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嗎[星際] 第35節
第27章 風起泰坦之初(1) ◎你趁早換新光腦吧。◎ 海拉港。 謝相易和方彧跳下飛船。 一陣冷風掃過來, 二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顧舍予探出頭:“方,你再考慮一下,真的,我給你加薪——” “再見!”方彧裝沒聽見, 擺了擺手, 轉頭望向謝相易, “怎么突然這么冷——” 她不由一愣。 謝相易兩頰泛起潮紅,眼神略顯迷離, 似是微醺,步伐不穩:“……” 失去了那道深沉鋒利的目光武裝,謝公子就顯得過分柔軟了,方彧忍不住想。 簡直像一個剔透而脆弱的氣泡,一戳就破。 方彧不可置信:“你喝酒了?你喝醉了?” 謝相易低垂著眉眼,不言語,用手撥弄著衣角。 方彧:“……喂?你喝了多少啊?為什么剛剛不醉, 現在倒醉了?” 謝相易目光游移, 慢吞吞地、仍沒好氣道:“哼, 剛剛、剛剛虎狼環伺, 我怎么敢醉?” 方彧:“噗。” 把陳蕤直接劃入“虎狼”之內,也不知道陳小姐聽了作何感想。 大概很高興吧。 不過,方彧記得謝相易平時是很討厭酒精的氣味的。 有一回,他倆訓練完,和洛林一起吃飯。洛林不長眼色地拿了瓶八二年的拉菲——結果, 謝相易臉上嫌棄的神色, 真是狗都能看出來。 沒想到, 連酒精氣味都不愿忍受的謝公子, 原來也能喝酒啊…… 謝相易迷迷糊糊地說:“方, 我頭暈得很。” 方彧拉住他的胳膊:“不行,回寢室再暈。” 醉醺醺的謝相易變得好說話多了——方彧直接拉他的手臂,這人也沒有擺出一副“我被玷污了”的貞潔烈女狀臭臉,而是任由她拽著,不聲不響的,像一個漂亮的布娃娃。 好在,海拉港離寢室區也不遠,謝相易也還沒醉到走不了路。 “你室友是誰?叫他下來接你,”方彧在寢室樓前問,“我不能進男寢。” 謝相易思索了一會兒:“我一個人住。” 方彧一愣:“哎,為什么?” 謝相易口氣倦怠疲憊:“我用不了量子鎖,也用不了交互設備,沒人愿意和我住。” 方彧沉痛道:“唉,因禍得福了呀謝公子——那我只好小心一點了,萬一撞見卡佩,臨結業前吃個處分不說,那可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說完,她一拉兜帽的繩子,把臉遮住大半,拉起謝相易就跑。 “你住幾號?”方彧問。 謝相易琢磨半天:“515……” 還行,至少還識數。 ——方彧邊想,邊抓起謝相易的手,按到指紋鎖上,用膝蓋頂開門。 謝公子的寢室是單人間,比正常的寢室還逼狹一些。雖然小,卻很干凈整潔,書桌上分門別類,累著一摞摞的紙質書和材料,墻壁上張貼著星圖,還有用筆勾畫描摹過的痕跡。 他的行軍床床頭擺著一個相框——一個老婦人拉著個白凈文秀的小男孩,站在奧托市民公園的花壇前合影。 老婦人笑得很燦爛,小男孩癟著嘴,皺著眉,一副被人脅迫的厭棄之色。 方彧把謝相易扔到床上:“這是你吧,長得真像。” 謝相易一挨枕頭,立刻蜷縮起來,臉色有些蒼白:“你才像,像你……個頭!” 方彧倚著床頭,見謝公子確乎已經很醉了,忍不住略顯羨艷,低聲說: “真羨慕你,有外祖母。” 謝相易那公主切般的亂發垂落在臉頰上,隨著呼吸起伏: “我從來沒聽你說過……你家里人。” 方彧:“我有一個弟弟,很臭屁,說了折壽。” “你的……父母呢?人都有父母啊。” 謝相易忽然轉過臉問,雙眸清澈得像湖水。 方彧若有所思,撓了撓頭,先問:“小謝,十五的平方是多少?” 謝相易皺起眉頭:“嗯……” 方彧放下心,鼓起勇氣:“我mama很早就死了,我爸長年在遠星系做芯片研發的,很少回家。