁禍給她?!?/br>
    聶小鸞點了點頭,道:“果真如此,通緝令發(fā)出去,那位姑娘不會就這么認(rèn)栽的。”

    拿出畫像,聶小鸞復(fù)又注視著,嘖嘖道:“真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不怪袁涵那小屁孩兒動心。師弟,我的女相和她哪個美?”

    桑重道:“當(dāng)然是她美?!?/br>
    聶小鸞眨眨眼,道:“那她和唐姑娘哪個美?”

    大多數(shù)見過鐘晚晴和阿繡的男人,都會覺得鐘晚晴更美,然而在桑重看來,鐘晚晴的美是模糊,沒有溫度的,不像阿繡,她多情的眼眸,紅潤的嘴唇,玲瓏有致的玉體,他都記得清楚,她的美是生動炙熱,香艷嫵媚的。

    這番心思自然無法言說,桑重扭過頭去不作聲,聶小鸞心中有數(shù),哈哈大笑。

    第二十三章 暗影迷蹤難尋覓

    庭院中花木交枝,清陰接影,成雙成對的白鶴在松樹下起舞。女孩子的嬉笑聲,流水聲從熱氣氤氳的池子里飄出來,撩人心弦。

    霍砂走到月洞門外,站住腳,將手里的通緝令折成一只拳頭大的鶴,吹了口氣,紙鶴揮動翅膀,翩翩穿過紗幔,飛到不著寸縷的鐘晚晴和阿繡面前。

    阿繡捉住紙鶴,展開一看,詫異道:“你幾時偷了襄陽城的天璇鐘?還被人家知道了?”

    鐘晚晴凝視著她手中的通緝令,露出欣賞之色,道:“這畫不錯,雖然只畫出了我十分之一的美貌,已算難得了?!?/br>
    阿繡翻了個白眼,狐疑道:“你該不會故意露臉偷鐘,為的就是被通緝,讓全天下的人都見識你的美貌罷?”

    鐘晚晴笑道:“我有那么無聊?”

    阿繡不作聲,臉上寫著你有。鐘晚晴赤足踏上白玉階,出了池子,濕漉漉的長發(fā)宛如水藻,貼著纖瘦的身軀,黑白分明。

    她披上一件沉香緞長袍,踩著木屐走出來,道:“這通緝令哪來的?”

    霍砂坐在石凳上,拿著杯酒,喂一只白鶴,聞言頭也不抬道:“山市的每一間酒樓茶館都有,現(xiàn)在恐怕無人不識你這張臉?!?/br>
    鐘晚晴在他對面坐下,摸著臉嘆了口氣,道:“不知又有多少男子為我神魂顛倒,茶飯不思?!?/br>
    霍砂嗤笑一聲,似乎很不以為然,道:“天璇鐘是不是你偷的?”

    鐘晚晴道:“本來不是,既然他們以為是我偷的,我就去偷來好了?!?/br>
    輕風(fēng)吹皺湖面,對岸的松陰竹影間有一座樓閣,飛檐碧瓦,棟宇軒窗,窗上隱隱透出一道倩影?;羯芭e目仰視那道倩影,神情變得復(fù)雜。

    鐘晚晴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笑道:“你又想找她比武?”

    霍砂搖了搖頭,道:“你可知天璇鐘的來歷?”

    鐘晚晴道:“什么來歷?”

    霍砂道:“二十多年前,燭星隕落,戰(zhàn)火四起,天下大亂,橫死的人太多,怨氣堆積不散,很多地方陰陽混沌。待時局穩(wěn)定,如今這位皇帝便將宮里收藏的一只蟠虺紋鼎給了黃伯宗,讓他和十一位長老煉化成七口鐘,以北斗七星為名,懸掛在七個地方,鎮(zhèn)壓陰煞之氣?!?/br>
    他說話的功夫,鐘晚晴已經(jīng)三杯酒下肚,道:“如此說來,這口鐘應(yīng)該挺值錢?!?/br>
    霍砂眉頭微皺,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那只蟠虺紋鼎乃上古神物,即便煉化了,神力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