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司瑾毫不客氣地笑出聲, 她甚至還拍了拍桌子，明顯是被這個所謂的交易逗笑了。

    本來前幾天收到溫老爺子的請求見面信息時，溫司瑾都是無視的，她忙得很, 才沒有時間聽一個老頭子絮絮叨叨, 說不定還會說些她不愛聽的話。

    直到最后一次, 老爺子說見一面就給她打一百萬星幣，溫司瑾才愿意跑這一趟。

    白給的錢，不拿白不拿。

    反正溫司瑾對此不會有絲毫膈應(yīng)。

    溫家雖然破產(chǎn)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像溫老爺子這些年手里的好東西隨便拿出去賣一件，一百萬都不算什么。

    聯(lián)盟也不可能因為希望石的事, 不顧法律直接把人的財產(chǎn)都沒收了。

    可沒想到的是, 溫老爺子的交易竟然是這個？

    看樣子他即使被關(guān)在這個房間，依舊很關(guān)心聯(lián)盟的大事啊。

    見到溫司瑾笑的如此肆意, 溫老爺子臉色未變，反而繼續(xù)道：“司瑾, 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這筆交易，如果只要錢的話, 我們傾盡一切也會讓你滿意的。”

    “司玥她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她應(yīng)該有一個好的未來。”

    溫家事情被曝光, 受到影響的可不單單是錢財資產(chǎn)方面。

    大約從兩個月前開始，溫家所有的的直系，除了幾位長老和溫家家主，其余查明不清楚這件事的人都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放了回去, 該上學的上學, 該服役的服役。

    乍一看好像回歸正軌了, 實際上遠遠沒有。

    就好像雖然大家都考了100分，但你的100分是靠作弊得來的，你讓其他人怎么想？

    甚至連是特殊能力者的旁系都受到了很多冷遇和竊竊私語，畢竟也沒人知道旁系的這個特殊能力者身份是真的好運氣有的，還是溫家家主心血來潮加的。

    誰都知道對一個家族來說，特殊能力者，肯定是越多越好。

    哪怕因為在學校或者軍隊，大家不會明目張膽地施暴或者干什么身體上的折磨，但有時候一個不經(jīng)意的鄙夷眼神，一聲看似巧合的冷哼，就足以讓人感到難受。

    精神上的折磨，有時候比□□更可怕。

    像溫父溫母這樣的中年人還好，他們要么已經(jīng)在軍隊站穩(wěn)腳步，要么有了一定戰(zhàn)績，一般來說和其他人也都熟了，除了有些性格真的有問題的，基本都能維持表面的和平。

    難受的是和溫司瑾同輩的孩子。

    這些人基本都還在學校，或者剛?cè)胲婈牄]多久，都還沒站穩(wěn)腳跟，這事一曝出來，他們遭受的流言蜚語才是最嚴重的。

    不乏還有一些落井下石的家伙，喜歡看以往高高在上的溫家人如今落魄的模樣，明明對他沒什么好處，都要踩幾腳的那種。

    這種事，溫老爺子即使被困在這，也沒有小輩向他訴苦，都能猜到一定會發(fā)生。

    可是他又有什么辦法呢？

    享受了希望石帶來的榮譽，自然也要承擔曝光后的反噬。

    像溫司玥，在事情發(fā)生后就給溫司瑾發(fā)了一條信息，上面僅僅三個字：對不起。

    此后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她，顯然也知道自己這個既得利益者，是沒資格說任何話的。

    直到新能者出現(xiàn)，而且這種力量還是可以學習的，讓溫老爺子看到了另一種希望。

    他不求溫家再起，只希望能給族人謀一個相對公平的生存環(huán)境。

    溫司玥是這一代中除溫司瑾外天賦最強的，s級的歌者足以讓很多人忌憚，如果她能成為新能者，其他人的行為自然也會有所收斂。

    畢竟和溫司瑾不同，溫司玥是完完全全的溫家人，她會維護自己的族人。

    一個家族，有時候改變局面，往往只需要出現(xiàn)一個人才就夠了。

    加上溫司玥和溫司瑾的關(guān)系還算好，這件事成功的希望也更大些，而且這件事宜早不宜遲，新能者越少，溫司玥才會越珍貴。

    可以說，溫老爺子的考慮其實還是挺周到的，在所有人都見識過新能者的厲害后，溫司玥要是能成功，的確能帶來威懾，讓一些想落井下石的家伙忌憚。

    “老爺子。”

    溫司瑾今天心情還算不錯，所以她沒有直接走人，而是笑著反問了一句：“你憑什么覺得只要我教，溫司玥就一定能學會？”

    “又憑什么覺得，現(xiàn)在的溫家，能付的出我要的學費？”

    “憑你臉大，還是憑你的理所當然？”

    溫司瑾的確知道，歌者學精神力cao控法會簡單一些，可她沒那么好心告訴溫老爺子這點，她只是很好奇，是真的很好奇。

    明明是可以毫不猶豫放棄一個孫女的家伙，在這種時候卻愿意傾盡一切為另一個孫女謀一條路。

    他肯定知道，溫司瑾一旦開口，一定會是一個昂貴的代價，傾家蕩產(chǎn)都是可能的。

    也許這個交易也是為了溫家的其他族人，其中包括了很多需要衡量的東西，不單單只是溫司玥，同樣是為了整個溫家。

    可溫司瑾依舊能看出，撇除其他一切，溫老爺子是真心為溫司玥考慮的，哪怕溫司玥最后沒有學會，光溫司瑾愿意教這一點，就足以讓她擁有一個公平的未來。

    面對溫司瑾咄咄逼人的質(zhì)問，溫老爺子蒼老了不少的臉上難得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他沒有再說些冠冕堂皇的話，而是誠懇地低下頭：“我不憑什么，只想盡我所能，為溫家的孩子爭取一點希望。”

