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她如山一般倒下——

    正常人倒地時的姿態(tài)絕不會如此，人會本能地用手臂接觸地面，減少傷害，但陳蕤不是。

    她的倒下就是倒下，像一具無生命的尸體，沒有任何自我保護(hù)的舉措。

    方彧立刻沖了過去。

    陳蕤眼神一閃，看清了來人，似乎立刻就想躲避，但她忘記自己動不了了。

    半晌，她幾乎是怨恨地看著她：“你是柯南嗎？怎么又是你？”

    方彧不說話，這實在是太尷尬了，說什么都只會讓兩人的關(guān)系更尷尬。

    她像翻咸魚一樣把陳蕤翻了個面，手探到她的后頸處。果然，一個小黑盒，滋啦滋啦冒著黑煙。

    方彧抬頭，向蘭斯伸手：“螺絲刀。”

    蘭斯的耳邊還是打槍后的嗡嗡鳴叫，麻木道：“喂，我上哪弄螺絲刀？”

    雖然這么說，但他仍然扭頭跑掉，很快地又跑了回來，變魔術(shù)般遞來一把螺絲刀。

    方彧迅速拆下小黑盒，擰開外殼，露出里面的電子元件。

    陳蕤很糟心地臉著地，動彈不得：“你……干什么？”

    “位置不好，核心已經(jīng)燒了，我在搶救芯片。”

    方彧不是個手頭干活精細(xì)的人，她越拆越快，認(rèn)為沒用的零件被直接扔到地上。陳蕤覺得她的外骨骼多半是廢了。

    “如果沒芯片沒損壞，就能追溯到是誰黑了你的外骨骼系統(tǒng)。”

    “不然呢？”

    方彧抬眼：“今天的事，你百口莫辯。”

    “……百口莫辯？”陳蕤笑了一聲，像哭。

    方彧：“蘭斯，你去把那個無量子獸流民的武器拿來。”

    “哦，好。”蘭斯呼吸未定，再次跑了過去。

    陳蕤：“這又是為什么？”

    方彧：“一旦芯片也燒了，唯一可以做文章的點就是那個黑戶的武器來源。如果能追溯到來源，那你還有救。”

    陳蕤：“……”

    半晌，她側(cè)過臉，任由方彧擺弄她，像擺弄一個不好使的娃娃。

    “我是死過一遍的了，死第二次，”陳蕤頓了頓，“……也習(xí)慣了。”

    方彧：“……”

    陳蕤：“你怎么連個為什么都不問？這不是你的風(fēng)格。”

    方彧半日憋出一句：“你挺厲害的。”

    陳蕤：“啊？”

    方彧平靜道：“一般的外骨骼使用者也就勉強行動，有人上樓梯都上不明白。你的腦子挺厲害的。”

    方彧說的是實話。

    對于外骨骼使用者來說，本來是肌rou記憶和本能的事情，都變成了需要在大腦里模擬的過程。

    就像四肢不協(xié)調(diào)的人去學(xué)跳舞時，會顧頭不顧尾一樣——

    很多精細(xì)復(fù)雜的動作，需要多線程并進(jìn)時，是很燒腦的。

    陳蕤不但能跑能跳，還相當(dāng)能打，證明她的建模能力和多線程處理問題能力顯然很強。換句話說，她腦子很好用。

    陳蕤：“……”

    陳蕤合上眼，低聲說：“是啊，我的外骨骼被我訓(xùn)練出來了，所以我才能打中那么多人。”

    方彧：“……”

    她不想安慰陳蕤。安慰也沒什么用處。

    的確，她在鬧市區(qū)打中了很多人。

    甚至可能殺死了很多人。

    人們不清楚事情背后的原因，只能看到表象——

    陳豈對無量子獸公民一退再退，導(dǎo)致他們公然在鬧市行兇。而他的女兒，是個幫助無量子獸兇手的叛徒！

    她不敢想象今天的新聞會是怎樣的腥風(fēng)血雨。

    方彧終于拆下了芯片，rou眼看著倒沒有什么損壞，但具體情況不好說。

    她趁人不注意，把芯片揣進(jìn)了褲兜里。

    這時，得到通知的增援兵力也來了——是奧托軍區(qū)的司令官。

    方彧心里一沉。不錯，肯雅塔如果一手策劃了此事，那肯定不會在最后一步上來遲。

    所以接管的是軍區(qū)的人，而不是受陳豈影響的奧托警署。

    那人居高臨下地看著趴在地上的陳蕤：

    “陳小姐啊陳小姐，您養(yǎng)尊處優(yōu)，唯我獨尊，能有什么不順心遂意的事？這些都是平民百姓，苦瓜瓢子——您怎么能對他們做出這種事呢？您的父親……唉！”