我從小就自己在家里。” “那時候,家里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個傻乎乎的人工智能保姆,我就天天和她說話。她腦袋不大靈光——我說,我好無聊。她就說,那我給你講個笑話吧,她一共就會四個笑話,反反復復地講,講完了自己哈哈地笑,說實話,怪滲人的。” 謝相易睜大眼聽著,沉默而乖巧,也不知聽懂沒聽懂。 方彧繼續說:“后來有一次,我爸回來了,是因為學校老師跟他說,懷疑我腦子有問題,讓帶去醫院查查——” 她突然頓住了。 謝相易認真地問:“然后呢?” 方彧猶豫著:“然后……” …… 老方同志站在她面前,高高瘦瘦的四肢,裹著不合身的正裝,眼鏡片折出兩道寒光,像一座滑稽的山峰。 “你平時總是到無聊嗎?在學校沒有可以交流的好朋友嗎?經常感受到孤獨的情緒嗎?” 他低著頭,不像在和七歲的女兒說話,卻像在做調查問卷、抑或拷問某個意在拿到一百大洋的倒霉被試。 方彧抬起頭,以同樣的嚴謹態度,回復說:“是、是、不知道。” 老方突然蹲下身:“那爸爸送你個禮物,以后,讓它陪著你,你可以和它說話……” 他肅然對著空氣開口:“來,認識一下,她叫方彧——從此以后,她就是你的好朋友了。” “你好,方彧。”一道溫和的男孩聲線響起,“今日氣溫,18到23攝氏……” “不要報天氣了!”老方不耐煩地打斷,“讓她給你取個名字吧。” 男孩聲音十分溫馴:“好,方先生——方彧,我從此將以何種的代號被你呼喚?” 方彧一愣:“爸……它像真的一樣。” 老方得意地搔搔頭:“可不,你也不看看是誰做的——獨一份,市面上可買不著這么聰明的小人工智能。” 方彧想了想:“那……克里斯托弗?” 男孩溫潤地笑起來:“是,方彧,這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克里斯托弗?” “我在這里,方彧。” …… 方彧撓了撓頭,發牢sao般說:“嘖,如果當年聯邦幼保局查到我爸頭上,他準得進去一年半載的。” 謝相易不滿地嘟囔:“你,你什么也沒說嘛。” 他呢喃著,外衣的扣子被扯開,露出里面的白襯衫。他隨手一拽—— 一個金光閃閃的貝殼小掛墜掉在地上。 方彧嚇了一跳。 這么復古的東西如今可是很少見了,說不定又是件古董。 謝公子可不是瀟灑不羈的顧少校,擲千金如拔一毛。萬一摔壞了,等他清醒過來,表面上當然要裝作云淡風輕,暗中不知要捶胸頓足、咬牙切齒不知多少回。 她連忙彎腰撿起掛墜,卻不小心一眼瞥見里面的微縮人像。 是一個發色烏黑、眼眸藍得發黑的俊美男子,穿著黑禮服,頭發略長,氣質儒雅憂郁。 方彧忍不住看向謝相易:“……” 她實在不能不疑心——這人長得太像謝公子了,倘若謝相易到了三十來歲,恐怕也會是這個樣子。 她想了想:“謝,十七的平方是多少?” 謝相易再次皺起眉頭,不滿道:“你有病啊,我、我不喜歡……數學,好難學。” 方彧舉起掛墜:“這是你爹嗎?還是你爺爺?舅舅?叔叔伯伯?” 謝相易:“嗯……我數學考過不及格,不敢讓人知道……只能自己給自己簽名。” 方彧:“……” 傻掉了,但還沒傻透。 ——不知為何,對著不知所云、柔軟可欺的謝相易,有一種趁人之危的罪惡感,好像做什么都是犯罪。 為了避免繼續犯罪,她默默把掛墜塞回小謝公子的外衣兜里,站起身: “我走了。” 偷偷摸摸溜出男寢樓,方彧把手懶洋洋地塞進褲兜里,慢吞吞往回走。 月光灑在她的臉上,冷颼颼的——嗯,真是個睡覺的好天氣。 方彧打了個哈欠。 克里斯托弗忽然出聲:“……您為什么不告訴他?” 方彧:“告訴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