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彧攤手，故意說：“哎呀，你們倒說話呀。”

    “放肆！”有人說，“這是誰審問誰？”

    方彧冷笑說：“你們總是不吭聲，讓我很難辦呀——這樣的故事發(fā)到《每日奧托》上，恐怕流量不會高吧。”

    審查官席位上瞬間一片嘩然。

    審查長猛地暴起，拍案說：“我說你和顧舍予這啊那啊的說什么，原來在這里藏著呢！”

    “你給顧舍予打暗號，向《每日奧托》泄露軍事機密是不是？！你歪曲事實，把自己描繪成無辜可憐的小白花，潑臟水抹黑審查司是不是？！”

    “——方彧，你要有自知之明，你知不知道我們代表的是什么？！”

    方彧：“知道，公民。”

    “知道我們代表著軍方你還——”

    審查長高亢的調(diào)子忽然走低，一路滑坡：“你說我們是什么？”

    “……哈。”

    方彧哭笑不得，支住額頭，別過頭去，一時竟然無言以對。

    審查長：“咳……你笑什么？端正態(tài)度！”

    “都夠了！成何體統(tǒng)？”

    正當(dāng)方彧和審查長互翻白眼時，一道威嚴(yán)的聲線響起。

    方彧眼看著審查長的臉色由紅轉(zhuǎn)白，由白轉(zhuǎn)黑，五彩繽紛起來。

    “是、是她……”審查席上有人壓低聲線，竊竊私語。

    然而，伴著一陣橐橐的軍靴叩地聲逼近，所有的聲息都消失了，只留下駭人的肅靜。

    整個審查席上的官員們齊刷刷起身，肅然敬禮，動作整齊劃一。

    審查長吸著氣說：“……元、元帥閣下。”

    元帥閣下？哪一位元帥閣下？

    聯(lián)邦的太空、機甲、深海三軍，眼下好像一共有四位元帥吧。

    方彧好奇地回過頭，忘了把胳膊松開、放回褲線處，也忘了把翹起的二郎腿挪回去——

    當(dāng)然，她主要的問題還是忘了起立。

    一個穿著太空軍深藍(lán)色制服、胸前掛滿徽章的女子大步走進(jìn)屋內(nèi)。

    她面容堅硬而冷酷，看起來三十來歲，有一雙深林般的綠眼睛。

    ——那雙綠眼睛在方彧抱住的雙臂、翹起的腳尖上分別停留了一會，便不帶感情地移開去。

    “……嘶。”

    方彧打了個哆嗦，默默把手和腿都擺回一個比較規(guī)矩的姿勢。

    審查長堆出一個笑容：“元帥閣下蒞臨這個荒蕪的小行星，怎么沒有提前通知我們呢？哎呀，哎呀……這個……”

    “這位審查官，感謝你忠實地履行了聯(lián)邦賦予你的職責(zé)。現(xiàn)在，你的時間結(jié)束了——”

    女元帥冷冷地打斷，抬起一只手，指向門外。

    沒有任何遲疑和反抗——所有的審查官又同時轉(zhuǎn)身，像剛?cè)胗?xùn)的小兵一樣，幾乎是踏著著正步走了出去。

    一個個腆胸迭肚，怪滑稽的。方彧噗嗤笑出聲。

    “你也別先得意，”女元帥突然厲聲說，“嚴(yán)肅！”

    方彧收起笑容：“……”

    并不是因為遵從元帥的指令，而是忽然想起了另一個問題——

    顧舍予說“找了軍方的大人物來撈你”，不會就是……她吧？！

    方彧大驚失色。

    這這這……一個鳥不拉屎的小地方的審查司而已，讓聯(lián)邦機甲軍的元帥來，是不是有點殺螞蟻用屠龍刀啊？！

    更可怕的是……他顧舍予到底是有什么背景，說搖人，居然搖個元帥過來？！

    還沒等方彧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女元帥威嚴(yán)開口：

    “你認(rèn)識我嗎？”

    方彧搖搖頭，又點點頭。

    “不嚴(yán)肅！明確回答，不要讓我再問第二遍！”

    方彧指了指自己的領(lǐng)口：“看衣服，您是太空軍元帥。但具體是叫什么名字，坎、坎特……西里索瓦……呃，扎哈里沙、沙……？”

    女元帥的嘴角抽了抽：“……我是伊萬諾娃。”

    方彧：“哦，您好。”

    伊萬諾娃元帥沒理會：“你看來不很關(guān)注時政，是嗎？”

    方彧：“不關(guān)注。”

