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嗎[星際] 第50節
謝相易:“?!” 氣氛很詭異。 方彧虛弱又格格不入:“那個……艦長?誰……是艦長?” 陳蕤率先回過頭,笑瞇瞇說:“自然是你。級研究后決定,就讓你接任死者,來做泰坦號的艦長——如果做艦長的話,起碼也要升到少校吧——所以我才這樣喊你的。” 方彧如遭雷劈:“……!” 泰坦號……艦長?這是又是誰的主意? 啊喂,誰會愿意在一艘自己被綁票了十幾天、上任艦長被自己手刃的星艦上工作啊?! 奧托大帝在上,她雖然心理素質好、唯物主義信仰堅定,這不代表她就不會有陰影好吧? 方彧的目光在謝相易和陳蕤之間游弋。 人情到底是冷漠的—— 二者對視一眼,短暫達成共識: “簽字!” ** 方彧最終還是簽了字——非但簽了字,還摟著鮮花般的幾個陌生小孩照了相、接受了《每日奧托》記者的采訪。 “請問您在當時害怕死亡嗎?” 方彧:“害怕。” “人都是愛生惡死的,那么,是一種怎樣的力量支撐著您救下這幾個孩子?” 方彧想了想:“如果做不到,只是自己跑掉的話,有很大概率會被他們的父母起訴,如果打起官司就要付律師費……” 看到記者的臉色,她忙改口:“我身為聯邦軍人,職責是守護聯邦的現在和未來。孩子,孩子是祖國的花朵……未來的,呃,未來的樹,大樹……” 方彧感到自己像是在答閱讀理解,每個詞匯都很艱難。 記者表情復雜地點點頭:“嗯,方中尉,那你當時的心路歷程是怎樣的呢?” 方彧:“啊?” 心路歷程? 平時理解別人的心路歷程已經夠糟糕的了,現在還要理解自己的? “我沒有心路歷程。”方彧干巴巴地說,“什么都沒想。” 記者尷尬地微笑:“啊,所以說處于一個忘我的狀態,是吧?那您當時的情緒怎樣、心里是否有過自我的戰斗呢?” 方彧沉默半日,猶豫地問:“首先,我應該很害怕……接著,我應該感受到責任……最后,我……我得到了內心深處的勇氣?” 記者點點頭,看起來半哭半笑:“好,好的……” 記者站起身:“您好好養傷,我們這邊就不打擾您了。” 方彧拘謹地往后縮了縮:“再、再見。” 探頭看到記者消失在門后,方彧立刻跳下來,抓起紙杯猛灌了一口水:“……呼!” “您在做什么?”克里斯托弗問。 方彧:“洗刷我虛偽的喉嚨和舌頭。” 克里斯托弗溫和地說:“雖然方可能不喜歡,但這也不過是些很常見的宣傳工作罷了。以后恐怕還會有很多的,您應該慢慢適應。” 方彧打了個哆嗦:“很多?我已經要被惡心死了——想一想明天會被推送到什么新聞,那里頭會用一套官話,把我吹噓成什么高尚勇敢的樣子,我就已經惡心死了——啊啊啊!” 克里斯托弗笑容款款:“可是,被吹噓總比被辱罵好些吧?” 方彧苦著臉:“克里斯托弗,我寧愿有人一針見血地罵我,也比口不應心地夸我強得多。” ** 十天后,方彧的假期結束。 她先去見了直系長官,駐廷巴克圖的特別戰斗研究小組武官總領,從他那里正式接到了委任令。 委任令里確認了她被越級提銜為少校,成為泰坦號的艦長、特別戰斗研究小組的高級研究員,負責奧托-廷巴克圖航線的物資補給。 拿完材料后,她就想要走,總領卻極力邀請,要留她吃一頓便飯。 “便飯”很好吃,有許多方彧聞所未聞的食材和烹調技術,但總領的嘴就像漏了一樣說個不停,好像對他來說,話頭落地是一件和人頭落地一樣可怕的事情—— 方彧看他那滿頭大汗的辛苦樣子,十分可憐,只得盡力做到有問必答,嗯嗯啊啊地附和,結果弄得自己也精疲力盡,吃得并不愉快。 “啊,對了,”總領拿起酒杯,又想起方彧并不喝酒,嘻嘻笑著放下,“少校,您去見過裴提督了吧?聽說,您要和他一起回奧托?” ——由于泰坦號受到火災影響,尚需修復,不能立刻上路。故此,聯邦政府命令她搭乘廷巴克圖守將裴提督的旗艦“青鳥”一起回奧托,參加勛章的頒發典禮。 方彧放下刀叉,老老實實地說:“還沒,當然要等出發那天才會見到他啊。” 總領大驚失色:“什么,您沒提前拜訪他,就先來見我了?!” 方彧愣了一下:“這……有什么不對嗎?” 