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多余
春山在極小聲地啜泣,她的哭聲是壓抑的,眼淚滴濕了校服褲子,洇出一片水漬。 眼前投出陰影,一絲褶皺也不見的西裝褲管映入眼簾,春山抬起頭,她眼角哭得泛紅,鼻頭也紅紅的,像上了胭脂。 阮鶴生遞給她紙巾,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也整齊,春山接過紙巾,擦了眼淚。 問他:“你怎么在這里?”聲音帶著哭腔。 阮鶴生說:“來談生意。” 為什么每次和他見面都這么狼狽,春山想。 阮鶴生永遠是沉靜的,此刻亦是。春山覺得他忽遠忽近,琢磨不清,普通云霧籠罩下的青山。 仰頭看他高挺的鼻梁,薄的唇,線條分明的眼睛,春山想起了嘉悅的話,阮鶴生可能喜歡她。 于是春山說:“阮鶴生,你抱抱我好不好。” 她并不抱很大的期待阮鶴生會答應她,做好了心理準備,即使被拒絕,她也能用太傷心了來給自己臺階下。 春山眼睛如水洗般明凈,她的瞳孔中倒映出阮鶴生的身影,他說:“好。” 她任由著阮鶴生牽起她的手,站起來了也無法和他平視,他要高春山近一個頭,明明她也不矮的。 初春的風帶著寒意,春山的手冰涼,阮鶴生的手卻很熱。 離得很近,春山嗅到他身上的氣味,淺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她不反感,這個味道讓她安心。 她從前一直幻想著能和他相擁,這時候真的在他懷里,反而大腦空白。 春山貼在阮鶴生懷里,在他的胸口,她恍惚間聽見到了心跳。 阮鶴生的懷抱如她想的那樣寬厚,溫暖。他會撫著她的后背,輕輕拍,似是安撫,春山有種自己是嬰兒的錯覺。 哭得太多,眼睛發澀,還痛,春山閉上眼,臉埋在他胸膛,聲音悶悶的,她說:“你說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呢……” 她說的“他們”自然指的是她的母親和繼父,春山不奢求他們愛自己,只是怎么也沒想過會對她這么無情。 阮鶴生未回答,春山繼續說:“嘉悅經常和我說她的父母管她很嚴,其實我很羨慕。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多余的人。” 聽到她說自己是多余的人,阮鶴生微微嘆了口氣,他攬著春山的肩,同她對視,“春山,你不是多余的人。” 春山怕自己溺死在他的氣息中,所以避開目光,慌亂中看到他襯衫上淚水的痕跡,她吶吶道:“阮鶴生,對不起。” 這是她第一次在阮鶴生面前叫出他的名字。 她話題轉得忽然,阮鶴生有些無奈,他說:“你的口頭語是‘謝謝’和‘對不起’嗎,似乎你總和我說這兩句話。” 不遠處啟悅酒樓門前看熱鬧的應倬云下巴差點掉下來,幸好他沒做什么,不然今天可難收場了。 春山最后坐上了阮鶴生的車,兩人并肩而坐,周成做司機,在駕駛座開車。 她偷偷去看阮鶴生,路燈的光透過窗戶照進來,顯得他的臉龐朦朧而不可捉摸。 阮鶴生略微一轉頭,偷看者就被抓了正著。 他說:“你喜歡偷偷看人嗎。”語氣中沒有責怪,反而帶了點無奈。 春山的話咽在喉嚨里,這叫她怎么回答,憋了半天后,她才說:“沒有。” 周成眼觀鼻鼻觀心,徹底成了透明人,發生什么他都當做沒聽見、沒看見。 車中一時寂靜,春山難以忍受這種詭異的氛圍,她想起阮鶴生家里的那張照片,就問:“阮鶴生,你是從哪里來的。” 她母親是南城人,父親應該不是,他也不像是在南城長大的樣子。 阮鶴生說:“江城。” “噢。” 春山聽過江城這個地方,在南方,離南城很遠,那里有海,有港口,風土人情與南城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