    陳蕤默默咬緊牙關(guān)，罕見地沒有吭聲。

    她被人羞辱，狼狽不堪，甚至連支配身體的能力都失去了，一切只能忍受。

    方彧認(rèn)為此時替陳蕤出頭沒有任何好處。

    她只是向前一步，用報告的口吻說：“聯(lián)邦太空軍，方彧——下官在現(xiàn)場撿到了那名無量子獸的武器，我覺得有些奇怪。”

    “方彧？”司令官低頭看著他，狐疑道，“怎么又是你？”

    “……”

    方彧繼續(xù)說：“這種武器很昂貴，他是從哪里買來的呢？軍部難道有新型武器流落在外？”

    司令官嘴角一抽：“……我們會好好審查的。但是，更可疑的是她！”

    他瞥了眼陳蕤。

    “雖然是總長的女兒，但也只能大義滅親了！來人，把她帶走！”

    方彧后退一步，沒有阻攔。

    幾個軍人上前，七手八腳架起陳蕤，給她扣上手銬。

    他們拖麻袋似的，把她拖進(jìn)了車?yán)铩＼娷國Q著笛轟鳴而去，只留下一地狼藉。

    不斷有救護(hù)車呼嘯而來，重傷者被草草塞進(jìn)車內(nèi)。

    輕傷的人已無人理會，自顧自捂著傷口，想找人“要個說法”，又被旁邊的人拉住。

    “你沒看見發(fā)生了什么？能活著你就萬幸吧！奧托大帝保佑！”

    方彧和蘭斯對視一眼：“……”

    她忽然抬手，摟住弟弟的肩膀。

    蘭斯一怔，他姐是個對什么都像隔著一層霧的人，很少有這樣親昵舉動。

    方彧很冷淡地說：“人太多了，我的腦子要炸掉了，回家。”

    蘭斯在方彧的臂彎里動了動：“菜，菜還沒結(jié)賬。”

    方彧：“……”

    **

    半小時后。

    蘭斯把菜放進(jìn)廚房，仍然很煩惱：“收銀員找不到了，可是菜還沒有結(jié)賬……”

    他剛剛分毫不差地?fù)糁辛岁愞ǖ耐夤趋绖恿诵模梢哉f挽狂瀾于既倒，救了整個商場人的性命。

    但他還是很煩惱。他沒交錢，就提回來一籃子尊貴的女皇白菜。

    方彧決心讓弟弟忘記這件事：“明天我們再去補交就是了，午飯吃什么？”

    蘭斯拿起白菜和不銹鋼盆，打開水龍頭，小心清洗女皇白菜那尊貴的菜葉：

    “女皇白菜燉五花rou。”

    方彧坐在沙發(fā)上，打開光腦。

    果不其然，立刻跳出的新聞是——

    #爆！奧托中心街區(qū)商超大型襲擊案！總長女兒當(dāng)街殺人！

    評論區(qū)刷新的速度，跟不上新評論涌入的速度。

    聯(lián)邦雄鷹231：我早就看陳豈不順眼了，他早年可是寫過《與叛軍領(lǐng)關(guān)系正常化》提案的家伙啊！互聯(lián)網(wǎng)沒有記憶了嗎？

    你若安好：看了視頻差點嚇暈過去！太可怕了！小姑娘斯斯文文的，也不像瘋子啊，是不是信了什么邪.教了？

    re：肯定是量子教！那群沒有量子獸的變態(tài)！

    此用戶已被禁言：還有什么可說的，陳豈下臺！下臺！下臺！！

    咕呱：嚇人，這還是我那個治安良好、人類明珠、銀河之心的神圣奧托嗎？

    歐亨利的猹：世道變了，還會更亂。立刻下單囤了三百箱壓縮餅干、三百桶桶裝水。笑話我的盡管笑話吧，有備無患，反正我短時間內(nèi)不打算出門了。

    那條猹發(fā)出的評論點贊和回復(fù)都很高。

    方彧點進(jìn)去看了一眼。

    “神經(jīng)病……能不能不要渲染恐慌氛圍啊？”

    “事實證明，聯(lián)邦需要鐵腕，肯雅塔元帥應(yīng)該上臺。我今年七十七了，想當(dāng)年老安達(dá)的時候，我覺得渾身有勁，日子都有奔頭。”

    “re：老安達(dá)的時候您二十二，當(dāng)然比七十七時渾身有勁……”

    “re：re：現(xiàn)在的孩子連個比喻都看不懂了！教育系統(tǒng)也出了問題！”

    “點贊。我兒子還在奧托工作，年年叫他回老家他不回，我這就把你的評論轉(zhuǎn)給他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