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
第二天醒來,費伊人才記起為何頭這么痛,吃完阿斯匹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平板電腦,掃描Y傳媒首頁和各大平臺的娛樂版。 奇怪,竟然什么也沒有,是不是尹總動作不夠快,還沒來得及下指令,還是說。。。他在等自己的解釋? 打開手機,一條短信也沒有,只有莫愁的幾個未接來電。 惴惴不安中燃起希望的火苗,或許,或許事情不會朝最壞的方向發展? 別高興太早,現在才中午呢,她對自己說。 等過了第三天,第四天,以及接下來的一周,都沒有早年的舊聞傳出時,她才覺得或許這件事就算了了,但到底發生了什么,以及尹總為什么沒有興師問罪,真的令人不解。 “伊人姐,你看到Y傳媒的內部公告了嗎?尹總被罷免了!”莫愁咋咋唬唬道。 “什么?真的嗎!”她慌忙跑過去看,原來,Y傳媒剛宣布尹總由于不當行為被解雇,而位置給了空降的外籍人士。 “這下,尹總沒機會要你繼續陪了吧,而老外又不知道你是誰,應該不會為難咱們的。”莫愁笑嘻嘻道,“對了,那晚到底怎么樣的,你一直不肯說,真的陪他去酒店了嗎,那豈不是很吃虧?本來以為尹總能罩著我們很久的,誰知道這么快就完蛋了。。。” 費伊人勉強撐起一個微笑,尹總威脅不到她了,這自然讓人高興,可到底是為了什么,又是否和那晚有關,她心里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事業上的壓力雖然暫緩,但醫院突然打來電話,說媽的病情突然惡化。 費伊人提著烏雞湯進病房時,劉靜正在窗前看風景,回頭看時女兒來了,難得展露出一個笑容。 好美呀,不愧是她生的,不僅遺傳了她和她母親的美貌,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使三十歲了,只要修息好了照樣和天仙一般。 “媽,你怎么樣?”女兒望著她蒼白憔悴的臉擔心道。 “我挺好的,就是不知為什么,暈倒了好幾次,其實也沒有低血糖,天天都吃得飽飽的。” “媽,我自己煮了雞湯,還放了你喜歡的rou桂,你嘗嘗看。” 劉靜揭開飯盒蓋子,一股濃香撲鼻而來,“喲,總算沒白生你啊孩子,不過,切雞的時候沒切到手吧?” “沒有,我找殺雞的人弄的,超市里的養殖場雞我怕激素多,特地和莫愁去菜市場買的散養雞,據說是在附近山上養的呢,吃的喝的都是天然的。還有放養的黑豬rou,莫愁說她會煎,還要配上歐洲橄欖油,一會就送過來,現在她正堵在路上。” “嗯,總算孝順了一回,沒又惹事讓我生氣,你要是早這么聽話,讓你干嘛你就干嘛,早成身價億萬的影后了,還會像現在這樣接不到戲嗎?”劉靜邊吃邊說。 費伊人沒有反駁,只是看了看表,待會主治醫生說要跟她討論病情的。 時間到了,媽已經吃飽喝足,打起瞌睡來了。 她不禁有些心疼,過去那些年,媽總是很精神的,也就是這兩年,開始有吃飯后打盹的習慣,媽有時還開玩笑說,要不是為了照顧她弄的人老珠黃,不知道有多少老板會追著自己不放呢。 躡手躡腳的拉開門,本已睡下的劉靜突然睜眼,望著門口的女兒顫聲道:“小秋啊,是媽害了你,為了圓自己的明星夢、富貴夢,讓那幺小的你做了那些事,其實就算你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又有什么不好呢?最起碼活得干凈、自在。。。” 時間仿佛靜止了似的,費伊人楞楞站在原地,心頭涌出巨大的風暴。是啊,要不是媽,她這些年的人生,絕對會是另外一個樣子。 另一個費伊人的人生,不,是程秋水的人生,大概平凡而充滿煩惱,但不會像現在這樣布滿傷痛的陰云。 “媽,別說了,你先睡,我去和醫生說兩句。”淚水盈眶,再聽下去、說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淚流成河。 “嗯嗯。”劉靜依然倒頭睡去。 一個鐘頭后,等和醫生聊完,又拿到莫愁的軟煎黑豬rou,費伊人有些期冀和愉悅的走進病房。 醫生說只要好好配合治療,媽幾個月后就能出院,是不是,那時的媽跟自己,會相處的融洽如同尋常母女? “喲,怎么才來啊,冰淇淋上次就說讓你給我買,這都兩個星期了,也不見你花一分錢。”一開門,就是媽那冷淡而嫌棄的表情。 “媽,醫生說了最好不要吃那些富含糖分和化學配料的東西。這黑豬rou是莫愁親自下廚做的,還是熱的,看著好酥脆呢。”也不知媽是幾時醒來的,又是幾時順理成章變臉的,她仍假裝一切美好而溫馨。 “哎呀,油死了,你想讓我吐是不是?還這么大的怪味,我看這油是不知道炸了多少遍才給我用的吧?這個莫愁,從來就沒什么用,也不知道給你拉資源。要不是她丑了吧唧的,我都想勸她下海,陪陪客戶好給你找點像樣的片約。我當年還不是放下身段,陪了你干爸爸一年,結果他就想要你,但我也實打實沒名沒分的陪了啊,也沒開口要什么名牌包包,就一心為你的星途cao勞了。結果你這些年這么不長進,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我這一番苦心嗎你?” 劉靜年輕時也是個溫婉美人,但這些年來的經歷,使她如今的面相和氣質,都頗像菜市場常見的市井中年婦女。 費伊人一陣心痛,胸口像被針反復刺戳似的,媽的數落和鄙夷不稀罕,稀罕的是她剛才那些道歉的話。 其實,這么多年來,她不就是在等她那些遲來的懺悔嗎?說她不應該把女兒賣了,不應該眼睜睜看著她陪老男人,不應該給她安排一個又一個客戶? 幻想中,媽也曾哭著給她認錯,也曾跪下訴說自己的不是,也曾保證再不會讓她做那些事,然后帶著她遠走高飛,過安逸平靜的生活。 無數個日日夜夜里,她都有過這樣的夢,夢見是媽承認自己不對,年少的她固然有虛榮心、明星夢,可只要有正常的父母在,哪會因為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就走上不歸路? 青蔥歲月里,有幾個少男少女沒有過奇異的幻夢的,只有她,只有她程秋水的,變成了一半是噩夢的現實。 “怎么樣,你到底有沒有陪人家尹總?有沒有陪到位?不到位的話,你大概會徹底臭了吧哈哈,連帶著我也要跟著你受罪。”劉靜怨憤的說道,窗戶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像好老,她越看越不順眼。 心仿佛如被刀一塊塊割爛,費伊人自嘲的翹起了嘴角,呵呵,之前她在瞎想什么呢?難道會天真的以為,媽在這么多年后,竟然性情大變的自我反省? 費伊人啊費伊人,你真是幼稚執著的可笑,媽就是媽,她怎么可能改變呢?況且,你都跑去打算陪尹總一晚了,又有什么資格奢求她疼惜你陪各種不同的男人呢?都三十歲的人了,還看不清世人勢利殘酷的面目嗎,即使那個人。。。是你的親生母親? 她飛也似的走出病房,媽的病,就暫時讓她自己去奮斗吧,自己能提供的只有金錢上的支出,而情感和愛方面的付出,她此刻實在是負擔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