總領瞠目片刻,用看不懂事的小孩子的目光看著方彧: “您想啊,他的官職比我高,后臺更是硬得像部隊里的饅頭。我在他面前,只有趴在地上提鞋的份兒——您先來見我,不去拜訪他,豈不是尊卑顛倒……這這這,太不尊重!” 方彧一愣:“不……尊重?” 總領緊張道:“你仗著一點功勞就就就——就輕蔑他,他心里會怎么想?這叫做矜功自伐啊,是大忌,大忌!裴提督是這廷巴克圖的霸王,不,他是整個邊區的一字并肩王——就算您是功臣,又救了安少將的女兒,安少將畢竟手里沒兵——裴提督不待見您,誰敢待見您?裴提督給你穿小鞋,誰敢給你合腳的鞋穿?” 方彧又一愣:“我……輕蔑他?” 她迷惑地撓了撓后腦。 其實,她來見總領,也是因為不得不從這里拿材料。 ——如果沒有公務交集的話,她覺得自己肯定誰也不會見。 沒想到若不去見一面,就會令長官們感到自己受了輕視,長官自感受了輕視,就會給她穿小鞋,穿了小鞋,她就會前途暗淡無光,甚至被當做炮灰送命—— 嚴重,后果太嚴重了。 總領點著頭:“您還太年輕了,不了解這些也是難免,唉……今天幸虧您是遇見了我,如果遇上一個黑心嫉妒的家伙,早就跑到提督面前下眼藥了啊!” 方彧不知說點什么是好,憋了半天: “……謝謝。” ** 方彧走出特別戰斗研究小組的大門,伸了個懶腰。 克里斯托弗:“您要現在去見裴提督嗎?” 方彧嘆口氣:“算了吧,都已經是晚了一步咯,干脆就裝什么都不知道吧。反正明天就出發了。” 克里斯托弗溫和地說:“嗯,隨您喜歡。” 方彧回到旅館,簡單收拾了幾件行李,就抄著兜溜達出門去覓食,填飽她剛剛沒填飽的肚子—— 廷巴克圖是邊境要塞,這幾年戰爭頻仍,故格外蕭索了。方彧轉了一圈,也只找到一家賣意面的快捷連鎖餐吧。 餐吧門庭冷落,只有一個瘦老頭扛著高高一整箱預制面,正吭哧吭哧往下一步一挪。 方彧停住腳讓路。 老頭看了她一眼,沒吭聲,繼續扛著箱子往下走。 突然,幾個尉官從餐館里吵吵嚷嚷闖了出來,和老頭正撞了個滿懷。 老頭一個趔趄,肩上的箱子嘩啦啦跌落滿地,砸中了一個人的肩胛骨。 那人跳起來,揉著肩膀:“死鬼,不長眼啊!” 老頭慌手慌腳去撿箱子:“對不起,對不起……” 飯店的經理聞聲趕了出來,見了情狀,一臉事不關己:“面都被你摔壞了,扣錢的啊。” 老頭點頭哈腰:“是,是……” 尉官大為不滿,揮舞手臂:“哎哎,你這滑頭,你們撞得老子肩膀都斷了,光扣錢有什么用,賠錢!” 經理指著尉官:“喂,少尉先生,你不要蠻不講理——看你這胳膊掄得跟大風車一樣,哪里壞掉了嘛。” 方彧:“……” 她默默走上前,抬起箱子的一端。 老頭:“你——” 方彧舉起手指,豎在唇邊:“噓,他們要吵起來了。” 老頭悄悄抬起箱子的另一端:“……得往下走,在地下。” 方彧和老頭抬著箱子走到地下室。四壁漆黑,潮氣很重,彌漫著一股廁所味。 兩人把預制面的箱子往倉庫里一扔,老頭便幾近倉皇般離開倉庫,帶著方彧回了自己的寢室。 老頭扯了扯衣襟,縮手縮腳地看著方彧:“謝謝啊。” 方彧看了看四張聯排的上下鋪:“一共住了八個人嗎?” 老頭點點頭,又解釋說:“我不能在倉庫里待太久,時間超過十五秒,就會被懷疑是要偷東西,會報警的。” 方彧想了想:“廷巴克圖的生意……不大好吧?” 老頭摸出一根銹跡斑斑的鐵皮煙卷,咬進嘴里:“不好,不好,十天才進一次貨——好不好的和老子有啥關系,我是吃死工資的。” “您是一直住在這里嗎?” “我跟我兒子來的。” “他也是軍人嗎?” “軍人?開什么玩笑!咱沒有量子獸,非我族類,和對個兒倒是一家,怎么和你們吃得到一個碗里去。”老頭頓了頓,摩挲著胸口的地球掛墜,“不過——傻丫頭,你這么呆頭呆腦的,居然看不出……我兒子他早就……” 方彧見老頭孤身一人,愣了一愣:“您兒子犧牲了?” 老頭咧嘴一笑:“犧牲?狗屁!翹辮子啦。老子也沒錢回家,得,成滯留人口啦。我有時候琢磨,什么時候叛亂軍一炮轟過來,統統都炸死了,那老子才算賺。” 方彧垂下眼瞼。老頭子的地球掛墜晃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