    他已經(jīng)老了，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享受了大半輩子的優(yōu)渥生活，如今付出代價也是應(yīng)該的。

    可溫家這一代的孩子才剛剛長成，不應(yīng)該由他們來承擔先人的苦果。

    溫司瑾仿佛從溫老爺子的臉上看出了他的所想，她犀利地指出：“他們不無辜，從你們決定用希望石的那一刻開始，溫家所有的孩子就是帶著原罪出生的。”

    “我，只不過已經(jīng)償還了而已。”

    “而其他人，現(xiàn)在就是該償還這份原罪的時候了。”

    至少他們還活著，還能享受特殊能力者的優(yōu)待，還有新的未來可能。

    可“溫司瑾”，是真的死了。

    溫司瑾起身：“我不會去教溫司玥的，過段時間政府自然會公布方法，她能不能學會就看她自己了。”

    對于這個jiejie，溫司瑾只能做到不討厭，她的確是難得的對溫司瑾友好的親人，可是這一點友好，太遲太遲，遲到溫司瑾已經(jīng)不再需要。

    而且，這點善意，溫司瑾也早就還了。

    她不會欠溫家人的人情，日后要是溫司玥真成為新能者，溫司瑾也不會再對溫家多做什么。

    “以后，我也不想再見到你們?nèi)魏我粋€溫家人。”

    溫司瑾的目光依舊平靜，里面沒有怨恨也沒有大仇得報的開心，仿佛一切都再正常不過。

    哎——

    溫老爺子心里嘆了口氣，整個人好像又蒼老了幾分，他明白自己此刻再說什么也沒有用了，只是緩緩起身，不再像之前在溫家祠堂那次是被迫道歉，這次是真的充滿了歉意地朝溫司瑾彎下腰。

    “丫頭，是爺爺對不起你啊。”

    “只希望你以后一切順遂，萬事無憂。”

    再多漂亮的話，溫老爺子也能說，可他最后，還是用這短短兩句話，概括了一切。

    如果，如果他當年主動把希望石上交了，如果他沒有選擇放棄溫司瑾，如果……

    此時的溫家，是不是會更上一層樓，是不是就不會……

    再多的假設(shè)，在這一刻都是無用的掙扎。

    溫老爺子明白，屬于溫家的時代，已經(jīng)徹底過去了。

    而八歲的小司瑾，時隔十二年，也終于等來了這份道歉。

    溫司瑾眨了下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看到這一幕時，自己好像莫名輕松了幾分，就像什么執(zhí)念散去一般。

    這世界上，應(yīng)該沒有靈魂這玩意兒吧？

    不過自己都能死而復(fù)生了，溫司瑾覺得有靈魂也沒什么，反正她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既然到這一步，那她剛好還有一件事也一起順便說了。

    “從此以后，我叫、司瑾！”

    溫司瑾的仇，自己幫她報了，就當還了那一條命。

    而溫家，和她沒有半分關(guān)系，“溫”這個姓，就沒有必要留著了。

    司瑾就是司瑾。

    不是任何家族的附庸，不是誰的女兒，誰的meimei。

    僅僅只是司瑾，是曾經(jīng)最年輕的九級異能者，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司瑾！

    得知溫司瑾改名司瑾的大家，反應(yīng)都很淡定，還有不少人發(fā)消息恭喜她。

    畢竟溫司瑾和溫家的矛盾，基本上是個聯(lián)盟人都知道，鬧成這樣，去姓也正常。

    加上執(zhí)行官給她開了個小小的后門，司瑾改姓的流程很順利，當天就搞定了全部手續(xù)。

    從此以后，沒有溫司瑾，只有司瑾！

    她這一步，也是間接向所有人表示，從此自己和溫家再無瓜葛，不會再報復(fù)也不會再做些什么事。

    溫司耀和溫司玥得知這個消息時，剛好難得碰面，兩人都是s級特殊能力者，加上溫司玥還是稀有的歌者，面對的冷遇倒是還好。

    只是再還好，和之前比一定還是有不小差距的。

    兩人不是溫司瑾，他們可以說是從小被溫家寵著長大，對這個家族充滿了感情。

    可是兩人的三觀又明確告訴他們，這事兒的確是自己家族狹隘了，上過戰(zhàn)場，知道人蟲戰(zhàn)爭多殘酷的他們，當然明白如果能有更多的特殊能力者，如今肯定是不同的局面。

    偏偏，自己是那個受益者。

    兩兄妹看完消息后面面相覷，不約而同苦澀一笑，溫司玥先開口說道：“也好，這樣也好。”

    終究是溫家對不起溫司瑾，她不想姓溫了也很正常，同時兩人心里也很清楚，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他們這輩子不會再和這個meimei有交集了。

    差不多的對話，同樣也發(fā)生在溫父和溫母間，他們還是三星將軍，并沒有因此降職，但這一輩子也就止步在此了。

    在溫司瑾公布那段錄音時，兩人就第一時間聽到了完整版，之后好長一段時間，都是沉默。

    說什么呢？

    他們能說什么呢？

    一邊是自己的家族，一邊是自己的女兒。

    溫母雖然不是溫家人，但也是從小在溫家長大，和溫父算是青梅竹馬，享受了溫家的資源，對溫家同樣有感情。

    結(jié)果，沒想到發(fā)生了這樣的事。

    他們沒辦法怪任何一個人，只能沉默著接受調(diào)查，再沉默著看到溫司瑾改姓的消息。

    最后，是溫父嘆了口氣，緩緩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就、這樣吧。”