    “為什么？”

    “政治是人與人之間的藝術(shù)。我討厭人。”

    伊萬諾娃眉骨一跳，不置可否：“你上過軍事學(xué)校嗎？參加過任何種類的軍事訓(xùn)練嗎？”

    “沒有。”方彧老老實實說，“我低血糖。”

    伊萬諾娃飛快地在空氣中點了兩下：

    “好，你在三年前在學(xué)校論壇和‘聯(lián)邦現(xiàn)在的政府，還不如奧托大帝執(zhí)政時一根小指頭’一帖的帖主辯論，是否可以認(rèn)為，那里透露出的政治思想就是你的目前傾向？”

    方彧：“？？！”

    這話題怎么越來越不對勁起來了？

    雖然她對軍方“隨便翻出她幾年前校園論壇言論”的舉動感到麻木，但更關(guān)鍵的是……

    閣下，你不是來撈我的嗎？我政治傾向是怎么樣的關(guān)你屁事啊？

    方彧忍不住語氣加重：“這是我個人的觀點，與您無關(guān)吧？而且時間太久了，我不記得自己說過什么了。”

    伊萬諾娃看了她一眼：“好。那你愿意加入聯(lián)邦軍嗎？”

    ？！

    方彧一口氣上不來：“噗——咳咳咳！”

    她咳嗽得震天動地、嗽心抖肝，臉色蒼白，簡直要咳出血來。

    伊萬諾娃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看來甚至沒有給她遞杯水的打算。

    方彧好容易緩過氣來，抬起頭，虛弱地問：“什么……？”

    伊萬諾娃冷聲說：“你聽得很清楚。我說過，不要讓我重復(fù)！”

    方彧深吸口氣，按著胸口直起身，聲音有點喑啞：“不愿意。”

    “不愿意？”伊萬諾娃挑眉，仿佛不可置信。

    方彧站起身，抱起雙臂。

    這是一種她下意識防御的姿勢，因為她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險——以她目前的處境，伊萬諾娃想要威脅她做任何事，都再容易不過了。

    比如，“你去參軍，否則就讓審查司繼續(xù)糾纏你吧”。

    方彧盡量禮貌地說：“我不讓您說第二遍，您也別讓我說第二遍，我的意思很明確。”

    伊萬諾娃：“好吧，我換一種說法——軍部命令您，聯(lián)邦的一位公民，明天八點整去軍部報道——您從現(xiàn)在起入伍了。”

    方彧：“……”

    她一時竟不知道，自己是現(xiàn)在更無語一點，還是剛才更無語一點。

    她輕聲說：“元帥，聯(lián)邦沒有這個權(quán)利。”

    伊萬諾娃：“那你愿意接受審判？”

    方彧有些惱火：“您是在威脅我嗎？或許比起被您脅迫，我寧愿蹲大牢被獄友脅迫呢？”

    伊萬諾娃的目光劃過空氣，肅然搖頭：“你不會。你還有一個弟弟，你想影響他的升學(xué)考試、讓他在人生的起點，就背上有犯罪記錄親屬的簡歷？”

    方彧蒼白的兩頰燒紅了：“豈有此理！”

    伊萬諾娃面無表情：

    “介于你已經(jīng)念大二了，我會直接讓你入讀位于海拉的軍官學(xué)校。能在那里就讀的多半是軍官子弟，你會有一批層次很高的同學(xué)。畢業(yè)后，你會被授予中尉銜，這是獎賞你此次的功績——你前途無量，年輕人。”

    方彧：“誰在乎你的前途無量？”

    伊萬諾娃看了看表，抬起身：“時間到，你的問題解決了。我還有事，只是插空來見你一面，再會。”

    說完，女元帥轉(zhuǎn)身就走。

    方彧追了出去：“誰說我的事情解決了？伊萬諾娃元帥，你就這樣抽空花了你人生中寶貴的三分鐘，就打算來決定我的一輩子了？”

    她跑到門口，卻立刻被伊萬諾娃的衛(wèi)兵們攔下了。

    方彧：“……！？”

    她回到屋內(nèi)，憤憤一腳踹翻了椅子。

    “……不可理喻！大巫婆！”

    過了一會兒，見四下無人，方彧又悶悶地把椅子扶了起來。

    第10章 流風(fēng)回雪之日（7）

    ◎再或者，我現(xiàn)在就砸斷自己的一條腿！◎

    “……是你去找的伊萬諾娃？”方彧盤腿坐在床上，幽幽問。

    顧舍予略顯局促，抬手抵住嘴，干咳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