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阮鶴生
下午放學后春山直奔家去,她口袋里裝著被她捂到發燙的袖扣。 家里冷冷清清,她放下書包,借著收衣服的空閑在陽臺上向下瞧,沒有看見他,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 春山換下校服,她在鏡中看著自己的身體,胸部微微凸起,rutou是淺淡的粉色,小腹像平坦的山丘。 嘉悅常常說她是吃得太少,發育不良,以致于身材瘦小。 天依然是亮著的,春山下了樓。 他住在二樓,春山知道,但他不能去二樓等,這樣顯得她別有用心似的。 春山坐在樓道,她拍拍地上的灰,坐在一旁,就這么眼巴巴地等著他回來。 偶爾有人經過,看她幾眼,她全然不在意。 她腦子空白,想著待會兒見到他要說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自然點。 日頭徹底落到山下,天黑了,樓道幽幽亮起燈光。 春山坐得腿發麻,頭也搖搖欲墜,她困了。 汽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春山猛然驚醒,睜開眼,那人已經下了車。 他穿淺藍色襯衫,西裝褲包裹著的腿長而直,腰比春山想得要細些。 春山自覺還沒想好要說的話,可人已經掠過她上樓去,沒時間組織語言了,她只好看著他寬厚的背影說:“那個……” 對方聽到他的話果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神色里帶點疑惑。 他站在二樓的平臺上,春山要仰著頭才能和他對視,明明怯怯的,眼睛卻亮到不行,“我今天早上撿到了這個,”說著她從口袋里掏出袖扣,“是你的嗎?” 微微辨認了一番,他說:“是。” 春山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上樓梯,她的腿真的有點麻了。 “給。” 他接過袖扣,指間輕輕地劃過春山的掌心,春山立刻觸電般收回手。 “謝謝。”他說。 春山看著他離開,自己則釘在原地不動。 他感受到春山注視著的目光,于是又停下,“還有什么事嗎?還是你需要我為你做些什么。” 明明臉色很正常,沒有輕蔑,審視,春山卻很怕他誤會,她立刻說:“我不是想要什么……” 意識到情緒太過激動,春山收起音量。 小區樓梯的燈很暗,但是很奇怪,在如此昏暗的光下,春山看清了他的面容。 他臉上有笑意,說:“請不要誤會,我并沒有認為你撿起我的東西是為了什么。如果不嫌棄,可以來喝杯茶。” 故事總是離奇,春山原本只是想和他說兩句話,沒成想直接登堂入室了。 他問春山:“想喝茶還是牛奶?我這里沒有小朋友喜歡喝的飲料。” 春山坐在沙發上,小心翼翼的,“都可以。” 他家和春山家的格局一樣,裝修家具也都普普通通,絲毫看不出他是有錢人。 那他為什么會住在這里呢,春山想。 一杯牛奶放在茶幾上,他解釋說:“已經不早了,如果喝茶晚上可能會睡不著。” 春山點點頭,她端起玻璃杯,牛奶的味道細膩,回味帶著甜。 兩人相對而坐,他仿佛好友隨意聊天般說:“你也住在這里,那我們算半個鄰居。” 春山說:“嗯,我住在對面那棟樓。” 他只是引了個話頭,春山恨不得和盤托出,把家里有幾口人告訴他。 對面墻上掛著一副照片,是黑白的。照片里的女孩容貌姣好,眉毛細彎,一雙杏仁眼,非常漂亮。 春山不由得盯著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他也看到了那副照片。 他說:“這是我的母親。” 春山連忙收回目光,再看他,兩人好像確實有幾分相似,她真誠地說:“很漂亮。” “她去世很久了。” 他的語氣平淡,聽不出悲傷,好像只是在普通的敘述出這件事。 春山說不出“節哀”這類的話,她沉默地喝著牛奶。 敲門聲來得正和時宜,他起身去開門。 春山承認抑制不住好奇心,她總控制不住想關注和他有關的所有人和事。 來人是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手里拎著透明塑料桶,里面有兩條鮮活的魚。 他說:“在寶和路遇到覃總,他今天在碧湖釣魚,釣上來這幾尾鱖魚,叫我送給您。” 春山有注意到其實他的目光也若有似無地飄向客廳。 男人斟酌著他的臉色,又說:“覃總還說,這個月十六號他在麗都飯店為您準備了生日宴,叫您一定要去。” 魚在狹小的塑料桶里撲通著,他不動如山,看不出太多情緒,“巧克力還在車里嗎?” 他話題變換太快,男人愣了一下,說:“在的。” “拿上來吧。” 中午他受邀去家里吃飯,飯畢家里的小姑娘說什么都要送他一盒巧克力,她的原話是:“即使你不吃,那你身邊總有人愛吃吧。” 魚暫且安置在廚房,男人很快上來,果然拿著一盒巧克力。 他離開后那盒巧克力到了春山手上。 春山喜歡吃巧克力,她糾結著究竟應不應該收。 猶豫之際,他忽然問:“你叫什么名字?” 于是春山思緒斷篇,回答他:“春山,很怪的名字吧。” 據她mama說,當年起名字著實為難了他們一回。夫妻二人想了半個月,終于在孩子出生前三天想出滿意的名字。 她爸爸春懷翼在唐詩三百首里翻到《鳥鳴澗》,入眼一句“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從那后他們決定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叫春山。 她的姓已經夠奇怪,名字也奇怪,春山一直這么認為。 而他說:“很好聽的名字,不奇怪。” 話到此處,春山問出了一直想要知道的事,“那你叫什么?” 她想象不出這個人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在他身上只是無關緊要的代號,雅或俗其實都無所謂。 “阮鶴生,你知道是哪幾個字嗎?” 是賀笙還是鶴聲,春山搖搖頭。 他很有耐心地說自己的名字,“是白鶴的鶴,生命的生,我的名字是不是才很奇怪。” 春山說:“沒有奇怪,感覺很特別。”莫名的,就是覺得這個名字很適合他。 牛奶飲盡,到了歸家的時間。 春山輕輕地帶上門,她站在門前,心依舊是撲通撲通的,阮鶴生,原來他叫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