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xùn)練場，幾隊士兵正繞著cao場跑圈，嘴里喊著號子。

    洛林正翹著腿，坐在指揮臺上，哼哼著一首情歌。

    看見方彧，他忙站起來，笑容滿面：“我敬愛的小閣下啊！”

    “……”方彧放棄了讓他改口的想法。

    她仰起頭：“洛林少校，你訓(xùn)練的怎么樣了？”

    洛林肅然說：“很好！雖說也比較打擊下官的自信心吧，但有閣下您殷鑒在前，倒也還可以忍受。”

    方彧圓滑地翻個白眼：“……”

    就這，還是他“敬愛”的小閣下呢。

    如果是“普通”“尋常”“平平無奇”的小閣下，該被他嘲笑成什么樣子。

    “閣下——啊不，準(zhǔn)將！”

    這時，她的光腦屏幕一亮。

    阿加齊·帕蒂中尉敬了一個禮：“是安達(dá)閣下。”

    方彧停下腳，抄著兜：“唔，接過來。”

    安達(dá)澗山明亮的音色傳來，卻能聽出是極力克制而壓抑的，像煙花炸裂前的死寂：

    “方，準(zhǔn)備好了嗎？”

    方彧：“唔，差不多吧。”

    就算她沒準(zhǔn)備好，難道還能拖上一時片刻不成！

    “……”

    裴行野當(dāng)年也喜歡說“可能”“大概”“差不多”，就像“少許鹽”一樣，令人頭大的說法。

    一般來說，“差不多”不代表真的差不多，而是“我沒把握”的婉辭。

    安達(dá)沒好氣：“您能不能直接一點？好了，還是沒好？”

    方彧：“……沒好，但是一時半會也不會有提高了。您就說吧，是今天還是明天？”

    安達(dá)沉默：“我剛剛得到確切消息。明日凌晨，三點一刻。動用兵力：奧托警備軍、太空軍駐奧托部分、機甲軍駐奧托部分，各大區(qū)提督態(tài)度目前不詳。”

    方彧撓了撓頭：“嗯……”

    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閣下。那您準(zhǔn)備離開嗎？”

    安達(dá)一愣：“離開？去哪里？”

    方彧：“我認(rèn)為奧托會非常危險，您可以先去蘭波提督那里，避免遭到波及。我會帶著兵團(tuán)去那里和您會合。”

    安達(dá)一口否決：“不行，我們目前肯定已經(jīng)處在軍部監(jiān)視之下，絕不能離開，不能打草驚蛇。等條件允許，我再走。”

    方彧愣了一下：“那萬一您死了呢？”

    安達(dá)突然很抽離地來了一句：“人遲早都會死。”

    方彧有些頭疼：“我是說，您死了我該怎么辦？”

    安達(dá)：“哦。我和裴提督設(shè)計過我的死亡預(yù)案，如果我死了，您就會收到。”

    方彧：“明白。”

    她放下光腦，垂下眼皮，沒有顯得很驚訝，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并沒有注意到，洛林、弗里曼和帕蒂正齊刷刷盯著她，都緊張兮兮的。

    像做某種外星語聽力時，卻滿腦子“九磅十五便士”的蹩腳考生。

    方準(zhǔn)將用手無意識地?fù)崦p子，半晌，嘆了口氣。

    洛林很無語。

    她肯定又在自找煩惱。如果她不能拋棄那種虛無縹緲的道德感，遲早要敗在自己手上——究竟怎么才能改造她的腦子？

    帕蒂很激動。

    準(zhǔn)將思考時的表情，簡直太可愛了嗚嗚嗚！要和準(zhǔn)將一起拯救奧托了，啊啊啊！

    弗里曼很恐懼。

    剛剛調(diào)回來，就來個大的，這是什么事嘛！到現(xiàn)在還是有點害怕她……

    總覺得她會突然拿出一本書，一臉抱歉、誠惶誠恐地扇過來，嘶！

    方彧抬起眼：“各位。”

    三人各懷鬼胎地打了個寒戰(zhàn)：“準(zhǔn)將。”

    方彧露出魔鬼般的微笑，不過，是一只性格溫良的魔鬼：

    “哎呀，今天晚上，大家恐怕不能休息——該干活了。”

    **

    3月15日，凌晨二時整。

    停泊在奧托港的幾艘小型飛船悄然離港。港口航行記錄顯示，離港目的：對奧托太空防御系統(tǒng)“海姆達(dá)爾星鏈”進(jìn)行例行檢修。

    凌晨二時三十分。

    黎明塔短暫能源中斷了十五分鐘。因時值深夜，只有部分和其他星系聯(lián)絡(luò)部門的值班人員報告了此事。經(jīng)緊急檢修，很快恢復(fù)正常，但原因暫時并不清楚。

    凌晨二時四十五分。

    鷹風(fēng)軍團(tuán)緊急集結(jié)完畢，全體撤離了軍團(tuán)總部。太空軍全體登上軍團(tuán)目前控制的一百五十二艘星艦。機甲軍則悄然包圍了黎明塔。

    凌晨三時整。

    商務(wù)部的小秘書薩莎·瓦登打著哈欠，準(zhǔn)備去接一杯咖啡。

    上夜班可真是倒霉啊，也不知道玫瑰港那邊到底什么時候能傳回資料……

    那些遺老遺少，做事情總是慢慢吞吞的，真是受不了。

    她來到走廊的咖啡機前。燈光昏暗，但她都這樣接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次咖啡了，閉著眼也不會灑出來。

    年輕人總是要多職夜班的，因為那些中年人不是“要接孩子放學(xué)”，就是要“陪孩子上補習(xí)班”，真是職場霸凌……

    一只戴著軍用手套的手，扶住了咖啡機。

    一只手？！

    “啊！”

    薩莎失聲尖叫起來，咖啡滾落在地，燙得她大腿生疼。

    突然，一隊荷槍實彈的家伙罵罵咧咧從她身旁奔過——

    其中一個不耐煩地回過頭：“這有個女的，嚇破了膽亂叫，讓她閉嘴吧。”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zhǔn)了她。

    她閉上眼睛，只有等死了——

    扳機聲響起，她卻并未如期迎來腦袋開花的疼痛。

    ……難道，死亡是這么快的事情嗎？

    “喂，親愛的，你知道嗎？帝國歷史上所有的軍事政變都是晚上發(fā)生的——所以，上夜班可是個高危的行當(dāng)。不然怎么有三倍工資呢？”

    一個年輕的女軍官模樣的人，側(cè)身擋在她身前。

    扣動扳機的同時，她頗有余裕地回過頭，笑瞇瞇胡說八道。

    **

    泰坦號。

    黎明塔內(nèi)，軍方和方彧派出的特戰(zhàn)隊已在交火。

    長桌上，畫質(zhì)開到最高的奧托正在緩慢轉(zhuǎn)動著，像一顆美麗的淡紅水晶球。

    方彧望著奧托，慢吞吞說：“想要達(dá)成此次作戰(zhàn)目的，具體可以分為兩個步驟……”

    “哦，比把大象裝進(jìn)冰箱里還簡單一點嗎？”洛林問。

    “這取決于多種因素，”方彧謹(jǐn)慎回答，“首先，我們要控制黎明塔，控制巴特蒙。”

    這是一個法統(tǒng)的問題。

    總長本人并不重要，但放棄奧托，本身就是削弱“法統(tǒng)”的一個選擇。

    如果再失去了巴特蒙，新政權(quán)就會顯得很草臺班子，缺乏高貴的“十八星艦”血統(tǒng)。

    更有可能的是，肯雅塔腦子沒有那么不好使，總長先生的勇敢也是有限度的，肯雅塔威逼利誘，總長立刻投了，兩人達(dá)成合作……

    那樣的話，新政權(quán)該如何賦予自己合法性呢？

    所以，巴特蒙是必須的。

    方彧：“如果我們成功綁架了總長……我是說，解救總長閣下于軍閥之手。接下來，我們就不得不與駐軍在奧托硬碰硬。”

    “怎么打？”洛林問，“實力懸殊啊，閣下。”

    “不打。”方彧說，“咱們跑。”

    洛林一愣，煙頭熄滅在手里也沒察覺：“不打？那奧托呢？”

    方彧沉痛地說：“只好暫時不要了。”

    洛林：“！！！”

    方彧沒看見般繼續(xù)說下去：

    “不過，跑也是需要靈活技巧和謹(jǐn)慎態(tài)度的。”

    “海姆達(dá)爾還在奧托頭頂掛著，而它的使用權(quán)限在肯雅塔軍部手中。萬一他用星鏈攻擊我們，怎么辦呢？所以，出于防患于未然的考慮……”

    她咳嗽一聲：“我剛剛派出幾艘小型飛船，偽裝成檢修星鏈的維修隊，把海姆達(dá)爾搞壞了。”

    八字沒一撇，她搶先把環(huán)奧托的星鏈……搞壞了？

    這還真是不打算要奧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